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一個婆子笑道:“沈嵐哪,你可是交上好運了。自己帶著忘川過得不易,如今遇見個真心稀罕你的男人,日后,可算有福享了。” 成日葷話不離口的老嫂子接上口:“忘川娘雖說早早地便養(yǎng)了孩子,那好模樣、一身好皮rou照樣勾人得緊。依我看,有福的不是忘川娘,卻是那漢子?!?/br> 幾個女人嗑著瓜子,低低地發(fā)笑。 男孩隨娘姓,叫做沈忘川。他雖不大懂,卻也伶俐地聽出不是什么好話,他默默地站在一邊不出聲。沈嵐卻是淡定,臉上無悲無喜,也沒有嬌羞的神情,仿佛說的是別人。 “你們這些沒正經的!”婆子啐了一口,制止了她們,又對沈嵐說得語重心長,“世道不太平,你與忘川還要隨他回鄰村去,還是早些動身,別耽擱了時辰。” 一屋子女人頓時安靜下來,氣氛變得凝重。 此間妖魔出沒,生吃活人,村子里前幾日還有人被開膛破肚,死得慘不忍睹。 村中人惶惶度日,也是難得有件喜事,幾個婦人才丟下手頭的活計,湊在一塊兒樂呵樂呵。 方才還是艷陽高照的天氣,這會突然陰沉了下來。烏云籠罩,涼風吹進茅草屋里,竟有毛骨悚然的森冷,讓人禁不住打個哆嗦。 老嫂子不忍壞了沈嵐母子的喜氣,干笑一聲,問道:“鬧了半天,原來新郎是鄰村人。我家小姑便住在鄰村,我熟得很,未知新郎叫什么名字?” 不知是誰幫著答腔:“不就是鄰村村頭住的李二?!?/br> “??!”老嫂子一把瓜子散落在地上,半晌目瞪口呆。 “村頭那個李二……他三天前就死了,被妖魔掏走了心,發(fā)現他的時候,到處血淋淋的……” “人家大喜的日子,可開不得這樣的玩笑?!庇袐D人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音里卻漸漸帶了哭腔,“李二死了,那來的人是誰?” 窗外,嗩吶聲近了,屋里的人們聽著,卻不似之前的喜慶。它在風中嗚咽著,像極了一支凄厲的喪曲。 那一行人轉眼到了門前,嗩吶聲歇了,皮膚黝黑的漢子牽著頭拴了紅綢的驢子,站在門口,笑得憨厚。 “我來接你了。” 窮人家成親,新娘子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因此,用不上花轎。只需按說定的日子來接人,騎上驢子牽走,到了夫家再拜堂。 屋子里的婦人們個個噤若寒蟬,氣氛詭異得不知是在辦喜事,還是辦喪事。 沈嵐卻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她平靜地站起來,轉向門外。 “是你殺了李二?你不是李二,你是魔!”她看見,牽著驢的“李二”緩緩地沉下笑臉,她又加了一句,“你不是來接我的,是來殺我的?!?/br> “李二”沒否認,他陰惻惻地笑起來,身形突然一變,將土布的衣衫撐得粉碎。 這只魔很魁梧,嘴寬大到連著耳根,有眼睛,卻沒有眼珠。隨他來的人嚇得連滾帶爬,一哄而散,那個吹嗩吶的,連掙飯錢的嗩吶都扔了顧不得撿。 只剩下驢沒跑,他一只魔爪插進驢肚子里,就手掏出血答答的驢心,吃果子似地啃了幾口,又丟在一邊。 屋里的婦人們被堵了門,跑不出去,嚇得東躲西藏,哭也不敢哭。婆子還沒忘了,將忘川抱在懷中,蹲在桌子后面。 “李二”像一陣腥風,從沈嵐身邊掠過,卻是向著那婆子懷中的男孩奔襲而去。 眼看著,他青色的利爪便要像方才取驢心一般,探入忘川的身體。剎那間,一道刺目的金光從男孩的懷中發(fā)出,將身形巨大的魔重重地彈了回去。 “李二”一把將沈嵐抓在掌心里,尖銳的指甲瞬間扎破了她的肌膚,深深地陷進rou里。他對男孩說:“不想你娘死,就把懷里的東西扔出來。” 沈嵐想對兒子說“不要”,卻被一股力道封了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十歲的孩子,他雖然怕得要死,卻用力咬著嘴唇沒有哭。在他單純的世界里,再重要的東西,也重不過娘親的命去。 他聽話地從婆子懷中鉆出來,扯下頸上掛著的一個環(huán)形墜子,揚著胳膊,示意他放開娘。 “李二”見了那墜子,不覺面露喜色。他呲牙一笑,猛一用力,沈嵐已被捏死在他掌中。他化作一道旋風,電光火石之間已出現在沈忘川的面前,那墜子就要落入魔爪。 然而,孩子和墜子突然消失了,“李二”抓了個空。 他轉動笨重的身體尋找,發(fā)現孩子出現在他后方,已經到了門外。 一個人類十歲的孩子自然是躲不過魔爪的,可是,門外還站了位姑娘。那姑娘一身黑袍,兜著頭,將全身上下遮得只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那孩子,正被她抱在懷里。 沈忘川前一秒還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后一秒就趴進了從天而降的“仙女jiejie”懷中,他覺得是在做夢。他長這么大,只有娘這樣抱過他。 他愣完神,猛地掙下地來,撲到沈嵐血rou模糊的尸身旁,哭喊著“娘你醒醒”。然而,沈嵐哪里還能醒得過來? “李二”瞪大他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死死著盯著黑袍女子看了半晌,當即露出驚懼的神情。他拿手指著她,指尖抖個不停:“你……是你!” 這場面甚是詭異,一個丑陋猙獰的魔,面對著一位沉魚落雁的“仙子”,他這樣子居然像撞見了鬼似的。好像更可怕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