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了出來，那個穿著套裙的女人，正是上次在教學(xué)樓底下見過的，林宋羨的mama。

    第30章

    校運會上學(xué)生繁雜, 四處可見走動身影，這一處卻格外清凈，腳下是草地, 距離右邊紅白跑道幾米遠。

    林宋羨看著面前的人, 宋宜寧仍舊是那副精致無可挑剔的樣子，任憑誰見了都要暗暗贊嘆一句，這位母親真有氣質(zhì)。

    她臉上妝容完美，舉手投足也是姿態(tài)萬千。

    “小伊今天有節(jié)目表演，我順便來看看你?！彼挚戳搜弁蟊恚袂闇\淡。

    “聽說你們上次有點誤會, 待會中午一起去吃個飯？”

    林宋羨被她這副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逗笑了, 他扯扯嘴角, 嗓音藏不住譏諷,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和她在一張桌上吃飯？”

    宋宜寧頓了頓, 她微偏頭，第一次認真打量起林宋羨。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 沒有太大存在感，然而最近幾次的接觸，他好像開始展露鋒芒，亮出了爪子。

    又或者，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

    宋宜寧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從何而起的，但這不妨礙她。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彼疽仓皇琼槺阋粏柖? 畢竟，她以前偶爾總能從他眼中看出一種, 類似于渴慕脆弱的東西。

    她以為他可能會愿意和她一同吃飯的。

    宋宜寧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幾句簡短話語后, 掛斷收起，重新看向林宋羨。

    “我先走了，小伊在校門口等我。”

    林宋羨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風(fēng)和日麗，廣播聲振奮激越，周圍穿著校服的年輕臉龐生機勃勃，綠草如茵。

    林宋羨面無表情，有某處習(xí)慣性麻木漠然，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個體，靈魂高高在上俯視著他，身體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溫暖的陽光打在上面，沒有任何感覺。

    偌大的草坪，突然有道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阻擋住他機械前進的步伐，林宋羨頓住腳步，抬眸看到了宋鶯。

    “你還好嗎？”她站在金黃明燦的光里，面露擔(dān)憂，出聲問他。

    “還行。”林宋羨終于找回流失的東西，緩緩抬眼。

    “快中午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

    還沒到午休，兩個人提前出了學(xué)校。

    后面都沒有比賽項目，老師也不會點名，時間自由輕松，基本與放假無異。

    林宋羨和宋鶯去吃面，依舊是那家固定小巷子里的海鮮手工面，味道一如既往鮮美，碗底連湯都不剩。

    川流不息的街道，兩人沿著大馬路往前走，相比學(xué)校里一刻不停歇的廣播，外面顯得安靜很多，車輛相安無事地行駛停靠，三兩行人擦肩而過。

    他們最終停在了一處天臺上。

    身后是棟不知名建筑，橫伸出來的一個正形方臺，邊上圍著漆黑的鐵欄桿，視野寬廣，不遠處的馬路和高樓盡收眼底。

    上面風(fēng)很涼，清新冷冽，帶著天空和云的味道。

    林宋羨身體后靠，雙手隨意搭在后頭欄桿上，閉了閉眼。

    “宋鶯啊?！?/br>
    “怎么了？”她站在他的正前方，隔著一小段距離，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模樣乖順。

    “你怎么老是跟我待在一起？”林宋羨睜開眼問，宋鶯頓了下，沒什么底氣反駁。

    “就，每次剛好碰到了?！?/br>
    “那可真巧?！彼麖澚藦澭劬?，嘴角蕩開一個笑。

    “看來我們是有緣人?！?/br>
    “唔，所以，她今天找你做什么？”見他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宋鶯還是忍不住問。

    “來看周思伊，順便慰問我？”林宋羨稍作思索，試探答。就像順手關(guān)懷路邊一只小貓小狗，在發(fā)現(xiàn)對方野性難馴時，立刻厭棄，冷淡無情地轉(zhuǎn)身離開。

    “她真討厭?！彼晰L沉默了半響后，皺起臉，眼中憤然。

    “你說的沒錯?！绷炙瘟w轉(zhuǎn)過身，手心搭著護欄望向外頭，微仰著臉，像是自言自語。

    “挺沒意思的。”

    他的模樣仿佛看破紅塵，下一刻就能原地跳下去，宋鶯腦中浮起這種可怕聯(lián)想，當(dāng)即按耐不住，往他那邊走近。

    “林宋羨...”

    宋鶯話還沒說完，就見站在那的人忽的眸光輕動，緊接動作，手撐著欄桿往下一躍，整個人頓時消失在了宋鶯眼前。

    天臺空蕩蕩，少年白色衣角最后殘留在空中，轉(zhuǎn)瞬即逝。

    周遭死寂。

    她僵住了，身體遲鈍地涌上恐慌，瞬間淹沒胸口。

    宋鶯渾身發(fā)冷，拖著發(fā)軟的雙腿走到天臺邊上，腦中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可怕場景，最后終于鼓起勇氣，淚水在眼眶中搖搖欲墜。

    并沒有出現(xiàn)她想象中殘忍的畫面，底下是一條馬路，相距幾米高，林宋羨此時正蹲在邊上，懷里抱了個驚魂未定的小孩，司機罵罵咧咧駕著車呼嘯而過，身前站著的女人正感激得連連朝他道謝。

    宋鶯再也支撐不住，手一松，跌坐在了地面。

    林宋羨上來時，她正坐在地上淚流滿面，身體無意識顫抖著，一見到他，立即由默默流淚變成了嚎啕大哭。

    “你是不是想嚇?biāo)牢野?！”宋鶯第一次沖他大喊著，神情崩潰，沒有以往安靜溫和的形象，林宋羨頓在了那兒，像被嚇到，過了會，才緩緩朝她走來。

    “對不起。”他抿了抿唇，輕聲說：“下次不會了?！?/br>
    “你知不知道我當(dāng)時多害怕?！彼晰L哭著叫，伸手去打他，用力捶著他的肩膀和胸膛。

    “我以為你死了...在我面前跳下去了?！?/br>
    她力氣很重，打得林宋羨微微后退，面前的人情緒激動，他不由伸出手輕輕抱住她。

    宋鶯被他攬入懷里，跪坐在地上，臉埋在他肩頭，止不住嗚咽。

    “我希望你好好活著?！?/br>
    她哭得發(fā)抖，抓緊了他的衣服，卻還是顫著嗓音大聲說。

    “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是一件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br>
    耀眼驕傲的少年，只是簡簡單單的出現(xiàn)在生活中，就足夠令人暗自欣喜怦然心動。

    這個生命是多么的美好，怎么能就這樣隕落。

    林宋羨不知道從哪里看到過一句話，我們總屈服于溫柔。

    沒人知道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但在這個瞬間，抱著懷里嚎啕大哭的女孩，他仿佛獲得了新生。

    我不喜歡這個世界。

    但是我屈服于你。

    兩個人回學(xué)校時都很狼狽。

    宋鶯渾身臟兮兮，哭得眼睛紅腫，精神萎靡不振。林宋羨直接從幾米高的地方跳下去，踩著堅硬的水泥地，腳磕碰了一下，走路輕微別扭。

    宋鶯一路沒搭理他，緊抿著嘴角不說話，林宋羨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自知理虧，像犯錯的孩子。

    走出好長一段距離，林宋羨扭頭看了看她，沒話找話般，吶吶開口。

    “我剛才救下的那個小孩，他mama特別感激我?！?/br>
    “哦?！彼晰L冷漠應(yīng)。

    “......”林宋羨沉默幾秒，又說話。

    “我先前在上面看到他一個人在馬路邊玩，差點要被車子撞到，我才一時情急跳下去的，幸好最后沒出什么問題。”

    “那你真是助人為樂。”她不冷不熱的。當(dāng)時林宋羨毅然決然下跳的模樣，可真是沒有半分畏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心求死，了無生念。

    場面又安靜了會，林宋羨有點心虛，面容格外溫馴，“你還在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彼晰L聲音平板無波，“我沒資格?！?/br>
    林宋羨噎住了，立在原地，直到宋鶯身影走出好遠，他才幾步追上去，輕輕抓住了她手腕。

    “如果你都沒有資格，那我身邊更沒有人有資格了。”

    “林宋羨。”宋鶯慢下了步子，轉(zhuǎn)頭看他，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

    “我希望你稍稍愛惜一下自己，你不心疼，別人會心疼的?！彼D了下，又補充。

    “你身邊的朋友，包括我，都會的?！?/br>
    ......

    宋鶯睡了一覺起來，回想昨天的事情，才覺得自己反應(yīng)似乎過激了。

    想到當(dāng)時林宋羨的表現(xiàn)，她又有點難為情，說起來本就是她自己誤會，一廂情愿在那里哭得仿佛天崩地裂，他卻一直在旁邊默默的，甚至說得上是縱容。

    讓她撒氣，發(fā)火，傾瀉情緒。

    宋鶯坐在床上把臉埋進手掌中，不明白自己當(dāng)時怎么就頭腦一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世界里。

    大概是他留給她的陰影實在太多了，以至于，稍微遇到點事情，就容易失去理智。

    宋鶯這樣默默安慰了自己一番，掀開被子起床。

    早上不出意外在學(xué)校相遇。

    校運會熟悉的音樂已經(jīng)徹響cao場，畫面忙忙碌碌，班級集合處，宋鶯坐在那里埋頭寫廣播稿，林宋羨像是睡不太醒的樣子，在她旁邊隨意坐下，含糊打招呼。

    “早?！?/br>
    “早?！彼晰L筆尖停了停，回應(yīng)。

    “你在干什么？”他像是才看到宋鶯手里東西的樣子，探頭過來問。兩人猛地靠近，他身上淡淡洗發(fā)水的味道也飄了過來，宋鶯不自覺屏了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