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不再提這件事，問道 ：“顧南知道我受罰了？”

    云翎點頭。

    “告訴她我無大概，半個月便可痊愈，讓她不必?fù)?dān)心?！?/br>
    云翎自己也是擔(dān)憂著羅生的，這會聽他這么說放心了不少。

    羅生不方便起來寫字，索性讓云翎幫他傳口信給顧南，然后將方才文錦給的銀票也給了云翎，讓他一同帶給顧南。

    云翎接過一看，銀票上的數(shù)額竟是五百兩。

    云翎陪羅生待了一會，待到換防便離開了。

    說起來云翎開始的時候不知宮中情況所以按照羅生安排等換防才入宮，幾次下來發(fā)現(xiàn)宮中無人注意到他，他意識到縱使不在換防的時候也很少有人能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便一點兒也不想等換防了，但是顧南和羅生都對他再三叮囑，他也不好拂了二人好意，于是只好每次還是等到換防時刻才有所行動。

    方文斌和顧南都未曾歇下，二人都在等著云翎。待到云翎回來將羅生的話轉(zhuǎn)述，確定羅生并無大礙后兩人才放心了些，方文斌這才離開去休息了。

    顧南看向皇宮方向，心中仍舊是不安。

    云翎直到這會兒才將羅生給他的銀票拿了出來，然后將鳳后今日讓人去買通羅生給女皇下毒一事說了。

    顧南靜坐椅上一夜未眠。

    女皇經(jīng)歷了在朝堂上暈厥一事之后似是對自己的身體有了猜測，第二日便在朝廷上封了攝政王令其輔佐太女，還貶斥了鳳后母家。鳳后入宮后不久便誕下太女，此后一直受寵，母家也是水漲船高，這還是頭一次發(fā)生這樣的事。

    散朝之后大臣紛紛議論女皇這是龍體抱恙，在留心安排后事。

    方文斌下朝之后回來便有些悶悶不樂，囑咐小廝做好飯之后就拉著顧南一同飲酒。

    方文斌心中壓著事，沒多久便醉了。

    ☆、第五十章

    顧南從方文斌口中聽聞了今日在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后再次想到了云翎昨日帶回來的消息。

    女皇扶植攝政王又打壓外戚, 這明顯是擔(dān)心自己死后外戚干政、太女被鳳后母家掌控。

    顧南驟然想起歷史上去母留子一事也不是不曾發(fā)生過，女皇指不定是想去鳳后而留太女，而鳳后很有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有了昨日之事。

    仔細(xì)想來女皇一貫看重嫡女, 若不是如此她便不會因為之前兩位鳳后不曾生育便接連休夫另娶了, 所以如今無論如何想來她都是打定主意讓太女上位的, 而對于鳳后而言既然無論如何太女都會順利登基，那自然是讓女皇在還未對他一家動手的時候就死了方才是最好。

    方文斌繼續(xù)道：“我本以為女皇這般英明, 太女自幼被看重，一直被她帶在身邊教養(yǎng)總該相差無多, 卻不想她堂堂太女竟是那么一副樣子！她才十四歲便已染指不少宮人, 還輕易打死宮人小侍，更偏聽偏信，寵信佞臣, 容不得別人說她半點兒不好, 今日那言官不過在朝堂上說了她幾句, 下朝后就被她尋了個由頭竟然險些命人將她打死, 她方才身為太女便這般樣子，日后若是登基做了皇帝這天下還不知是如何模樣！真到了那一日我看我一早兒辭官算了，總好過輔佐這么一個人?！?/br>
    方文斌醉酒, 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但是顧南卻聽明白了，原來她這些日子之所以這般萎靡是因著太女的緣故。

    方文斌繼續(xù)道：“君主乃是天下之本, 君主睿智，朝堂清明，這才有了天下百姓的安穩(wěn)。女皇登基后驅(qū)除外敵、改善內(nèi)政、降低賦稅，這才能夠有了這二十余年來的四境安穩(wěn)、國泰民安。太女這般樣子, 等她上位之后朝堂上指不定會是什么模樣，皆時君主無能，佞臣橫行，這太平盛世便也就到頭了！”

    顧南以前一直覺得這些事情與她無關(guān)，尤其是在林中生活的那段時間，她與羅生幾乎是與世隔絕，但到京城這一個多月一路走來卻讓她感觸良多，此刻聽方文斌所言她更體會到傾巢之下沒有安卵，且不說是戰(zhàn)亂，便是苛捐重稅便能讓無數(shù)人家破人亡，她是想帶著羅生在市井間好好生活，可若是昏君jian臣當(dāng)?shù)?，民不聊生，那她想要的悠閑生活自然也是不可能，而且眼下羅生受鳳后脅迫，這毒無論是下或是不下怕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若是沒下，鳳后待他自然沒有好顏色，若是下了，那他怕是會被第一個被滅口。

    方文斌發(fā)泄完道出了心中的憋悶之后便睡熟了，顧南知道她第二日休沐浴于是只讓人將她扶回房間便不再打擾。

    方文斌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來。

    午飯過后顧南跟著方文斌走到書房，關(guān)上房門后問道：“你昨日與我所言太女之事，你既不看好太女，可有其他看好的皇女？”

    方文斌一向不怎么和顧南說朝堂之事，昨日她醉酒后自己說了什么已然不太記得了，這個時候聽到顧南這么問險些驚出一身冷汗，昨夜還好是顧南在她身側(cè)，若是換了別人這些話傳出去她現(xiàn)在指不定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

    眼見方文斌怔愣著看向自己，顧南將鳳后讓羅生給女皇下毒一事原原本本的說與她聽。

    云翎因著方文斌在朝中掛職，所以昨日特意等方文斌離開才將此事告知。顧南經(jīng)歷了昨夜的事情之后明白方文斌和自己立場相同，所以選擇將這件事告訴她。

    方文斌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南，“你說的都是真的？”

    顧南將銀票拿了出來，“鳳后用來買通羅生的?！?/br>
    方文斌接過看了看，不由瞠目結(jié)舌，“鳳后當(dāng)真是大手筆?！?/br>
    顧南又將自己關(guān)于女皇想要去父留女的猜測講了出來。

    方文斌沉吟起來，之前她因為帝后看似親密無間，太女得女皇看重登基板上釘釘而從未想過此事，昨日在朝堂上她雖然眼見女皇打壓鳳后心中有些詫異，在意的更多的卻是女皇親封攝政王輔佐太女一事。

    日前太女妄為，言官參奏，女皇不僅沒有處置太女，反倒在這個時候封下攝政王不免讓她心寒，但是此時一想，鳳后如此作為便是親手將把柄遞了出來，而太女性格陰狠、行為乖張，這些年能夠屹立不倒全都是仰仗著鳳后和其母家支撐，只要鳳后一倒，那么扶立其他皇女登基一事未必就不可能。

    “皇長女?！狈轿谋蟮?。

    顧南看向方文斌。

    方文斌解釋道：“皇長女是女皇的第一個孩子，她德行端正、性格爽朗、睿智多謀，頗有當(dāng)年女皇的風(fēng)范，很受朝中官員愛戴，而她的生父沈貴君乃是女皇身為太女之時娶的第一位側(cè)君，他陪伴在君側(cè)足有三十年，雖然未曾受過盛寵，龍恩卻也從不曾斷過，如今身份僅在鳳后之下，他所出七皇子如今也頗受女皇喜愛，若我說皇長女便是我心目中的首選之人了?！?/br>
    顧南聽聞七皇子和皇長女是一母同胞，心中便是一動，有著凌天的這層關(guān)系在，又有七皇子的加持，他們和這位皇長女之間的關(guān)系便算親近了些，現(xiàn)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皇長女自己是否有這份心。

    方文斌心跳不止，這事雖然風(fēng)險高，但若是一旦成了那可就是從龍之功。

    “這事交在我手上，我先遞個投名狀看看?！?/br>
    方文斌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卻能第一時間接觸各種詔書，是個能第一時間獲得各種消息的官職，皇長女若是真的有這份心，那么想來不會拒絕她才是。鳳后想要下毒是個重要的情報，不管女皇是不是真的打算打壓鳳后，皇長女若是利用得當(dāng)可以一舉搬倒鳳后。

    顧南想明白這一點之后道：“鳳后下毒的事情，不要把羅生牽扯進(jìn)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羅生，為了她和羅生以后的生活，若是此事將羅生牽扯進(jìn)去，她寧愿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帶著羅生遠(yuǎn)走高飛。

    方文斌笑道：“我知道。”

    接下來的事情比方文斌和顧南想象的還要順利，皇長女的確是有心皇位的，她與方文斌見過兩面之后便將其納做了心腹。

    這日皇長女喬裝來到方文斌府上，隨同的還有七皇子、凌肅和凌天，顧南直到此時才知道凌肅雖然在女皇身邊，卻是皇長女的人。

    顧南知道她身份貴重，在府里撞到匆忙行禮，皇長女卻笑著將她扶了起來，對方文斌問道：“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千里追夫的顧南？”

    方文斌笑著應(yīng)了。

    顧南倒是沒想到方文斌會跟皇長女這么介紹自己，一時間略有些尷尬。

    皇長女笑道：“我就欣賞你這種癡情人，你那夫郎羅生我看就很好，今日你便跟我們一同進(jìn)來聊聊吧?！?/br>
    這一聊顧南便也算是參與到了這件事之中，她在眾人面前將羅生對女皇病情的診斷講了，如此一來眾人知道所剩時間不多，更是緊鑼密鼓的做起了準(zhǔn)備。

    方文斌出主意：女皇既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打擊鳳后母家，不若他們推上一把，讓她盡快動手，等到鳳后家中失勢，他就好對付的多了。之后再用她預(yù)謀毒殺女皇這一點就足夠能扳倒她了，而太女性格陰戮做事莽撞多靠鳳后扶持，若是沒了鳳后和其母家，他定然很快出錯，到時將之前收集的她犯事的各種證據(jù)呈上，總可以在朝堂上給她強力一擊。

    皇長女喬裝上門一趟不容易，因而這次來安排下來的事情頗多，眾人在房間里從早待到晚，直到月上枝頭這一天的商討才算是結(jié)束。

    顧南在皇長女臨走前向她提出見羅生一面的請求，皇長女笑著應(yīng)了，臨走前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顧南事后才知道皇長女也是個癡情人，她娶了正夫后數(shù)年都不曾納侍，與夫郎琴瑟和鳴，而夫郎也先后為她生下了兩女一兒，因著這件事，顧南對皇長女憑生好感。

    羅生養(yǎng)了幾日傷，女皇聽聞他已經(jīng)能行動自如之后便再次將他帶到了身邊。

    女皇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羅生，屏退了左右，聲音有些發(fā)冷道：“我給你個機會，你跟我說句實話，我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第五十一章

    羅生淡淡道：“皇上患舊疾日久, 痊愈困難，但身體卻無大礙，自可萬壽無疆。”

    女皇冷笑，“他們這么說, 你也這么說, 那朕便來問問你, 若真是如此朕日前為何會暈倒在大殿之上？”

    “皇上勤政，勞累成疾, 耗了太多心血，所以才會昏倒?！?/br>
    女皇神情冷冽, “你跟朕說實話, 朕赦你無罪?！?/br>
    羅生叩首，“微臣不敢有所欺瞞?！?/br>
    女皇見從羅生嘴里再問不出什么便心煩的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羅生這么說，其他御醫(yī)也都這么說, 但是她卻明顯感覺到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精神越來越差了, 之前縱使再頭疼她也從來沒有暈倒過。

    她還不想放下這江山, 不想放下手中的權(quán)力, 她還沒有活夠……

    羅生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從大殿退出來之后一顆心卻已經(jīng)跌到了谷底。他心中清楚經(jīng)過大殿上暈倒一事女皇心中已經(jīng)起疑，眾御醫(yī)之中自然有人診斷或猜測出女皇的病怕是撐不了太久了,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實話，而這種時候他為了活命便也不能說實話。

    師父自他幼年時便對他言醫(yī)者仁心，他本不想隱瞞女皇的病情, 可是她卻幾次以性命相脅，若是她知道了實情盛怒之下又豈會給他生機？他不怕死，但是顧南還在等他，他不能死。

    羅生回到房內(nèi)找到了被他放置在桌幾上用手帕蒙住了身子的老鼠, 這老鼠兩日前被他喂下藥物，如今已狀如死亡超過兩日，明日便是最后一天，它若是能夠活了，那便是這藥成了，若是沒有……若是他一睡不起……屆時顧南又當(dāng)如何？

    直至第四日那老鼠也終究沒能再醒來，羅生親手將它埋了。這條路終究走不通了，他當(dāng)初只是聽師父說起那藥方，她提及時那藥方已經(jīng)殘缺不全，如今他盡力彌補，試了多次也終究是沒能成功將它煉制出來。

    女皇的頭痛之癥一日重過一日，她成夜無法入睡，脾氣越發(fā)暴躁，她近日在朝堂上處置了不少人，更是將太醫(yī)院中為首的幾名太醫(yī)的家眷給控制了起來，脅迫她們立刻治好她的病。

    羅生自然也免不了又被耳提面命了一番，好在女皇不知顧南已經(jīng)來了京城，是以沒能用家眷威脅他。

    皇長女進(jìn)來諸事繁多抽不開身，顧南與羅生之前便是借七皇子方能相見，這次皇長女就也將事情托付給了自己的弟弟。

    顧南喬裝成侍衛(wèi)跟在七皇子身后一路進(jìn)了皇宮，顧南是第一次出入皇宮，心中忐忑，她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好在七皇子身邊跟著的人不止她一個，倒也未曾引人注意。

    七皇子先是去探望過女皇，而后才以患病為名帶著顧南一路前往太醫(yī)院。

    太醫(yī)院上下近來頻繁被女皇斥責(zé)，整個院內(nèi)氣氛頗有些沉悶壓抑，眾人見七皇子前來勉強撐起笑臉來應(yīng)承，待到聽他點了羅生診病便也就散了。

    整個太醫(yī)院之中只有羅生這一個男太醫(yī)，七皇子身為男子，點他并不奇怪，因而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七皇子倒也不算是裝病，他近來的確患了咳疾，只是這病情并不嚴(yán)重，府上大夫便可醫(yī)治，他之所以兩次找上羅生皆是為了幫顧南見面，顧南對于七皇子的幫襯發(fā)自內(nèi)心的的感念。

    羅生見到顧南頗有幾分詫異，但是眼見有外人在場，兩人不便寒暄，于是只是眼神交流片刻便又各自恢復(fù)如常。

    羅生為七皇子把脈，而后寫下藥方，并囑咐道：“此藥每日早晚兩次，七皇子不日便可痊愈?！?/br>
    七皇子笑著謝過，又道：“我這侍衛(wèi)近來受了些傷，你不妨也為她看看?！?/br>
    七皇子又對顧南道：“這院內(nèi)的梅花開的不錯，我去瞧瞧，你看完病直接來院內(nèi)尋我?！?/br>
    顧南心知這是七皇子在為自己和羅生創(chuàng)造私下談話的機會，當(dāng)下道：“屬下領(lǐng)命?！?/br>
    七皇子帶著一行人離開，將此處留給羅生和顧南二人。

    顧南自知曉羅生受傷以后便一直懸著一顆心，這個時候見他行動無恙方才放下心來，只是仍舊有些心疼的問：“傷處還疼么？可痊愈了？”

    “已經(jīng)好了大半，不日便能痊愈?！绷_生直直的看著顧南，“你以身犯險來這里只為了看我？”

    顧南心知羅生這是在擔(dān)心自己，笑道：“七皇子將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當(dāng)，這也算不上是犯險，沒見到你我心中始終不安，況且我來這也是有些話想同你講?！?/br>
    羅生攥緊雙手，“我也有話想同你講?！?/br>
    顧南笑，“那你先說?！?/br>
    “我們之前并未禮成，便算不得已經(jīng)成婚?！?/br>
    顧南心中一凜。

    羅生繼續(xù)道：“我們之間本無關(guān)聯(lián)，之所以能夠走到這一步不過是因著幾分感情罷了，但我入宮這幾個月我們兩廂分離，如今感情已然不復(fù)如初，我知你待我好，我對你卻已沒了那份心思，此事是我有愧于你，但我們之間的感情卻只能止步于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