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殷童此聲，云蘇緩緩抬眸，從恍惚中回神，眉目間映入她身著華服的風(fēng)情。

    他自嘲起來，“公主這一聲，倒是讓我終于清醒了一些，你，已不是我的王妃了?！?/br>
    “兄長，從頭到尾，我都不是你的王妃?！币笸钗豢跉猓瑢@個血親頗有些無奈。

    “是啊，你從來就不想當(dāng)我的王妃?！痹铺K再看著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好陌生，她看著他，眼中再沒了之前的光芒，那種整個世界只會是他的光芒。

    “是因為外面那個男人嗎？”云蘇問出這話時，自己都能察覺到前所未有的頹廢。

    兩日足不出戶，窩在這偌大而冷寂的鳳羽殿里，沒有洗漱也沒有吃喝，衣裳都未褪下。

    他狼狽至極，哪有半分往昔的傲氣？

    殷童張了張口，只覺得喉頭哽咽，“他，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縱然沒有他，你我此生也不可能，我是你的親meimei，你現(xiàn)在該知道了的?！?/br>
    “不！”云蘇像是受到了刺激，突然站起來，沖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肩頭，“我不要什么meimei，我只要你做我的王妃，只愛我一個人！”

    “兄長！云蘇！你明明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殷童見他赤紅了雙眼，兩日不見，他眼底下的青色無不彰顯他內(nèi)心的掙扎，可她必須讓他面對現(xiàn)實。

    “為什么……”云蘇在看到她決絕的眼中含著淚水時，只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他緩緩滑落在地，最后跪在她面前，雙手還揪著她的衣裙，顯得彷徨而無助。

    “王妃……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喜歡你，我打從比武招親那一日便是如此喜歡你，為了你，我甚至答應(yīng)大哥諸多條件，我都是為了和你成親，能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王妃，你為什么要打碎我的夢？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云蘇的話也像是在抽走殷童的力氣，好不容易才與親人重聚，可是殷童此刻覺得自己是如此十惡不赦，她的所作所為，天經(jīng)地義，但是對云蘇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殘忍。

    她，也不想的。

    “兄長，你知道我此番回來是為了什么嗎？”

    “當(dāng)日你在月青殿上的所作所為，字字句句，若我還不知道，我便無可救藥了?！痹铺K嗤笑一聲，跪在她衣裙下不肯抬頭，“你痛恨大哥當(dāng)年讓你脫離這狐王宮的榮華富貴，所以你奪走了他的一切，可是我呢？你說我是你的親人，你何曾為我想過？你踏上擂臺打擂那一刻開始，你有沒有過一絲愧疚，縱然有，你還是義無反顧走到這一步，造成如今你設(shè)想中的一切，王妃，你憑什么可以喊我一句兄長？”

    云蘇的話，終是讓殷童覺得無法呼吸，落下淚水。

    “兄長，我承認(rèn)，我是卑鄙，我利用了你對我的感情達(dá)到了目的，可是，我并非是貪圖這狐王宮遲來的富貴，我其實不在妖界，也過得很好，我在看到云景那一刻有想過，縱然他對我做的是如此可恨，但是事已至此，只要他擔(dān)得起他的職責(zé)，我其實真的無所謂的?！?/br>
    殷童說到這里，也陪著云蘇跪了下來，她哭得不成樣。

    “只是，只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云景他根本不配那個位子，你可知，是他親手逼死了我們的母后！”

    云蘇猛地抬起眼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你，你說什么？”云蘇搖了搖頭，“不會的，大哥平常是嚴(yán)厲了些，但是，但是他待我，總歸是好的，他怎么會……”

    記憶中，云蘇最后一次見到那么溫柔的母后，卻是那具冰冷的尸體，沒有任何溫度，也沒了喜怒哀樂，她就像一朵枯萎的鮮花，就那樣靜靜地躺在榻上。

    小小的云蘇，看著父皇拉著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一臉沉痛，看著周圍的宮人圍了一圈，哭泣不已，他只覺得眼前發(fā)黑。

    他瘋了般跑了出去，卻見到了一臉冷漠的大哥。

    他撲倒在大哥懷里，終于哭個不停。

    此間，大哥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任由他在其懷中胡亂哭泣。

    就是這樣不善言辭但對他到底是好的的人物，今天卻有人告訴自己，他才是一切的源頭，是始作俑者？！

    云蘇只覺得心中一塊地方轟隆隆塌陷，一切與云景相處的場景也一一破碎落地。

    “大哥，你以為我為何會發(fā)了瘋一般，不顧一切只會在最短的時間奪下云景擁有的，只是因為這公主的殊榮嗎？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稀罕這些，我在意的，只是因為我的親人被傷害，而我卻遲來這么多年！我若還不替母后報仇，我殷童，妄為人子！”

    “住嘴！”云蘇發(fā)瘋一般，“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是大哥做的，母后已死，你離開妖界還尚在襁褓，你憑什么斷言！難道你奪了大哥的王位，傷害了我的感情，你現(xiàn)在還要再潑一盆臟水嗎？！”

    “兄長，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看吧?！?/br>
    殷童的聲音孤寂得像湖水上一葉扁舟，不知身在何處，又該去往那里。

    她站了起來，從袖子中甩出一個物件，云蘇見狀，吸了吸淚水，顫抖著拿了起來。

    赫然就是當(dāng)日陰司殿，殷童找出來的先王后的記錄冊。

    云蘇才剛翻開第一頁，便震驚了。

    “這，這是母后的筆跡！”云蘇還記得，小的時候，母后很愛練字，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這是當(dāng)日，我潛入陰司殿密室找到的，你或許還不知道吧，母后并沒有下葬，只是被父王用冰棺封住，藏在了陰司殿，后來，父王死后，云景繼位，他便把父王的冰棺一道擺了進(jìn)去。這是母后死前藏在袖子里的，被我發(fā)現(xiàn)了?！?/br>
    如果不是她回來了，母后的秘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于她的隱忍，她一生的悲哀都最終會化作灰燼，而云景，這個卑鄙小人，也會心安理得坐著他不擇手段奪來的王位，一輩子……

    一輩子啊，殷童想想就后怕。

    如果真是一輩子，自己這個傻兄長，不知道還要被云景如何擺布而不自知。

    云蘇翻起了第一頁，第二頁。

    漸漸地，他看著上邊記錄的文字，越來越心急，看得也越來越快。

    他急切的樣子，他隨之漸漸崩潰的樣子，皆被殷童看在眼中。

    殷童望著他的樣子，只覺得可憐又心疼。

    這一刻，她終于有些明白當(dāng)日在陰司殿時，顧君酌看著她崩潰的樣子，是作何感想了。

    原來在乎的人在自己眼前痛苦，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竟是這般難過。

    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隨著云蘇翻到最后一頁。

    記錄冊上邊的文字也讓云蘇哭到無法自已。

    ‘我越來越虛弱了，我想我快死了吧……王再也沒有來看過我了，不知道我死后，他會不會難過，會像對那個女人一樣對我十分思念嗎？’

    ‘只是可憐了我的云蘇，就要失去母親了，還有我的小公主，希望她能活著。’

    ‘我沒力氣了，再也寫不動了，很大原因是因為我沒有活下去的動力，我的孩子走了，我的愛情也是假的，還有這死海一般的生活，誰能活下去？我不行?！?/br>
    ‘這是最后一次寫了吧，我已經(jīng)決定離開了，我要逃離這王宮，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亦如當(dāng)日殷童信念崩塌那一刻，云蘇也是如此。

    云蘇手中的記錄冊滑落在地，他眼角落下的淚水愈發(fā)多。

    “不，這不可能，為什么，大哥怎么可以這么做……”云蘇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而無神。

    他話語中的控訴和痛苦使得他變得愈發(fā)不成樣，他衣衫襤褸，像徒然落入塵埃的泥垢。

    在殘酷而無情的事實面前，他顯得如此微不足道，被冰冷的真相一層層撥開，脆弱不堪。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母后……母后……”云蘇抱著頭縮成一團(tuán)，泣不成聲。

    他哭得如此洶涌，讓殷童心中糾結(jié)，終是一語不發(fā)蹲在地上，把他摟在懷里。

    她一下有一下輕柔地順著他的背脊，讓云蘇心頭的情緒徹底釋放。

    他猛地抱住她，嚎啕大哭，像一個瀕臨絕望的人。

    “……母后?。?！”云蘇窩在她肩頭，淚水瞬間浸濕了殷童的衣料。

    “哥哥，哭吧，只要有我在，你怎樣都不會再有事了?！币笸瘒@了口氣，眼角同他一起再度滾落淚水。

    兩兄妹就這樣互相擁抱互相取暖，在偌大一個冷寂的鳳羽殿中泣不成聲。

    那是血親的貪戀和依賴，是絕望中互相救贖的靈魂。

    ……

    顧君酌在殿外等候了許久，他原本可以依靠術(shù)法探測到殿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但是他還是選擇不這么做，只是靜靜等著她。

    他相信，她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云蘇不會是他們計劃以外的變數(shù)。

    就在他閉眼假寐時，云凡的出現(xiàn)打斷了他的休憩時間。

    “公子，不知公主可在里面，我有事稟報?！?/br>
    “她……”顧君酌緩緩睜開雙眼，正欲說話，誰知身后的大門卻突然打開了。

    殷童緩緩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此刻的她眼部紅腫，一臉疲態(tài)。

    “云凡，有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