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吃了一口頭毫不猶豫插進(jìn)碗里，湯喝地一滴不剩，撫著肚子結(jié)賬時幾個農(nóng)民工已經(jīng)叫上第二碗了。

    她心頭蠢蠢欲動，好想讓老板娘當(dāng)她的租客！

    騎手蹬著直行車過來，錢姐，78和79號單我拿走了。rdquo;

    錢姐頭也不回：小宋，筷子和紙巾在桌下抽屜里，別忘了。rdquo;

    周瑾邊擦嘴邊打腹稿，動作一頓，聲線涼薄又清淺，抬頭一瞅果然是宋良意。

    宋良意穿著藍(lán)色短袖，黑色牛仔褲裹著一雙大長腿，皮膚是那種冷白，露出的半截手臂肌rou線條流暢自然。氣質(zhì)很好，嘎吱作響的mama自行車蹬出了越野車的氣魄。

    瞇著眼睛半天才想起她是誰，哦rdquo;了一聲，我說怎么很眼熟，原來是女朋友。rdquo;

    指了指眼睛，我有點近視，不帶眼鏡看不太清人。rdquo;

    周瑾：不用自卑，我不嫌棄男朋友瞎。我這個人啊，性格舉世無雙地好。rdquo;

    宋良意腰彎到一半，塑料袋子掛上指節(jié)，抬頭，hellip;hellip;誰給你的自信心。rdquo;

    錢姐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手，呦，原來是小宋媳婦啊，飯錢不用給了，以后想吃直接來。小宋是我們大恩人。rdquo;小姑娘文靜，一看就是個讀書有文化的，怕周瑾嫌棄宋良意，忙說好話，小宋長地漂亮人又能干，就是吃了沒學(xué)歷的虧才干這行。小宋厲害著呢，你跟著小宋一準(zhǔn)兒沒問題。rdquo;

    錢姐叫我阿瑾就行，我姓周，周瑾。rdquo;周瑾打蛇隨棍上，親親熱熱拉近關(guān)系，錢姐，你這兒生意紅火回頭客多，面味道又好，干下去肯定賺地缽滿盆滿，為什么要轉(zhuǎn)賣？rdquo;

    話是掏心窩子的，錢姐心頭一暖。笑容淡了些，拉著周瑾坐下，嘆了口氣兒，這片要拆了，不轉(zhuǎn)賣能怎么辦。我和老公沒別的本事，就這祖上傳下來的做面手藝，現(xiàn)在還能走訂單送個外賣，以后沒網(wǎng)沒客人，可怎么過活。rdquo;

    周瑾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安安靜靜坐在那里聽你講話，你講到高興處她會笑著回應(yīng)羨慕不已，你語氣煩悶她也會跟著皺眉，然后吐槽對方陪你一起嚼舌根罵天罵地。

    錢姐都不敢相信她跟剛見面的小姑娘交了心。

    宋良意送了幾趟外賣，真心服了：三個多小時，這兩人連坐姿都沒動。剛見面有那么多話題可以聊嚒。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抽煙，煙氣繚繞迷了他的眼。

    中午三四點店面沒人，錢姐老公孫碩可算從后廚脫身，一盤爆炒小龍蝦，一疊鹽水毛豆，提著兩瓶冰酒跟宋良意碰杯。

    孫碩將近一米九，干過幾年修車工，身強(qiáng)體健肌rou結(jié)實，坐在女兒粉色小板凳上顯得滑稽。

    宋良意說：還差多少？rdquo;

    孫碩：四萬。rdquo;

    女兒滿滿七歲查出心臟病，十萬多手術(shù)費壓下來，這個家搖搖欲墜。大夫建議越早開刀越好，他跟妻子起早貪黑拼了命掙錢。第一期手術(shù)很成功，宋良意借了他五萬。第二期手術(shù)在三個月后，錢還差四萬，可店鋪要沒了。

    妻子一直郁郁寡歡，今天難得她這么開心。孫碩對周瑾的好感全部來自宋良意，現(xiàn)在才多了一分真心。

    孫碩目光從妻子笑臉上移開，冷硬絕情替換柔和，吞了一口烈酒，再這么cao勞下去，她的身體遲早要垮。我很愛滿滿，但我不想她拖累妻子。rdquo;

    宋良意捏著酒杯神色復(fù)雜，你想放棄滿滿？孫哥，錢姐不會同意的。錢的事我們再想辦法，滿滿那么可愛，老天一定會眷顧她。rdquo;

    說來可笑，上天眷顧rdquo;這四個字，宋良意從不相信。今天拿來安慰這個絕境中的男人。

    還能想什么辦法？房賣了，店鋪賣了，血賣了hellip;hellip;下個月住哪兒都不知道。宋良意，所有能賣的東西我都賣了。rdquo;孫碩眼眶發(fā)紅，心頭像被鈍刀割。次數(shù)太多，已經(jīng)麻木，話才能輕飄飄出口，她hellip;hellip;想過去賣，被人嘲了回來，我才知道。rdquo;

    孫碩一閉眼就想起那晚錢姐抱著生病的滿滿痛哭流涕自責(zé)絕望，沒把你健康地生出來，是我的錯，沒有錢醫(yī)治你，是我的罪rdquo;。就算有錯有罪，也是他和她兩個人的錯，她一力承擔(dān)太痛苦。

    我作為父親對不起滿滿，下輩子我一定還她。rdquo;

    錢姐沒什么心眼，周瑾聊了很久，想要的信息套了個八九不離十。孫碩明顯不是個好惹的，防備心極高，周瑾耳朵豎起來一直在聽這邊動靜，不是她能力多強(qiáng)，而是孫碩放任她聽。

    周瑾察覺到時已經(jīng)聽了一半，索性大大方方搬了小板凳湊過去聽，嘿嘿，男朋友，給我勻個位兒。rdquo;毛豆一半進(jìn)了她肚子，手笨，剝一只小龍蝦浪費半只，宋良意看不過眼，一只只剝好放到她面前小碟子里。

    孫哥，錢姐，你們家店走地是面的味道，店鋪轉(zhuǎn)租出去，湯頭、手藝、配方賣不賣？rdquo;

    孫碩搖搖頭：不是不想賣，而是沒法賣。我抻了十幾年面，從選面粉、和面到抻面都沒什么定數(shù)，配方是妻子搞出來的，同樣不固定，每天根據(jù)調(diào)味料和面條情況調(diào)整。湯頭就是普通的雞湯。這些東西沒有人會買。rdquo;

    我買。rdquo;

    幾個人紛紛朝這邊看，她又說，但我手頭沒那么多現(xiàn)錢。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