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fēng)兒就這么一陣陣打著轉(zhuǎn)兒地吹過來。

    彤梓青覺得這風(fēng)灌進(jìn)耳朵的同時似乎在嘲笑自己：該，叫你挨人家墳前叫囂自己是什么中華曲庫，這回玩兒現(xiàn)兒了吧？

    而由于身前的俞寒一直沒有什么反應(yīng)，彤梓青覺得他八成已經(jīng)嚇傻了。也是，在處理撞鬼這個問題上，這位確實(shí)算是毫無經(jīng)驗(yàn)的萌新一枚。彤梓青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就算自己的求生欲此刻已經(jīng)趨向于零，但俞寒沒招誰沒惹誰，說什么也不該來陪葬。于是，彤梓青便很爺們兒地往前跨出了一大步。他秉持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老祖宗智慧，硬生生擠出一個八字眉式的璀璨笑臉，哆嗦著開了口：“小......小峰哥，對......對不起！我們是來祭拜你的，如果叨擾到你休息了，還請……請……”

    “請只吃他，別吃我?！庇岷K于出聲兒接了下茬兒。

    “WHAT？”彤梓青猛一回頭，“哥，你怎么比煤球兒還不講義氣??？”

    “喵！”

    “夫妻本是同林鳥，”俞寒看著他說風(fēng)涼話，“大難臨頭自然要各自飛。”

    由于這句話重點(diǎn)有點(diǎn)兒多，搞得彤梓青一時間都不知道應(yīng)該抓哪個。

    “笨，”俞寒笑著往前面送了送下巴，拿光柱上下晃了晃那鬼，“有影子，活人?！?/br>
    “啊??？”彤梓青身子往后一歪，俞寒趕緊拿前胸?fù)巫×怂?/br>
    “小峰哥你......你沒死?。?？”

    可這人卻沒有說話，而是大步朝著他們走來，緊接著擦肩而過，最終緩緩地跪在了刻著梁小峰之墓的前面。他仰面看著眼前的黑白相片，以及旁邊的離世日期，沒哭沒鬧，只是連著喊了三聲哥。

    這個字喊得一聲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高，可由于被呼喚的人此刻已經(jīng)無法給與任何回應(yīng)，所以顯得這凄厲的嘶喊在午夜的墳場里，有種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拗和絕望。

    彤梓青看著眼前天人永隔的這一幕，剛剛才好轉(zhuǎn)了一些的心情，頓時又跌到了谷底。

    “原來是小峰哥的弟弟啊，”他忍著鼻酸小聲跟俞寒說，“長得這么像，該是雙胞胎吧？我還第一次見到這么像的雙棒兒呢?！?/br>
    “應(yīng)該是同卵雙胞胎，”俞寒同樣壓低了聲音說道，“千分之三的幾率?！?/br>
    這時，跪在墓前的人終于緩緩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來面向他倆。

    在得知對方不是孤魂野鬼后，彤梓青借著光好好地看了看他，最終還是辨認(rèn)出了倆人些許的不同。雖說相貌上看來依舊是嚴(yán)絲合縫兒，但這人的五官明顯比小峰更粗糲些，身材也更結(jié)實(shí)，膚色近乎古銅。

    他問：“你們是誰？”

    彤梓青這次剛想張嘴，就被俞寒把話接了過去?！靶值?，不如你先自報(bào)家門？”

    “我叫梁小嶺，”對方的回答簡單直接，“是梁小峰的雙胞胎弟弟?！?/br>
    彤梓青不由得感嘆道：“果然是雙胞胎??！不光模樣兒像，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梁小嶺聽了這話笑了笑，只是這笑里全是苦澀的味道。他說：“是，我媽活著的時候都分不清誰是誰。”他說著就把肩上的背包取了下來放在地上，從里面拿出幾個便攜式的汾酒口杯來。梁小嶺撕開其中一個，彎腰把酒輕輕地撒在了墓碑前。

    汾酒特有的馥郁清香頓時和寒夜的涼意混作一團(tuán)。彤梓青想，酒色財(cái)氣，今兒晚上算是齊活了。

    梁小嶺撒完杯中最后一滴酒，直接坐到了墓前。他死死地盯著照片上的人，開口道：“19歲那年，殺了你的心都有，可如今想再看你一眼就真的只能照鏡子了?！边@話說完，他扭過頭來看著剩下的倆人，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挽留的意味?！澳銈儸F(xiàn)在就走嗎？我有酒，也有故事，能陪我……和他待聊一會嗎？”

    彤梓青望著這張如同復(fù)制黏貼出來的臉，聽著他語氣里無盡的悲涼，一下子忘了交淺言深的禁忌?！靶?！”彤梓青拉著俞寒，俞寒抱著貓，集體又坐了回去，應(yīng)急燈也放到了一旁取亮。

    “來?！绷盒X又開了兩個口杯，欠身遞給了他倆。

    “他就算了，腦袋上有傷喝不了，”俞寒把貓遞給彤梓青，把酒一并接了過去，說道：“我跟你喝?！?/br>
    梁小嶺跟俞寒一碰杯，各自仰頭喝了一口。

    白色的哈氣從梁小嶺的口中蕩蕩悠悠地鉆了出來，他說：“你們既然能在生祭這天來看他，就肯定是自己人。”

    “我是小峰哥的歌迷，”彤梓青道，“很喜歡他的歌兒?！?/br>
    “嗯，”梁小嶺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活到這個歲數(shù)也沒掙著什么錢和名聲，死了能落著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和惦念，也值了?！?/br>
    彤梓青忙解釋：“其實(shí)不至一點(diǎn)兒，悼念他的活動我在場，一屋子人呢?！?/br>
    “那個活動我看了，”梁小嶺頓了頓，說，“就是因?yàn)榍皫滋焖训搅四莻€視頻，我才知道小峰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彤梓青一愣，忙問道：“你前幾天才知道？”

    “我這些年都在埃塞X比亞境內(nèi)修鐵路。我們待的那地方鳥不拉屎，連通信信號都時有時無，所以幾乎和國內(nèi)算是斷了所有聯(lián)系。但其實(shí)……”梁小嶺又喝了口酒，“其實(shí)就算是能聯(lián)系上，梁小峰除了逢年過節(jié)會發(fā)信息問候一下，偶爾再給我匯些錢外，平時也是不聯(lián)系的?！?/br>
    “為什么?。侩p胞胎，實(shí)打?qū)嵕褪鞘澜缟系牧硪粋€我，電視里說你們連DNA都一樣，”彤梓青扭頭問俞寒，“哥，你剛說是同卵雙胞胎的幾率是千分之幾來著？”

    “千分之三，”俞寒答道，“且除了DNA外，血型、智力、甚至某些生理特征，對疾病的易感性等都幾乎是一致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