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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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br> 江緒凝望著那道身影,明明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可他好像與她對視了。 半晌,他抬手,眸光銳利堅定:“收復(fù)榮州,此戰(zhàn)刻不容緩,出發(fā)!” 馬鞭一揚(yáng),馬身利落回轉(zhuǎn),鐵蹄揚(yáng)塵,逐漸隱沒在遠(yuǎn)離上京的山林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三個月后,上京。 百姓冬襖換春衫,顯江邊柳樹抽芽,又是一年春至。平國公府門前的春正大街被各府車馬堵得水泄不通,原是國公夫人攜世子夫人一道cao持起了今年的春日宴。 白敏敏如今身為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協(xié)理府務(wù)中饋是應(yīng)盡之責(zé),然她與宴暢快,要她辦宴就不怎么提得起興致了。 好在府中有章含妙這么位熱衷此道的小姑子。 因著章含妙前頭辦的那些宴會總是生出事端,平國公夫人許久都未再許她張羅cao持??扇缃衲钪驳搅讼嗫慈思业哪昙o(jì),多辦幾回權(quán)當(dāng)歷練,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去了。 “原是含妙出的力,我道你何時這般周到妥帖了呢?!敝莒o婉輕嗅著特地為她而備的竹青茶,輕聲道。 “雖是含妙出的力,可你這竹青茶是我讓人備的好不好!上回看戲,你說這幾日有些積食,氣不順,我可都記在心里?!卑酌裘艚^不肯落下自己的一份功,“還有阿檀這杯,用的是冬日所存的梅上新雪烹煮,阿檀最喜歡了!” 明檀聞言,也端起茶盞輕嗅了嗅,略啜一口,放下道:“到底是嫁了人,從前可不見如此細(xì)致?!?/br> 白敏敏本想駁她,可見她小臉清瘦,唇色偏淡,話至嘴邊又咽了下去,只回身吩咐道:“給王妃拿只手爐來?!?/br> 婢女福身應(yīng)是,明檀喊?。骸安槐亓?,都入了春,用什么手爐?!?/br> “雖入了春,可這時節(jié)乍暖還寒的,你傷還沒好全,身子骨弱,可不能著涼?!?/br> 白敏敏這話壓得低了些。 明檀受傷一事外人并不知曉,幾月未曾露面,也只尋了個風(fēng)寒的理由,畢竟靖安侯府出了那等大事,雖最后還了清白,可靖安侯沒過多久,便以沉疾未愈謝病請歸,她不愿出門招搖也是人之常情。 說來,靖安侯交還兵權(quán)一事亦十分微妙。 若說陛下寬宏,這兵權(quán)可是實打?qū)嵉啬没厝チ恕?/br> 若說陛下容不得靖安侯,可通敵叛國的大罪竟給他洗刷了冤屈。 靖安侯請辭,陛下也很給面子,與他唱足了三請三勸的戲碼,才勉強(qiáng)收下兵權(quán)。然樞密副使一職卻是怎么也不許辭,其后還帶著太醫(yī)親自出宮探望,又破格擢升靖安侯世子明珩為全州通判兼任桐港市舶使,儼然是圣眷不衰的勢頭。 “對了,聽我公公說,姑父昨兒在朝堂上與劉御史爭起來了?”白敏敏試探,“似乎是因定北王殿下在西北斬了位將領(lǐng)的事兒,因著這事兒,劉御史還翻起他延了五日才趕上大軍的舊賬?!?/br> 明檀仿佛未聞后頭半句,只若無其事應(yīng)道:“我爹爹與劉御史也不是頭回爭嘴了,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私下還能一起飲酒,關(guān)系也不差?!?/br> 她用了一小塊糖酪青梨,又道:“說來,爹爹交還兵權(quán)之后,人也輕松了許多,待母親生產(chǎn),他也能多些時間陪孩子,是好事?!?/br> 白敏敏與周靜婉對視了眼。 那日定北王殿下出城,某人可是堅持追了過去,臨時調(diào)來寬敞馬車,還將封太醫(yī)請來一路同行,以防傷口繃裂。 好在夜雨難歇,一隊兵馬就在城外駐扎,天蒙蒙亮?xí)r,總算追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有此舉是既往不咎之意,可其后回府,她對定北王殿下卻絕口不提。 這三個月來,西北軍情時時傳入京中,她從不主動探聽,有人說與她,無論勝敗,她都是淡淡的,寄回的家書也不看,更別提回信了。 白敏敏膽子大,趁著今兒府上人多,她不好翻臉拂了自個兒的面,小心翼翼問了句:“阿檀,我有些想不通,定北王殿下出城那日,你還追上去讓人別死,怎的這幾個月對王爺消息卻是……” 明檀掃了她一眼,聲音冷淡:“我讓他別死,那是顧全大局,若他死活與大顯疆土無干,與大顯將士無干,誰愛管誰管。” “那你可真是為國為民,忍辱負(fù)重呢……” 與章懷玉斗慣了嘴,白敏敏不假思索便接道。 “……?” “如今平國公府是在逐客?” “敏敏不會說話,你別理她?!敝莒o婉將糖酪青梨往明檀面前推了推,又給白敏敏遞了個眼神,“還不去前頭招呼,少在這給阿檀添堵?!?/br> 白敏敏一臉錯愕無辜,“我”了半天沒我出什么話來,生生被周靜婉趕去前頭待客了。 然這不會說話的也不止白敏敏,明檀許久未出,驟然露面,許多貴女都上前與之?dāng)⒃挕?/br> 也不知是誰打趣道:“今兒這春日宴倒讓我想起幾句詞,‘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犅勄靶r日定北王已率軍攻入榮州祿縣,這祿縣一仗打得分外艱險,想必王妃定是在府中日日祈愿郎君千歲罷?!?/br> 明檀淺笑不語。 周靜婉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道:“郎君會否千歲不知,妾身常健倒是不易,阿檀這回風(fēng)寒彌久,大家都好些時日沒見了?!?/br> “是啊,如今可好些了?瞧著清瘦了不少?!?/br> “這春寒天也得緊著保暖,若是著涼,復(fù)病可不值當(dāng)?!?/br> …… 三兩句話題扯開,眾人一道說著話,去戲園子看了兩折戲,又去馬球場上看了會子馬球,明檀這傷方愈不久,不宜太過勞累,是以就打算回轉(zhuǎn)了。 在府外道別,明檀正要登上馬車,忽有京畿大營的衛(wèi)兵匆匆趕來,有事要稟于章懷玉。 白敏敏見他面熟,沒大在意便要放人進(jìn)去,可他行禮時見著明檀,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白敏敏察覺有異,忽然問道:“你有何事要稟于世子?西北軍情?” “這……”衛(wèi)兵吞吐,“是,屬下有西北軍情要稟,定,定北軍越河之戰(zhàn)遭…遭遇伏擊,退守祿縣,定北王……定北王……” “定北王怎么了,你快說??!” “定北王殿下身負(fù)重傷,昏迷不醒!”衛(wèi)兵一咬牙,語速極快地說完,死死埋下腦袋。 明檀的身形似是晃了一下,唇色也倏然蒼白。 白敏敏與周靜婉不約而同上前扶住她。 “阿檀,你還好吧?”白敏敏有些擔(dān)憂,又有些懊惱,方才這衛(wèi)兵的表情也沒什么欣喜之意,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問! 周靜婉也寬慰道:“定北王殿下吉人天相,定會醒的。軍情多半延時,說不準(zhǔn)咱們聽信的這會兒,殿下已然醒了。” “醒與不醒,與我何干?!泵魈春芸旎謴?fù)過來,站穩(wěn)身子,又面無表情地回身,“我回府了?!?/br> 白敏敏與周靜婉目送她上馬車,眼底都是掩藏不住的深深擔(dān)憂。 定北王府的車馬一路駛出春正大街,明檀端坐車內(nèi),不知怎的,她忽然撩簾往外吩咐道:“去靈渺寺。” 攻城之戰(zhàn)歷來多艱,臘月深冬打至入春回暖,西北邊地已是尸橫遍野,戰(zhàn)場上煙熏火燎,鮮血裹雜著未來得及清理的尸體腐臭味道,熏染得整片天空都是蒙著層灰的暗色。 西北起戰(zhàn)源因北訶虎視陽西路,可如今的主戰(zhàn)雙方已變成大顯與羌虞。 北訶被大顯打了個措手不及,節(jié)節(jié)敗退,哪還敢肖想陽西路,灰溜溜地往北回遷百里,連結(jié)盟的羌虞也棄之不顧。 窮寇莫追,況且大顯之意本也不在北訶,西北兵力又不足以分兵而戰(zhàn),是以江緒拿捏著羌虞與北訶結(jié)盟圖取陽西路一事做文章,向羌虞所占榮州進(jìn)發(fā),發(fā)起收復(fù)之戰(zhàn)。 榮州若好收復(fù),也不會成為大顯失落十三州的最后一州了。羌虞兵強(qiáng)馬壯,又占盡地形優(yōu)勢,饒是江緒與諸員大將親自領(lǐng)兵,也攻克得十分艱難,常是方進(jìn)三寸,又被逼退兩寸。 這樣的時日誰也不知還要持續(xù)多久,如今定北王殿下都受了傷,有時連士兵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還會不會有與家人團(tuán)聚的一日。 …… “王爺醒了!王爺醒了!”守在帥帳內(nèi)的士兵忽然跑向外頭欣喜通傳。 很快,軍醫(yī)并著心腹大將們都趕至帥帳。 診完脈,軍醫(yī)長松口氣:“王爺無大礙了,再好好休養(yǎng)幾日,便能下榻?!?/br> 江緒的確是在遭遇伏擊后昏迷了幾日,但也沒到傳信所說的身負(fù)重傷那般嚴(yán)重,昏迷不醒,多半是因連日辛勞,精疲力竭,沒有好生休息的緣故。 只不過這往外傳的消息,總是說得越夸張越好,不然賊人又如何能放松警惕。 軍醫(yī)說要再休養(yǎng)幾日,可行軍之人,每停一日,燒得都是軍餉銀糧與身家性命,又哪能容得好生休養(yǎng)。 江緒醒后,便聽諸位將領(lǐng)匯報了一個時辰,底下人遞上厚厚一摞密信折子,他坐在油燈下頭,讓人將說正事的呈了上來。 待他一封封看完回完,手下又提醒道:“王爺,這還有一道陛下的慰問折子,平國公府、昌國公府、靖安侯府,左相府都寫了信,還有易家的?!?/br> “王府還是沒有?” “沒有……” 江緒默了默:“靖安侯府的拿來。” 手下人忙呈上。 他展信掃讀。 是他岳丈大人寫的,寫的都是朝堂上與劉御史爭論,他先前未請圣意便斬懶戰(zhàn)將領(lǐng)是否應(yīng)斥,洋洋灑灑百余字,只字未提某人。 余下幾封他一一覽閱,皆是關(guān)心他的傷情,他看得極快,面上沒什么表情。 剛巧沈玉聽聞他醒了,與另一位將軍一道前來看他。 江緒掀了掀眼皮,見沈玉春風(fēng)滿面,冷不丁問了聲:“榮州拿下了么,你樂什么樂?!?/br> 旁邊將軍揶揄道:“沈小將軍剛剛才瞧了南律寄來的熱乎信,可不樂著么?!?/br> 沈玉不好意思地?fù)狭藫虾竽X勺,輕咳兩聲,干巴巴關(guān)懷:“王爺您醒了,可還好?” 江緒垂眸凝視著榮州地形圖,聲音涼颼颼的:“本王很好,你少在本王跟前礙眼,本王會更好。” 第一百一十章 邊地寒苦,上京春深。 定北王殿下轉(zhuǎn)醒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后與定北王率軍殺過越河、兵臨榮州主城之下的消息一道傳入京城的。 明檀聽到這消息時,正在府中祠堂給毓琮太子夫婦供奉果盤,“哐當(dāng)”一聲,果盤摔落在地,明檀頓了瞬,也沒顧得上理,只回身怔怔問道:“你說什么?” 綠萼喜得淚凝于睫,又重復(fù)了遍:“王爺率軍殺過越河,已兵臨榮州主城之下,想來不日便要得勝回朝了!”她忙拭掉眼角的淚,“原來殿下早就轉(zhuǎn)醒了,只是前線戰(zhàn)況復(fù)雜,消息掩著,沒能傳回上京。小姐為著王爺,近日都憂心得消瘦了不少,如今得了喜信,小姐也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自打王爺受傷的消息傳出,她便眼瞧著自家小姐時常夢魘、半夜驚醒,飯菜也至多只用半碗,傷愈之后好不容易長了幾兩rou,這些時日又全數(shù)減回去了。 她們這些做奴婢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又是此等大事,連素心都不知如何勸慰,好在如今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明檀腦中空白,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現(xiàn)下心情。 半晌回神,她指尖微動,嘴硬駁道:“誰憂心他了?”她不自覺摸了摸自個兒清瘦的臉頰,“我,我這是先前箭傷未愈,再說,夏暑天也離得不遠(yuǎn)了,夏日衣裳輕薄,自是要身形瘦削才能穿出翩翩扶風(fēng)之姿,你懂什么――”她看了眼地上散落的果品,“還不快把這兒收拾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