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家的小娘子 第2節(jié)
廚房的灶臺上放著小半碗剩米飯,旁邊放著半小碟咸菜。 飯是涼的,她也不敢浪費柴火熱飯,就著咸菜將剩飯吃了。 不過咸菜也沒敢吃完,吃完了又得挨罵。 吃完了午飯,要洗一家人的碗碟。 自從嫁到孫家,她每日天沒亮起床,包攬這個家里所有活計,有時候若是大嫂不愿帶孩子,她就得兼顧著看孩子。 她像是這個家里的小丫鬟。 但是她可比小丫鬟貴多了,買個丫鬟才五兩銀子,買她卻要十兩,幾近掏空了公婆和兄嫂的全部家底。 更別說她當(dāng)初半點嫁妝都沒帶來,便成了每個人的仇人,活該被當(dāng)丫鬟。 這是婆婆罵她時說的話。 她雖過得憋屈,但又不能如何? 若是賭氣回了娘家,恐怕也會被趕出來,再說娘家也未必就比這個家好哪里去。 周梨花動作利索的打水洗碗。 這時,大嫂笑著從房間里出來,快步朝周梨花走過來。 下一刻周梨花手腕被抓住,大嫂一邊拽著她一邊說:“快點跟我來,孫媒人幫你說了門好親,快跟我去謝謝人家去!” 周梨花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拉去了堂屋。 她人瘦弱,力氣也小,輕易就被大嫂拖著走。 一只腳剛踏進堂屋,婆婆就迎了上來,歡歡喜喜地說道:“梨花,你快去收拾東西,今日便跟你六姑走,去城里過好日子去!” 一旁身形圓胖的孫媒婆眉頭一皺,忍不住上前說:“倒也不用這么著急,況且直接過去也不規(guī)矩,便讓她再在你家待……” “待什么待!”孫何氏打斷了孫媒婆的話,然后又不容拒絕地說道,“今日就走吧,可別耽誤了她?!?/br> 周梨花咬著唇,有些忐忑地走到孫媒婆面前問:“可是您方才跟我說的那人?” 孫媒婆點頭:“自然?!?/br> 周梨花聞言低頭,輕生說了句自己去收拾行李,便轉(zhuǎn)身去了側(cè)屋。 這間屋子是原本孫家小兒子住的,直到現(xiàn)在房間中間還供奉著他的排位,孫家小兒子剛死的那段日子,棺材就擺在這間屋里,床與棺材就隔了堪堪兩步遠。 前兩日她嚇得不敢閉眼,第三夜就趁著這家人都睡了,偷偷躲到柴房將就了幾夜。 周梨花沒什么行李好收拾的,不過只有兩件衣服值錢些,用一個小破布包將衣服包起來,便算收拾好了。 隨后便坐在床上,默默流了兩滴眼淚。 聽到外面有人來,連忙將眼淚擦干凈。 她是怕的。 方才她看到堂屋桌上放著一個布包,有碎銀子露了出來。 那么鼓囊囊的布包,銀子自然不少。 她心里再清楚不過,好人家哪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錢娶個寡婦回家? 當(dāng)初她娘也是含淚告訴她,給她選的郎君,只是身子弱了些。 可實際卻是個癆病鬼,剛成親就死了。 如今這個,若真如孫媒婆說的那般好,又怎能瞧得上她? 但媒人的嘴最是巧舌如簧,周梨花深知,自己笨嘴笨舌,從孫媒婆嘴里也探聽不到什么。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2章 新家 周梨花一直跟著孫媒婆進了城,這一路上內(nèi)心如何忐忑暫且不提,等到進了城,孫媒婆卻將她拉到角落,偷偷給她塞了二兩銀子。 周梨花連忙推據(jù),被嚇得半死,生怕孫媒婆給她錢,是真的想把她賣了! 孫媒婆卻強硬地把錢塞到她懷里,說道:“你嬸子我見你可憐,跟你公婆拉扯半天,要了二兩銀子給你做嫁妝,也算是讓你在未來郎君面前有些臉面?!?/br> 周梨花聞言,心頭卻并未輕松多少。 忐忑的她跟在孫媒婆身后,一路沿著街向前走。 路上聽孫媒婆又說:“你未來郎君便是在這城西街做鐵器生意的,是個鐵匠,家里條件當(dāng)是不錯,不過脾氣卻是不大好,聽嬸子一句,往后定要多順從著些,若是生了矛盾,要學(xué)會服軟,或是掉兩滴眼淚珠子,男人最是吃這招。” 周梨花低著頭,手里緊緊握著那二兩銀子,心中彷徨不定。 這會兒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太陽公公眼瞧著就要開始落下了,整條街籠罩在晚霞中。 像是萬物都被籠罩了暈黃的顏料。 沒過多久,孫媒婆停在一個露天鋪子前。 周梨花跟在孫媒婆身后,也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這個鋪子。 鋪子有些簡陋,場地倒是不算小,但是剛剛靠近就能感受到比別處熱些。 大火爐里還有三兩點火光閃著,老板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滅了火離開。 很顯然,這就是孫媒婆所說的打鐵鋪子。 周梨花來不及多看兩眼,就跟著孫媒婆拐進了一旁的小巷子。 孫媒婆邊帶路邊說:“你瞧那鋪子不錯否?” 話音一頓,還未等周梨花回應(yīng),她又伸手一指,說,“喏,咱到了?!?/br> 說著,孫媒婆走過去抬手敲了敲門。 周梨花雙手緊張拽著袖口。 大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拉開,一個男人站在門內(nèi)。 周梨花目光將將落在對方古銅色的上半身,便像只受驚的小鳥連忙低下腦袋。 但那一眼她還是注意到了,這個男人竟然光著膀子,現(xiàn)在剛剛?cè)肭?,天還有些涼,但這人身上卻在流汗。 汗水從那鼓鼓的腱子rou上往下滑落,有風(fēng)吹來,將汗味隨風(fēng)吹來。 這人跟她前面的郎君全然不同……不對,應(yīng)當(dāng)說周梨花長這么大,第一次見這般高大強壯的男子。 說不被嚇到那是假的。 但是到底關(guān)乎自己未來郎君,她終究壓下驚嚇,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去。 男子目光沉沉,正盯著周梨花看。 周梨花一抬頭,兩人視線便交匯,她呆了一瞬,然后猛的低頭,下意識往孫媒婆身后躲了躲。 孫媒婆注意到她的小舉動,硬是把她拉出來,往大門里推,可這男子正攔在門前。 盡管她使了吃奶的勁抗拒,但還是被力氣更大的孫媒婆推了出去,她險些撞到他身上。 孫媒婆笑著說道:“瞧瞧,我這可把你的小媳婦送來了,往后便好好過日子,祝你們來年抱上個大胖小子?!?/br> 攔在門邊的人讓開了道,周梨花被推-進門時臉色通紅。 然后孫媒婆就離開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兩人。 周梨花屏住呼吸,低著頭不敢看人,也不敢主動開口說話。 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將嘴唇咬破也不覺得疼。 目光四轉(zhuǎn),見院子里亂作一團,她忙說:“……我、我來清掃院子吧?!?/br> 沒有回應(yīng),周梨花便當(dāng)對方同意了,于是把小包袱放到一邊,拿起掃把開始掃地。 趙歸皺眉看著女子的背影,不難看出她似乎很怕。 這很正常,許多人都怕他。 可趙歸沒想到人今日就來了,沒有嫁娶之儀,甚至先前連招呼都沒打過,人忽然就這么來了。 也太過簡單了些。 簡單的都顯得有些荒唐。 趙歸有些不滿的皺眉,沉沉的目光盯著女子嬌小的身影忙碌,直盯了許久。 周梨花自然能感受到那道視線,但是膽小地不敢看回去,這男人瞧著這般兇神惡煞的,她連跟對方說句話都不敢呢。 先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被孫媒婆賣掉的喜悅早已冷卻。 就算沒被賣到臟地方,落到這人手里,怕是也沒什么好日子過了。 簡直就是掉進狼窩。 周梨花在心里為苦命的自己擦了把心酸淚,然后控制著自己干活的雙手不要發(fā)抖。 同時心底也有了一種塵埃落定之感。 她本來就不曾奢望過真能嫁個好夫君,如今見著情況,心里反倒安定了些。 至少不是被買到臟地方。 索性片刻后,身后的人終于動了,徑直走向了左側(cè)的屋子。 周梨花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一只手擰斷了鎖頭,原本鎖上的鐵鎖的鎖頭足足有她半根手指的粗細! 雖說那鎖生了銹,但那到底是鐵疙瘩。 他為何不用鑰匙開門,非得這么……徒手擰開? 難道他的手不疼嗎? 周梨花驚懼地僵著身子,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的手上。 那是一雙粗糙的滿是厚繭的古銅色大手,手背上青筋突出,手里握著的那塊鐵鎖都顯得嬌小可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