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學后。

    陳老師正收拾著東西，柳校長進來時，瞧見徐向北在辦公室外頭站住，眼神掠過一絲了然，他走進辦公室，對陳老師說道：“陳老師，你今天要去家訪嗎？”

    “是啊，校長。我看徐向北這孩子其實挺聰明的，就是不小心學壞了，唉，這孩子也真是，好好的偷人家的文具盒干什么。”陳老師搖頭嘆氣地說道。

    陳老師是比較愛才的，先前白老師走之前和她說過徐向北心性有些不好，陳老師那時候還有些不以為意，一個七歲的小孩，心性再差能差到什么地方去，何況這大隊的孩子都很淳樸，料想不過是平日和其他學生吵架罷了，她來教書有一個月多了，發(fā)現(xiàn)徐向北反應(yīng)快，腦子靈活，一學就會，心里頭就不禁喜歡，可沒想到，徐向北今天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陳老師，向北同學家里的情況有些復雜，她爸媽脾氣都比較暴躁，我看你等會兒去家訪要慎重點兒說話，盡量讓他們溫和地解決這件事?！?/br>
    柳校長皺著眉頭，對陳老師提醒道。

    “啊，好?！标惱蠋熢尞惲讼潞?，點了下頭，答應(yīng)下來。

    收拾好了東西后，陳老師就帶著徐向北回了她家。

    徐衛(wèi)業(yè)已經(jīng)放出來了，他在牢里呆了兩年，出來的時候簡直就跟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但瘦了不少，脾氣也變了，以前他性子雖然不算好，但還算是溫和，對徐向北也還可以。

    可出來之后，他的性情大變，不但脾氣暴躁，三天兩頭和林芳吵架，打架，還經(jīng)常對徐向北非打即罵。

    旁人不知道的都忍不住同情徐向北，覺得她攤上這樣的爹，實在太倒霉了。

    可徐衛(wèi)業(yè)卻覺得自己攤上這么個女兒，才倒霉。

    他在牢里呆了兩年，每一天都在后悔當初為什么要聽信徐向北的話，鬧出分家的事，要是不分家，他們現(xiàn)在一家還在老徐家里呆著，衣食無憂，天塌下來也有劉翠花和徐志強，哥哥們撐著，就算碰到他摔斷腿，那也不必擔心錢和糧食的問題，更不會發(fā)生后來他為了立功拿到獎金去森林里抓殺人犯結(jié)果被逼著帶人去老徐家的事。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徐向北害的。

    “我回來了?！?/br>
    徐向北背著書包，一進家門，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呵，這個點才回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徐衛(wèi)業(yè)吃著花生，腳踩在椅子上，冷笑著說道。

    他朝門口的方向瞥去一眼，瞧見陳老師時，臉上露出怔愣的神色。

    “您就是向北的爸爸吧，我是向北的老師，我姓陳?！?/br>
    陳老師忍著皺眉頭的沖動，露出張笑臉說道。

    她一進這個屋子就聞到一股酒味，現(xiàn)在才下午四五點，就喝成這樣，實在是叫人不知道該怎么說。

    “陳老師？！你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煩了？！”

    徐衛(wèi)業(yè)皺著眉頭看向徐向北，沒好氣地吼道。

    徐向北咬著下唇，板著臉，別過臉去，一副不想和徐衛(wèi)業(yè)多說一句話的態(tài)度。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老子和你說話，你還給你老子臉色看！”

    徐衛(wèi)業(yè)氣不打一處來，他抄起身旁的酒瓶就朝著徐向北砸了過去。

    陳老師被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徐向北躲到一邊去，她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柳校長那番話的意思了，陳老師滿臉冷汗地對著徐衛(wèi)業(yè)說道：“這位家長，有話好好說，咱們不要動粗。”

    “有什么好說的，你今天來肯定是來告狀的，還不是這賠錢貨又惹事了，我要是早知道這是個喪門星，當初我就應(yīng)該把她丟了，而不是把我的好閨女甜甜給丟了！”

    徐衛(wèi)業(yè)怒氣沖沖地說道。

    “你倒是想認徐甜甜當閨女。”徐向北別的話倒也罷了，一聽見徐甜甜，她頓時就跟炮仗似的炸了，“人家肯認你嗎？人家現(xiàn)在日子過得好著呢，有錢有糧食，劉翠花和徐志強還都對她疼得不得了，誰稀罕你這個坐過牢的當爸爸！”

    “你，你……”

    徐衛(wèi)業(yè)氣得氣喘吁吁，他抄起拖鞋就朝著徐向北砸了過去。

    得虧陳老師關(guān)鍵時候拉了徐向北一把，徐向北的臉才沒被打中。

    “你給我滾，既然不稀罕我這個坐過牢的爸爸，你給我出去，我看誰家肯要你?！?/br>
    徐衛(wèi)業(yè)氣得臉都白了。

    徐向北二話不說，甩開陳老師的手，就朝著外頭跑去，“滾就滾，我稀罕你啊。”

    陳老師沒想到情況竟然會這么發(fā)展，她錯愕地看著一地的玻璃碎片，連忙跑出去追徐向北。

    可徐向北卻跟老鼠似的，一下子就沒影子了。

    陳老師在周圍找了一圈，急得滿頭大汗，卻都沒發(fā)現(xiàn)徐向北在哪里。

    還是趙大力好心地出來提醒她：“陳老師，你不用找了，徐向北肯定是回她外婆家去了，她這人每次都這樣，你還是先回去吧?！?/br>
    陳老師這才松了口氣，她原本是想來找徐向北的家長談?wù)劷逃龁栴}的，可沒想到事情還沒說呢，徐向北家就跟世界大戰(zhàn)似的，徐向北還跑了出去，這要是出事了，陳老師一輩子都會自責的。

    “趙大力同學，你們家就住在徐向北同學家旁邊，她們家一直都是這樣嗎？”陳老師彎下腰對著趙大力問道。

    她們住的知青點離著這地方有些距離，而且知青們和村民們來往的也不多，因此陳老師事先壓根沒想到徐向北家會是這么個情況。

    “一直都這樣。”趙大力點了下頭，“自打衛(wèi)業(yè)叔回來后，他們家就天天吵架，吵得都煩死了。”

    “那向北豈不是很可憐？”陳老師臉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有這樣的爸爸在，怪不得徐向北會變成這樣了。

    趙大力搖了搖頭，他瞥了瞥四周，瞧見四周沒人后，湊到陳老師身旁，低聲對陳老師說道：“陳老師，其實衛(wèi)業(yè)叔天天都說是向北害了他們一家，他說那次去森林抓殺人犯，是向北叫他去的，也是向北讓他們分家，我奶奶說，要是衛(wèi)業(yè)叔說的是真的，那徐向北就是活該了?！?/br>
    “?。俊?/br>
    陳老師清秀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會不會是徐衛(wèi)業(yè)喝多了酒胡說的？”

    她怎么也不相信徐衛(wèi)業(yè)一個大男人會聽一個小孩子的話，何況分家抓殺人犯那樣的大事，正常人想也知道該自己拿主意才是。

    “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壁w大力撓了撓后腦勺，“可是連徐向北mama也是這么說，徐向北mama總不可能也喝醉酒胡說八道吧?！?/br>
    陳老師臉上疑惑的神色更深了。

    她點了下頭，對趙大力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去做作業(yè)吧。”

    “嗯，陳老師再見。”趙大力揮了揮手。

    陳老師帶著滿腹的疑惑回了知青點。

    她悄悄地去找柳校長說了下情況，柳校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雖然這么說的確很奇怪，但我覺得趙大力的話說不定是真的?！?/br>
    “不是嗎？”陳老師擰著眉頭，“可這件事很難讓人相信，他們老徐家分家的時候，徐向北才四五歲吧?！?/br>
    “你就沒覺得徐向北表現(xiàn)的很不像是個孩子嗎？”柳校長壓低聲音說道。

    陳老師聽見這話，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后跟一直竄到了天靈感，她臉色蒼白，“校長，現(xiàn)在可不講究怪力亂神，你別嚇我啊?！?/br>
    “我沒嚇你，但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孩子成熟得早，我們看著她好像是個小孩子，但有可能她的心性早已十分成熟。你想想今天徐向北被她爸爸罵了，一般孩子都是跑出去找個角落哭，她卻能冷靜地跑去她外婆家，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這種心性連一個大人都未必有，在她這樣的七歲孩子身上，就更加違和了?！?/br>
    柳校長說道，“之前白老師也曾經(jīng)以為孩子們孤立她，想讓徐甜甜她們帶她一起玩，結(jié)果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嘛？徐向北立即利用了白老師的善良去欺負徐甜甜她們，如果不是我提醒白老師躲在一旁觀察，恐怕白老師都要被耍的團團轉(zhuǎn)了?！?/br>
    陳老師頓時覺得不寒而栗。

    這樣的手段，連她一個成年人都想不出來，徐向北竟然能用得爐火純青。

    這么一想，今天那文具盒的事也透露著稀奇。

    “好了，陳老師，我告訴你，你以后不要去搭理她就行了，我們盡好做老師的責任，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至于向北他們家的事，我想我們也沒辦法管?！?/br>
    柳校長說道。

    陳老師點了下頭道知道了，她的心里仍然心有余悸。

    第46章

    徐向北的事就像是一陣風, 吹過了后，就沒有人留意他們家了。

    這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因為這說明在大隊的人看來, 徐向北家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是什么新聞了。

    三月底的時候上頭有一個好消息傳來。

    劉翠花這日去公社開了會回來, 臉上都滿是笑意, 她召集了大家伙在晾谷場集合, 而后興高采烈地說道：“剛才蔡書記和我們說了，從今日起, 各家養(yǎng)雞鴨的數(shù)目放開了, 你們可以想養(yǎng)多少就養(yǎng)多少了。”

    “真的？”

    趙大娘臉上露出喜色, “那我們家可以多養(yǎng)好多只雞鴨了。”

    王奶奶嘆了口氣，“這消息好是好, 可這突然間, 上哪里去找雞鴨來養(yǎng)?！?/br>
    往日雖然說各家各戶都養(yǎng)雞養(yǎng)鴨，但是因為上頭說了, 數(shù)目有數(shù)，所以過年的時候不少人家都把雞鴨拿去賣了或者吃了, 家里頭也只養(yǎng)著母雞，公雞因為不下蛋所以一直沒什么人養(yǎng)，現(xiàn)在卻成了個老大難的問題。

    “就是, 要早知道可以放開養(yǎng)，前陣子我就不把我們家的公雞給宰了，真是可惜。”

    趙興旺媳婦惋惜地說道。

    劉翠花聽著下頭眾人的言語，她笑了笑, 擺手道：“行了，行了，都安靜下來，你們要養(yǎng)雞鴨嘛，這容易，人家蔡書記早就想好了，替咱們聯(lián)系了其他縣城的養(yǎng)殖場，人家愿意明日帶雞苗和鴨苗到咱們這里來賣……”

    劉翠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奶奶給打斷了。

    王奶奶著急地說道：“帶來咱們這里賣，咱們也沒什么錢啊?！?/br>
    “王大嬸，你急什么?！眲⒋浠ㄐχf道：“書記說了，準許大家伙用工分來買雞苗和鴨苗，回頭公社那邊用錢先幫我們還了。

    “那就好，那就好?！?/br>
    眾人一聽這重要的問題也解決了，心里頭便高興了。

    雖然說這用工分也同樣是花錢，可是大家伙心里頭也都跟明鏡似的，這天下間哪里有免費的午餐，公社愿意幫忙已經(jīng)算很好了，這雞鴨長得快，不用幾個月就能夠下蛋孵蛋，只要是個勤勞的人家，到了年底還能愁沒辦法把這工分掙回來嗎？

    這則消息徹底地讓大家伙興奮了起來。

    白大妮回去后更是高興地拿著他們一家的工分本，盤算著該用多少工分來換雞苗和鴨苗，他們家現(xiàn)在雖然只有她和徐衛(wèi)國兩個人在掙工分，但是因為去年的糧食豐收，今年的糧食明顯吃到明年中秋去還綽綽有余，白大妮便盤算著要不大膽地搏一搏，拿一半的工分去換雞苗和鴨苗。

    “一半的工分？這會不會太多了？”徐衛(wèi)國吃著花生，猶豫著問道。

    “是多了些，不過明天的機會難得嘛，這好不容易放開了能讓咱們想養(yǎng)多少養(yǎng)多少，咱們還不得趕緊多養(yǎng)一些，而且這回還是公社聯(lián)系的養(yǎng)殖場，錯過了這個機會日后要買不知得等到什么時候?！?/br>
    白大妮對這點兒倒是想的很明白。

    “那行吧，那就按照你的主意辦?！?/br>
    徐衛(wèi)國聽白大妮這么一說，也覺得好像是有些道理，便也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他心想，大不了剩下幾個月多干些活，真要虧了總不能叫一家老小餓肚子。

    同白大妮一樣想法的著實不多，就拿白春桃來說，她一聽這事就不大樂意，他們家已經(jīng)養(yǎng)了兩只母雞，每天下兩顆蛋，白春桃覺得自家已經(jīng)不必多養(yǎng)了。

    “這么說，咱們明天不買雞苗鴨苗了？”徐衛(wèi)黨看向白春桃，問道。

    “也不是不買，咱們少買一點兒，我看這上頭是吹了一陣又一陣的風，誰知道什么時候又會開始嚴管起來，說不定咱們沒養(yǎng)幾個月就說不讓養(yǎng)了，到那時候可怎么辦？難道叫一家子吃西北風去？”

    白春桃說道，“反正咱們明天隨便買幾只就算了，當做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