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
且說警局里,云瑤靠在問訊椅子上,神思恍惚,“這次春城之行,恍然若夢,先是夢游幽冥界,然后經(jīng)歷血池崩壞,夏慕云的移情,可真是過山車一般的劇情啊。身體剛剛恢復(fù)一些,卻又卷入了這樣一場案件,真是天意弄人,好不唏噓?!?/br> 她長嘆一口氣,盯著那一扇小小的窗戶說,“警察同志,麻煩幫我倒杯水喝,另外,我還沒有吃早餐。警民一家親,您不能讓我餓著肚子等消息啊。” 半盞茶后,一名警察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只盛著熱水的紙杯,放到了她的手里,“給你?!?/br> 那聲音很小,但是卻異常熟悉,云瑤不禁看向了那位警察,冷峻的外表,上揚的眼角,還有冷漠的嘴角,雖然穿著警服,可云瑤認(rèn)出來那是炎江凌。 “你?”她本想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是她的動作已經(jīng)停滯,面部表情也停留在了那一刻。 原來是他施法,使得她靈rou分離,得以脫身離開,去探訪事情的真相。她眼瞧著自己的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眼神呆滯無光。而那位警察則退出了問詢室。 她的魂靈被他拉著走出了警局,她想要掙脫卻不得?!澳阋獛胰ツ??你不知道這樣會折損我的陽壽?您是天地同壽了,我可是只有短短幾十年的韶華?!?/br> “你放心,不會損你陽壽,你有天神護著呢,才不會那么容易就死?!彼麤]好氣地回她的話。 “你這樣帶我出來,那是不配合警察辦案,私自潛逃,我們這是人世間,可不是你那九重天外,來也匆匆,卻也無影蹤的……”她還在振振有詞地強辯。 他突然站定,用力抓起她的手臂,面色鐵青地問她,“你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有點驚愕,內(nèi)心砰砰跳個不停,“我,當(dāng)然想知道?!?/br> 他這才放下她的手臂,“那就乖乖跟著我,什么話都不要說。我會帶你看看,這些日子,這個人身上,都發(fā)生了什么?!?/br> 她瞪大眼睛望著他,“怎么看?” 他這才冷笑一聲,“你忘了幽冥界的思過墻?我記得夏慕云帶你走過一遭?!?/br> “那要是他不會思及過往,沒有回憶可怎么辦?”云瑤的擔(dān)心不是無緣無故,他技能毫無征兆地“墜樓”,那么被抹去了記憶也未可知。 炎江凌微微一笑,“那你也太小看鬼帝了,這思過墻是郁壘親自督建,每一道法印都是鬼帝親自加持,量你是大羅神仙,思過墻前,云煙往事必會一一浮現(xiàn)?!?/br> 他帶她走上春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在一家古玩店前停了下來。云瑤看到那古玩店的門臉旁邊的墻壁上,有一個形狀酷似靈戒中盤螭的圖案。 炎江凌帶著云瑤走上臺階,進入店里,他對著柜臺后面說,“昭昭其有,冥冥其無?!?/br> 話音剛落,只見里面走出來一位白色素錦衣褲的男子,年齡看上去不過三十一二,面容沉穩(wěn)而平靜,嘴唇薄薄,雙目炯炯,手中一把湘妃折扇。 “恭迎帝君大人,歸途之門已經(jīng)打開,請您隨我來?!边@位男子謙卑地把炎江凌引入柜臺后面。云瑤跟著一并來到后面,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掃了一眼。這柜臺后面有帝君的塑像和供桌,還有兩個金蓮蒲團放在地上,上面依稀可見褶皺和凹陷,可見經(jīng)常有人在此祝禱和祭祀。塑像旁邊是一處玄色石臺,上面鋪著素色羽線織就的枕席,輕紗帷幔在那石臺后面懸掛著。 那男子默念幾句,把手中的折扇用手一旋,折扇便飛入了空中,盤旋停住。大約幾秒后,折扇下方出現(xiàn)一扇敞開的門,門的另外一邊是一條青石板路,路上薄霧冥冥,不知伸向何處。 那人右手揖禮,“帝君大人,請吧,這期間我會為您護法。”他轉(zhuǎn)身朝著云瑤說,“云瑤姑娘,凡人踏上浮光僑會折損陽壽,請您佩戴此物,以護住心神?!彼f著,手上就出現(xiàn)了一串硨磲珠子,看那珠子的樣式,跟夏慕云那串非常相似。 她看著那珠子,并未接住,“您是?您如何知曉我的名字?這珠子是做什么用?我看著眼熟,好像夏慕云有這么一串。” 那人這才微微一笑,“不才是帝君大人座下大司命,姬氏少塵,久聞云瑤姑娘芳名,今日得見本尊,真是鼎鼎有緣?!?/br>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紛紛擾擾的九州眾生,生死大權(quán)掌握在您的手中?您還拒絕了巫山女神的求愛?”云瑤說的是屈原《九歌》中的辭藻,聽到姬少塵這個稱呼,不禁信手拈來。 姬少塵莞爾一笑,“是不是人世間對于姬少塵就是這個既成印象啊,都說我冷酷無情、自命不凡、自鳴得意、高高在上?!?/br> 云瑤也笑了,“我們對于神仙的了解,不過典籍文獻罷了,今日得見大司命真容,真是三生有幸?!彼舆^來那珠子,在手中摩挲,卻忽然感覺到胸口似有溫?zé)釟庀⒂砍?,這情景在場的兩位天神都未發(fā)覺,她也沒有明說。 姬少塵并未言明,而是說,“云瑤姑娘,這是天機,您和帝君大人趕緊踏上歸途吧,浮光僑還有半個時辰就消失了,再要打開,就是中元節(jié)了。” 炎江凌沖著姬少塵點點頭,拉了云瑤的手踏進了那扇門,就在他們進入之后,那扇門便迅速消失了,折扇也回到了云瑤的手中。姬少塵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他對著帝君塑像輕輕說道,“這女子陽壽本要到此為止,卻不料您和鬼帝都來為她續(xù)命,福兮禍兮?”說罷輕輕搖頭,揮一揮衣袖,供桌和石臺便消失不見,只剩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且說云瑤隨著炎江凌來到歸途之后,看到了道旁含苞待放的彼岸花,她不禁想起了夏慕云的話,他說彼岸花開是冥界唯一可以稱得上美的東西,彼岸花開時,也就是中元那日,也只有這些花兒可以幫助那些踏上歸途的魂靈排解心中怨氣和不安。 她的愣神讓炎江凌看在眼里,“還是不要流連了吧,墨麒麟在前方等著,我們加快腳步吧,在浮光僑消失之前進入幽冥界?!?/br> 云瑤點點頭,跟在炎江凌后面加快了腳步。未幾,那熟悉的墨麒麟腳踩著青石板路,噠噠噠噠地朝著他們走來。炎江凌飛身上座,單手拉了云瑤坐在前方,他本想伸手擁著她,但是猶疑了一下,讓她抓著麒麟的鬃毛,隨后便吩咐起身了。 墨麒麟飛行如風(fēng),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湨水之畔。云瑤算是非常熟悉這個地方了,“這是湨水,我記得這個地方?!?/br> 炎江凌和云瑤雙雙下來,踩著堯山前行,“記得就好,你看前方,有一座浮光僑,我們過橋便是幽冥界了。” 云瑤順著炎江凌指的方向,看到一座如彩虹一般的橋,云霧繚繞著,若有若無的。上橋的地方也有一扇門,這門好似透明一般,跟剛才進入歸途的門十分相似。她看到門框和門楣有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是“一道飛虹,跨滔滔湨水,不盡帆飛,人在黃泉路上;半輪明月,賞翩翩黃鶴,無邊洶涌,家藏幽冥鬼塚。”橫批是“浮光掠影”。 云瑤心中暗想,“這對聯(lián),看上去讓人心驚rou跳的。” 炎江凌回頭看了她一眼,“隨我來,穿過這座橋就是幽冥界了,不需要穿過湨水,更不需要過鬼門關(guān)?!?/br> “是嗎?可我聽說,凡人走過浮光僑,會折損陽壽的,我不要過去?!彼笸肆藥撞剑叭绻阏嫦胱屛抑浪^真相,不用帶我來這里,我不想用生命做代價來證明別人是錯誤的?!?/br> 炎江凌嘴角抽動了一下,并不回頭,而是望著浮光僑,冷冷地說,“剛才那副大義凜然去哪了?你可知安信的那些冤魂此刻并未踏上黃泉路,而是被人拘了,準(zhǔn)備行邪祟之法。屆時,所有的冤魂都會灰飛煙滅,根本不可能進入六道輪回,更談不上往生極樂。至于黃昆生的墜樓,正好是做了引子,而你卻做了整個陰謀的替罪羊。因為你的十世十世純陰命格,你的魂靈也會被別人拿去,以你為餌,不知多少神仙幽靈會垂涎三尺,枉做別人嫁衣?!?/br> 云瑤聽了這話,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如你所說,這是你和夏慕云的失職,這些應(yīng)該是你們來解決啊,我一個凡人能做什么?就算我知道天機,天機只會把我殺死,蚍蜉如何撼動大樹呢?” “如果你不想以內(nèi)別人的錯誤而枉死,那么你可以回去,我會讓墨麒麟帶你到剛才我們出發(fā)的地方。枉費了別人的辟邪珠子,也一并給我吧?!毖捉枵f罷,踏上了浮光僑。 看到他如此嚴(yán)肅,她咬了一下嘴唇,雖然她現(xiàn)在對炎江凌沒什么喜惡,但是他至少會給自己幾分安全感。與其兩天之內(nèi)有什么不好的變故或者無聊地打發(fā)時間,不如華麗冒險一場,看一看別人的心路歷程。她摸了摸那串硨磲珠子,“好,我去看看,有什么名堂?!?/br> 打定主意后,她快步走上了浮光僑,他嘴角劃過一絲淺笑,瞬間又消失了。他拉住她的手,踩著浮光僑的橋面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