她的弦(五)
雪在燒(三) 人死前有走馬燈,我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但我總是忍不住去設(shè)想自己的,也許我的很齷齪,全是跟郭發(fā)zuoai的場面。 常覺得小武是沒有死去的我,他的父母在下崗以后抹脖子死掉了,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有些瘋,因此忘了很多事情,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父親是個一個巧手的工人,會說俄語,做過廠里的對外翻譯,會拉手風(fēng)琴,最愛聽蘇聯(lián)的老歌,現(xiàn)在他連33個字母都忘了。 原來郭發(fā)手腕和側(cè)頸上的不是刺青,而是自殺的痕跡。真有趣,我用英雄牌鋼筆抽滿鴕鳥牌墨水,在寫著有關(guān)他的文字。 ——2000年10月27日齊玉露隨筆 郭發(fā)借了師父的打氣筒,給二八大杠打了足了氣,把手上掛半扇豬rou,是師母硬塞的,他吹著口哨往家里騎,停到了樓下的車棚,往上一看,欄桿上掛著自己忘了收的工服褲子,都凍活了,僵成了兩條腿的形狀,在風(fēng)中滑稽地蹬踢。 他嘴角掛笑,鎖車拿rou,快步上樓,拈起褲腰帶上別的生銹鑰匙,費(fèi)好半天勁才捅開房門,屋里的暖氣片燒得正旺;洋桔梗盆栽被挪到了屋里,生命力沒有打半點折扣;他打開電視機(jī),正放著去年春節(jié)的小品集錦,黃宏和句號嘮里嘮叨地。 他脫了外套,先去自己的臥室里喂魚,水是昨天換的,玻璃還很干凈透明,隨手抓上大把飼料,一擲一抖,嗷嗷待哺的家伙們便圍擁而上:“一會兒哥兒幾個都表現(xiàn)好點?!?/br> 他看了眼墻上的舊鐘,馬上八點,嘟囔著還有一個小時,轉(zhuǎn)身又拿起了電話,捏著鼻子,夾緊嗓子,用變態(tài)的女聲說:“喂,你好嗎?” 接電話的齊玉露竟然沒聽出來:“你好,解放書局,需要點什么?” “那個……請問你這里有沒有一個齊小姐呀?”郭發(fā)不知道自己還會臺灣腔呢。 齊玉露心中納罕:“您說什么?” “就是能不能讓她來我家一趟呀?最好是光著不穿衣服呢?!?/br> “……” “左胸上有個痣,屁股有塊青記!”郭發(fā)鋌而走險。 齊玉露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被郭發(fā)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捉弄了:“我不知道你還會這招呢,姓郭的!” 郭發(fā)咳嗽一陣,大笑:“下班來我家,給你做飯吃?!?/br> 齊玉露嗓子有些發(fā)緊,她現(xiàn)在變得敏感,一提飲食,就想到男女,又餓又饑:“我想吃辣的?!?/br> \\ 尖椒干豆腐、糖醋蘿卜皮、蒜蓉血腸、豬rou酸菜燉粉條和水晶豬皮凍,做得匆忙,賣相不算好看,郭發(fā)伸筷子嘗嘗,嘴巴一吧嗒,好在味道奇香,師父的食譜果然給力:“妥了?!?/br> 悶啞的鐘聲敲響九點鐘,片刻之后,門外傳來一陣碎響。 郭發(fā)端著菜,從廚房里探出頭大喊:“沒鎖!” 齊玉露打開虛掩的門:“好香啊。” 郭發(fā)擺好碗筷,走到玄關(guān)為她脫去外套和圍巾,伸出做飯的熱手捂她凍紅的耳朵,摸還不夠,一口咬在唇邊:“你這倆小耳朵能炒一盤兒菜了?!?/br> “那肯定不夠你塞牙縫啊,”齊玉露抬手,輕輕抽了抽他的腮幫子,“我不知道你還會做飯呢?!?/br> “我會的東西可多了,”郭發(fā)拉她洗手,又把她推到飯桌上,“吃吧?!?/br> “為啥整這一出,”齊玉露也不見外,動筷子就開吃,刀工屬于稀碎,但酸辣的味道又讓她滿口生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冬天到了,那邊不能去了。”郭發(fā)訥訥地說。 齊玉露吃得不亦樂乎,嘬著筷子輕笑:“你這是要在干我之前,先把我喂飽啊?!?/br> 郭發(fā)忽然覺得失望,她那么渾不在意:“我不是想睡你?!?/br> “你讓我來你家,那你不怕你媽說你?就不怕別人說閑話?”齊玉露不敢看他,只告訴自己,話怎么難聽,就怎么說。 郭發(fā)眉頭一聳,不搭茬,給她夾了一塊皮凍:“這是我?guī)煾缸龅?,透亮!跟小孩兒鼻涕似?” 齊玉露卻故意想要刺傷他:“咱們剛開始不是說好了只睡覺的嗎?敦偉大友誼?!?/br> 郭發(fā)太陽xue的青筋發(fā)狂地跳,他知道不妙了:“敦唄,正大光明敦唄,又沒偷沒搶?!?/br> 齊玉露嗤了一聲,帶刺兒地問:“你忘了你是殺人犯?” 郭發(fā)一口蒜醬白rou哽在喉頭:“……” “你忘了我是個瘸子?”齊玉露繼續(xù)說,關(guān)于自己,她說得倒弱了。 郭發(fā)咧開嘴,展顏一笑:“殺人犯配病秧子,這不是正好?” 川流不息地吃飯,日夜不休地zuoai,是熱騰騰、活生生的人間,齊玉露低下頭,把沾了油湯的米粒兒都扒拉干凈,將空碗遞給郭發(fā):“還要?!?/br> \\ 那一天,兩個人吃得很飽很飽,坐在沙發(fā)上,懶得消化食兒,齊玉露難得這樣開胃,一直打著飽嗝兒,郭發(fā)把她抱在懷里替她打圈兒揉肚子,還是那么平,不過比過去緊了一些:“邪了門了,你東西都吃哪兒去了?” 齊玉露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他坐在他大腿上:“你再學(xué)一次。” “啥?” “就你電話里那個怪動靜兒!” 郭發(fā)捏了捏喉嚨:“齊玉露!齊玉露!生日快樂!”當(dāng)著面兒,有點緊張,像個破嗓子的鴨子。 “啥?”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我看之前那個相親資料里,寫的是今天?!惫l(fā)終于道出自己的蓄謀。 齊玉露一擺手:“那個是瞎填的,我生日是下周二。” 郭發(fā)搔了搔頭:“整岔劈了,你開心就行。” 齊玉露看著他,手攀上他的臉,酒后的他身體暖呼呼的,身上也沒了汽油味兒,有些東西躁動著卻在默默忍耐,她惡意地拱了拱:“好大啊,你……” “你剛上來的時候就硬了。”郭發(fā)埋頭在她的胸口,猛地把她抱起來,走向自己的臥室,像是會懷揣易碎品,須輕拿輕放,用手掌護(hù)住她的頭頂,萬無一失——鐵床的頭,常常容易磕碰。 齊玉露被他吻得迷亂,又也許是酒精讓她醉了:“郭發(fā)……” 郭發(fā)停止了動作,捧起她紅撲撲的臉,酒精讓蒼白的她難得有了血色:“咋的了?” “再說一遍?!饼R玉露指頭抵著郭發(fā)的喉結(jié)。 “我不學(xué)了,嗓子疼?!惫l(fā)笑著央求她。 “不是那個,是那個?!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