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近兩月從這往西海去的只有杭家的靈船?!?/br> “那小船呢?她會不會另外聯(lián)系了別人,乘小船去西海了?”陳媛并不放心。 “前輩,您就放心吧。從咱們這兒去西海,那豈是十萬八千里能形容的?您說那個女修不過一個玄感修士,她自己乘小船,那得在海上漂到猴年馬月啊?況且,山高路遠(yuǎn),也不是誰都能知道該怎么走的?!?/br> 陳媛微微點(diǎn)頭,“該給你的少不了你?!彼粝蚂`珠,從屋里消失了。 按照那打探消息的人所說,陸照旋所乘的杭家船就在碼頭等著,陳媛等到差不多要開船了,忽地在船上現(xiàn)身,引起一片驚呼。守船坐鎮(zhèn)的也是個化丹修士,見了她客客氣氣,“不知道友這是何意?。俊?/br> 陳媛先以神識將整艘船上上下下掃過一遍,并未找到那陸照旋的影子,不由心下一沉,毫不客氣地,“你們這船上是否有個二十上下年紀(jì),玄感巔峰修為,長相十分美貌出眾的女修,叫陸照旋的?” 這化丹修士哪知道這個啊?他這種修為和身份,只需要往那一坐,遇到強(qiáng)敵震懾一番就夠了,雜事自有旁人去料理。陳媛突兀闖到船上,說話又頤指氣使的,他大皺起眉,語氣也說不上好,“這似乎與道友無關(guān)吧?” 陳媛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制服這化丹修士,免得歪纏,忽見旁邊人群里有個小童神色不對,似乎轉(zhuǎn)身想跑,便猛地伸出手來,憑空一扯,那小童便被她抓了過來,瑟瑟發(fā)抖地望著她。 “你認(rèn)得那陸照旋?”陳媛皺著眉頭問道。 “我……我不認(rèn)識。”小童趕緊大搖其頭。 “那你跑什么?”陳媛厲聲問道。 “我,我……今早有個女修先是上了船,然后問我下一個??奎c(diǎn)在哪,我和她說了,那女修就下船了?!?/br> 陳媛立刻問他下一處??奎c(diǎn)在哪,得到一個“桃葉渡”的答案。 陳媛冷笑——看來那陸照旋倒也謹(jǐn)慎,明面上就在這里上船,實(shí)際上卻提前跑去那桃葉渡等著,若她來尋時沒見著這小童的反應(yīng),還真被糊弄過去了。 陳媛搞清楚這船隊會在十天內(nèi)到達(dá)桃葉渡,便立刻動身,務(wù)必要在桃葉渡將陸照旋誅殺。 其實(shí)這兩年來,陳媛已把陸照旋這個人來到洞冥派后的經(jīng)歷查得清清楚楚,知道這人多半前世是什么大能,如今又得了什么機(jī)緣提前開宿慧,不過三年,已經(jīng)玄感巔峰了。 陳媛知道,她若想殺陸照旋,這是最后一次機(jī)會了。她顧不得陸照旋背后站著郁聽然,殺了此人之后會不會被秋后算賬,再猶豫,她就沒有機(jī)會了。 保險起見,陳媛特意舍財自祖輩求來一件玄器,勢必要取那陸照旋性命。 到了桃葉渡,陳媛忽然發(fā)現(xiàn)此處倒比原先更好,除了碼頭渡口人來人往外,其余地方都冷冷清清,沒什么人煙,她在此擊殺陸照旋,能避人耳目。 這是天公作美,還是…… 陳媛向人打聽陸照旋的行蹤,由于后者長相氣質(zhì)過于出眾,讓人見之難忘,很快便探聽出陸照旋這段時間來過碼頭一次,但只是轉(zhuǎn)了一圈就離開了,去了周圍的城鎮(zhèn)。 陳媛一路去尋,終于得到了陸照旋的確切位置,這人無比謹(jǐn)慎,行動極為隱蔽,然而還是被陳媛窺見了蹤跡,一路在桃葉渡附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到了一處深山老林。 即使很確定陸照旋就在里面,陳媛望著那小荒山,還是忍不住心生感慨——這人未免也太會藏了!這樣一個隨時能觀察到遠(yuǎn)方來船,又隱蔽偏僻的小破山,陸照旋到底是怎么找著的? 然而,陳媛已顧不上那么多了。 她不打算大張旗鼓,那樣雖然解氣,卻難免動靜過大,雖然陳媛一心為兒子報仇,已有不管不顧后果的決心,可倘若能把事情做得干凈一點(diǎn)、讓人找不出證據(jù),那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最好是人也殺了,她回去好日子也照樣過。 陳媛懷著這樣的打算潛入這小荒山,打算找到陸照旋后一擊必殺。 方潛入小荒山時,便覺一陣陣法波動,陳媛一驚,那特地求來的玄器便握在手中,只差立時放出。 然而過了一陣,陳媛觀察得久了,才發(fā)現(xiàn)那陣法雖然波動,卻呆板僵硬,似乎是按照固定的規(guī)律波動,而非真的察覺到她的靠近。 難不成那陸照旋手頭緊,買不起什么好的陣法? 陳媛猶豫了一會兒,再行試探,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狀,心一橫,只當(dāng)沒看見,繼續(xù)往陣法里去——大不了就是被發(fā)現(xiàn)了硬碰硬,鬧大了也無妨,她只是想減小報仇成本,可不是怕付出代價! 陳媛穿過那道呆板的陣法,望著它在自家身后繼續(xù)呆板運(yùn)轉(zhuǎn),心中仍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她這就過來了?陸照旋不是轉(zhuǎn)世之人嗎,怎么這陣法……如此簡陋? 實(shí)力壯人膽,若陳媛手里沒有玄器,也許會在這詭異中猶猶豫豫、瞻前顧后,然而她偏偏有!一個化丹修士、拿著一件玄器,想殺一個玄感修士,后者手里最多只有法寶,這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陳媛不再猶豫,繼續(xù)飛遁,她倒想看看陸照旋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陳媛一路急飛,暢通無阻,她稍微定下心來,回想自己方才的猶豫,頓覺十分小家子氣,甚至有些好笑。 正在她暗松一口氣時,忽地乾坤倒轉(zhuǎn),山河易色,猛然間殺機(jī)四起! 陳媛大驚失色,手中玄器脫手而飛,迎著那四面殺機(jī)劈面而去,靈光破開重重殺機(jī),沒一會兒功夫,陳媛便覺天地清朗,一切重歸原狀,唯有滿目狼藉、消耗了大半的真氣提醒她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裝神弄鬼!”陳媛一邊平復(fù)著心情,一邊冷笑,暗惱——她方才竟真被唬住了! 陳媛經(jīng)此二陣,頓覺膽氣壯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一路向里飛遁,遇見那殺陣也只管使玄器一通翻飛,什么殺機(jī)、戾氣,全不過是幾個呼吸的事。 “土雞瓦狗!”陳媛飛了一路,自覺所向披靡,豪氣萬丈,陸照旋要是在面前,一刀就能取其性命。 然而就在此時,腳下陣法忽地一變似有千風(fēng)刮來,一陣又一陣,倒并非如何強(qiáng)勢,卻勝在連綿不絕,陳媛御使著玄器,百般砍殺,卻始終無法將這陣法破去。 偏生著陣法竟好似吊著她一般,總是差了那么一線,讓她總覺得自己再加把勁就能將之破開,一次又一次加力,渾然不覺自家真氣如開閘放水一般,消耗得飛快。 等到陳媛發(fā)現(xiàn)時,連玄器都御使不動了。 她暗叫一聲不好,正要收斂恢復(fù),那陣法卻再度變換,似有凄風(fēng)楚雨自無形中侵來,一分分地消磨她的法力,陳媛別說恢復(fù)真氣重新御使玄器了,就連自家法力都一分分地被削去! 事到如今,陳媛豈能不知自家是入套了? “真是好算計!”她冷笑,卻并不驚慌。她有丹藥在身,本身又已化丹,陸照旋卻只是個玄感修士,郁真人再疼她,難道還能把家當(dāng)送給這個半路徒弟?兩人比比誰的底蘊(yùn)厚便是。陳媛不覺得自己會輸。 然而,不知是不是這陣法格外厲害,陳媛感覺自家真氣消耗得實(shí)在太快,她自身修為法力也在這陣法里一層又一層地消磨,七天一晃而逝,她幾乎快要維持不住境界。 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陳媛反復(fù)思忖,終于下定決心打破僵局,然而她方一動靜,陣后人仿佛知道她的打算一般,把那陣法再次一變。 遠(yuǎn)天升起二十四顆如燦星般的明珠,將她環(huán)在其中,這次不來消磨她的法力了。 可陳媛卻覺得冥冥中有誰對著自家神識揮刀相向,識海劇痛無比,遠(yuǎn)勝過這七日里消磨法力,不由自主痛呼出聲。 陸照旋竟有這等消磨神識的偏門法子! 陣法里哀嚎陣陣,時而怒罵,時而哭求,陸照旋靜坐于陣外,巋然不動。 她這陣法并非作用于神識,而是作用于元神,但料來陳媛也猜不到她用的是元門法術(shù),只道是鳳麟洲玄門的偏門神識攻擊。這陣法放在鳳麟洲,真正明珠暗投。 陸照旋雖然這么想,心里卻實(shí)無遺憾——人皆不識,她的手段豈不更有用? 第一道陣法消磨陳媛法力,第二道陣法消磨陳媛元神,前后一十四天,陳媛一個化丹修士,境界已搖搖欲墜,將要掉落玄感期了。 陸照旋時不時讓自家陣法慢上兩拍,被陳媛窺見,以為她撐不住這陣法、將要崩潰,時不時給陳媛一點(diǎn)希望,令后者以遠(yuǎn)超尋常的速度消耗,而不是靜守。 終于,那陣法再度慢了一拍,這一次,被陳媛窺破一個破綻,順勢而起,就要破陣而出! 就在陳媛以為自家終于抓住了機(jī)會之時,忽覺四方盡是殺機(jī)! 似乎有萬般巨浪朝她碾壓而來,要將她當(dāng)場拍碎! 陳媛露出極度驚恐之色,竭盡全力去擋—— 巨浪滔天里,她化為血水。 “啪”。 高懸空中的二十四顆明珠齊碎,似為一位化丹修士的隕落做挽歌。 陸照旋神色無比平靜。 她既無得意,也無喜悅,甚至連松一口氣都沒有。 殺一個化丹修士不能讓她得意,殺一個為子報仇的母親也沒什么值得喜悅的,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化解了一個麻煩,然而陳媛對她來說也不算什么麻煩,沒有讓她松一口氣的資格。 她只是完成了一樁計劃,消耗了許多寶物,把剛收來的元璃珠用了一半,僅此而已。 陸照旋把這滿山狼藉收拾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個人痕跡遺留,便回到桃葉渡。 “陸道友,就差你了!”船上有人朝她招呼,“快點(diǎn),要是一路順暢,一個月后我們就能到北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絮雨輕輕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psycho 25瓶;起名真麻煩 19瓶;裴余 11瓶;三木木子 10瓶 第12章 北海瀚宮,得寸進(jìn)尺 靈船悠悠,一日飛渡大江南北,千山萬水只在旦夕間。自桃葉渡出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月余,陸照旋便已至北海。 北海共有五脈傳承,來歷各不相同,為鄰千載相安無事。這其中唯一的妖修傳承便是陸照旋欲尋的瀚宮。 在北海下了靈船,陸照旋并不急著上門,反而在北海附近人煙繁盛處四下溜達(dá)。多年的散修經(jīng)歷讓她養(yǎng)成了無論做什么都要心里有個底的習(xí)慣,只憑郁聽然一句話,是不可能讓陸照旋毫不猶豫地相信的。 事實(shí)上,年歲越長,陸照旋越明白一個道理,重要的不是你信不信任對方,而是無論你有多信任一個人,都得有自己的判斷。 更何況,郁聽然的指點(diǎn)里,明明白白帶著玄機(jī),讓她自己去琢磨。倘若陸照旋匆匆忙忙一頭撞進(jìn)瀚宮求丹池,必然會錯過什么。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靠個人,學(xué)仙求道時總講究一個悟性,若你沒悟出來,那便是你天資駑鈍,不必再學(xué)了。 郁聽然指點(diǎn)她來北海,又指點(diǎn)她去西海,拿一句“想爭真?zhèn)鞯茏拥滋N(yùn)還不夠”來吊著她,看似東拉西扯漫無邊際,實(shí)則一定別有聯(lián)系。 欲爭真?zhèn)鞯茏?,想來無非背景、威望與手段了。 背景上,她雖然不是世家出身,卻有郁聽然趙雪鴻。 手段上,她自家清楚自家事,放在元嬰里或許比不上那等有真?zhèn)魃戏ǖ男奘?,面對一群化丹修士總歸綽綽有余——她并不是什么摻水元嬰,前世也是一路殺上去的,只差在背景與機(jī)緣上罷了。 而她如今拜入了洞冥派,等化丹之后,便可去學(xué)那洞冥派的真?zhèn)髦?,日后更不愁手段不如人?/br> 故此,唯一需要籌謀的,只有那威望了。 于洞冥派來說,陸照旋初來乍到,在門內(nèi)無甚威望可言,而在洞冥派之外,她更是初初重生,只有仇家,沒有助力的。 洞冥派內(nèi)部威望倒也好辦——師徒一脈天然是她的助力,待她展露手段、顯露本事后,自然會有人來依附,領(lǐng)上兩個難辦卻重要的任務(wù),把它們辦圓滿了,威望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可洞冥派外的威望卻有些難辦了。起碼得有三五派外同道守望、一二元嬰前輩鼎力,否則難免勢單力孤。 郁聽然的提點(diǎn),多半就落在這上面了。 陸照旋倒沒有對郁聽然言聽計從的打算,但她剛重生,沒有郁聽然對鳳麟洲來得了解,他的建議,姑妄聽之。 “瀚宮龍王竟與那西海嘯平龍王是親家?”茶樓里,陸照旋自斟一杯春茗,露出幾分詫異來。 “可不是?那嘯平太子從小與瀚宮公主訂了親,不過是老龍王想多留留女兒,這才一直沒完婚。” 陸照旋不由一陣詫異。 她這一路上先是借著要買元璃珠的旗號,不動聲色地探去西海無數(shù)傳聞,又是在船上旁敲側(cè)擊,探聽西海之事,滿耳朵不知道聽了多少嘯平太子的風(fēng)流韻事,卻從未聽說這敖境成還有個未婚妻。 瀚宮龍王與那嘯平龍王俱是元嬰修士,兩家也算門當(dāng)戶對,不存在誰巴結(jié)誰。若真疼愛女兒,又怎能容忍女兒受這奇恥大辱? 陸照旋思忖片刻,笑道,“嘯平太子風(fēng)流天下皆知,瀚宮龍王與公主竟不以為意嗎?” “要是瀚宮公主也是正經(jīng)修士,那老龍王說什么都要把婚事給退了。可這位公主先天不足,修行上難破明光,配給那嘯平太子,也沒什么好挑的?!?/br> 茶樓外,有高車駟馬、華蓋珠簾靜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