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過話后，慕槿便起身去歇息了。不過，這一覺并沒有她所想的那樣好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難以入睡。

    良久，她掀了被子，鞋也未穿，便踩著地板走向桌邊喝了口茶。解了渴，卻是更睡不著了。

    腦中縈繞著些許思緒，越發(fā)讓她惆悵了幾分。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肩上，走到窗邊。抬眼望著對(duì)面屋頂上的瑩瑩月色，像極了白玉的月牙。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這兩年內(nèi)發(fā)生的許多事。感嘆不是沒有，更多的卻是此時(shí)，心底空落落的一片。

    原本，她來到京城，本就是為了讓局勢(shì)更亂一些，她好從中布局?，F(xiàn)在，局勢(shì)確實(shí)如她所想的那樣發(fā)展著，她的心里反倒更亂了。

    若不是遇見云盞，她可能還不知道，他們之間很早便有了交集。也不知道，他為了做了什么。

    分明都是陌路，卻一次又一次地相識(shí)，這是緣分嗎？或許吧……或許，她在盼著，這樣的緣分不要到來，或者，讓她在這里面迷茫得更久一些。

    天邊的月色漸漸被薄云遮住，卻依舊難掩它的光華。透過白色的云，映襯著它身后的一片暗。

    起風(fēng)了。

    卻也沒有吹散那些蔽月的云。

    站了多久，她不知道，直到手腳冰涼，那股涼疼之意蔓入她的身體才將她喚醒。

    欲要轉(zhuǎn)身，去床上歇息一會(huì)兒。

    不料耳畔卻傳來一道枝葉斷裂的聲音。

    “誰？”

    夜里極靜，而她又十分敏感。目光頓時(shí)向外掃去，直到確定這里沒人過后，才漸漸放下心來。

    想來是她多心了。

    又多站了一會(huì)兒，她靜靜地盯著某一處，出了神。待反應(yīng)過后才關(guān)了窗，她便走到了床上躺著。

    睜著眼睛平復(fù)了幾口氣，覺得困意漸漸襲上心頭，她才閉眼緩緩睡去。

    風(fēng)停了。

    窗外的月色又緩緩出現(xiàn)。

    一個(gè)斜長(zhǎng)的身影立在暗處，若是不仔細(xì)看去，定然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存在。

    待到窗子關(guān)上，燈火熄滅許久之后，這道身影便從樹上飄下來。借著昏暗的夜色，一襲黑衣包裹著全身，看不清神色。

    這個(gè)院子，守衛(wèi)很少，除卻一兩人隱在暗處之外便再?zèng)]發(fā)現(xiàn)其他人。想來她對(duì)自己的身手很是放心。

    不過這兩人于他來說，避開視線也不是難度。包括開了窗戶，悄然沒入屋內(nèi)。

    屋子里，很靜，靜到可以聞見清淺安神的熏香。飄入鼻間，似乎也能令心緒漸漸放下。

    他的步子很輕，輕到連細(xì)微的呼吸聲似乎也能聽見。直到走近床邊，他的步子才停了下來。

    屋子里黑暗一片，但止不住外面淡瑩的月色透過窗紙落入里面，借著這抹淡而暗的光，他很輕易地便掃到床上女子熟睡的面容。

    瘦削的臉上，就連睡著了也是一片清冷，不過卻多了一些安靜。他這一看，眼睛便挪不開了。

    興許是多日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她，似乎她的身子消瘦了不少，就連眼底，都含著幾絲疲憊。

    心略微抽疼。

    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本想看一眼就走，可是他在外一站便是好久。想著等她睡了就離開，可他身子卻快人一步，掀了窗進(jìn)來。

    只想好好地看一眼就走，但他又不受控制地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還坐了下來?？偸沁@樣，只要能站在離她近一點(diǎn)的地方，他似乎連挪動(dòng)一步都是困難。

    本想不見，卻又控制不住地想見。

    她都那樣說了，為什么他還要這么做？可一觸及到她的面容，這些便全都拋在了腦后。

    不論她怎樣對(duì)他，他始終都無法在看不見她的身影之外地方過活。若她是毒藥，那自己興許已經(jīng)千瘡百孔，無藥可救了。

    可那又如何？

    這樣想著，他便不知不覺伸出了手，幽涼的目光帶了幾分柔和，落在女子的臉上。

    指尖正要觸碰到她的臉頰之時(shí)，卻驀然頓住了。那雙涼淡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cuò)愕，還沒來得及收回，他的手腕便被人握住。

    突然間，身子僵硬住，他發(fā)覺抽身已晚。想要開口，卻被人搶先一步，“這么晚了，還有人來拜訪，看來是我失算了?！?/br>
    床上的女子睜了眼，坐起身，借著月色透過的昏暗，隱約能看見她的眼底泛著幾絲不知名的光芒。

    “相爺，深夜來訪，有何貴干？”

    靜默片響，女子淡淡的聲音才將他的思緒喚回。

    云盞眼眸微爍，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毫不猶豫地道，“想你了?！?/br>
    “你呢？”

    想你了，你呢？

    你呢……

    慕槿瞳眸微縮，正抓著他的手輕微一抖。腦子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便一直回旋著這幾個(gè)字。

    兩人以這樣的姿勢(shì)保持了許久，直到她覺得手有些酸，這才回過神來，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臉上。

    敢情這么晚出現(xiàn)在這里，他就只有這句話想說？她本就睡得不安穩(wěn)，他進(jìn)屋之后自己也沒能發(fā)現(xiàn)。直到他靠近床邊，那股似有若無的熟悉氣息傳入她的鼻間，這才將她喚醒。

    只是，她沒想到這么晚了，他會(huì)偷偷潛入她的房里。還說了那樣一句擾亂心神的話。驀地，她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

    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不排斥，不厭惡，反倒讓她有那么幾分想親近的感覺。多日不曾這樣接觸，讓她莫名產(chǎn)生了些許懷念。

    意識(shí)到這個(gè)問題，她連忙放開了他的手。

    “相爺夜入深閨，實(shí)在不妥。你不在意你的名聲，可我在乎我的名聲。若是沒什么正事或者使人信服的理由，那相爺還是立刻離開罷。”心緒漸漸平復(fù)，這才抬頭看向他，不淺不淡地說。

    她一口一個(gè)相爺，早已將界線劃得分明。她不信，他還聽不出來這是什么意思。況且，那夜她就已經(jīng)將話說得十分明白，她都那樣做了，難道他還不死心？

    云盞微微垂眸，看向她臉上的清漠疏離，心里不自覺地一抽，“這于我來說，已是要事?！?/br>
    慕槿眉頭輕皺。好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方才他說的……想她？

    心里驀地一咯噔，讓她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若是再任憑他說下去，指不定她就會(huì)心軟了。

    見她沉默，他也沒有很快再開口。

    “這幾日，你的胃口不好，現(xiàn)下可好些了？”不在之前那個(gè)問題上過多糾結(jié)，他又問出了另一句。

    慕槿斂眸，依舊沒有回他的話。

    他們兩人之間，本就不該有過多牽扯。多一分親近，便是讓他多一分危險(xiǎn)。

    她不能這么自私。

    即便他師父說的不是真的，亦或是騙她離開他而已，她也不能拿他性命開玩笑。

    他這世上唯一一個(gè)在她死后，還不肯放棄，一直待她完好如初之人。也是唯一一個(gè)，讓她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即之人。

    “夜里寒涼，以后，不要不穿鞋便下床了?！痹票K指尖微動(dòng)，拿過被子蓋住她露出的半截身子還有腳。

    他也不在乎她是否在意，只是憑著自己的本心而已。也不要她任何付出與回報(bào)。

    將這些事做完，他朝便起身，不愿再打擾她休息，“早點(diǎn)歇息罷?！?/br>
    他走邁步走向窗邊，身后卻傳來她的聲音?！澳銥楹?，要對(duì)我這么好？”

    即便她故意傷害他，他對(duì)她還是一如既往。就想很久很久之前，他與她誓不兩立之時(shí)，雖然時(shí)常惹她生氣，不過卻也是一段令她歡喜的時(shí)光。

    腦子里，便驀地閃過一句話：你是年少的歡喜……

    一旦想起他與她的那段日子，那些點(diǎn)點(diǎn)滴滴，那些嬉笑怒罵，似乎比謝青含還要清晰。

    也不知怎的，她就這樣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