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瓚也困，但他的頭搖晃幾下，又倔強(qiáng)地睜開眼。

    方尋看得好笑，對他說:“你也去睡吧，外面也挺冷的?！?/br>
    林瓚把手機(jī)捏得緊了點，坐直了些，說:“不困，我看星星?！?/br>
    方尋想到那次在他家，他說睡不著，結(jié)果數(shù)星星數(shù)著數(shù)著就睡著了。現(xiàn)在在星空底下，無數(shù)的星星，夠他數(shù)一整夜了。

    遼闊的天空里，星星那么多，那么大，仿佛離他們極近。閃爍的瞬間，就好像有水流入了眼里一般。

    夜里很冷，林瓚湊他近一點，歪頭問:“你怎么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也沒到不高興的程度吧?！狈綄ぽp聲說，“就是感覺跟平時不太一樣。在高山下，星空底下，某些東西就被喚醒了?！?/br>
    林瓚很能夠理解這種感情，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他們只是黑夜兩個小小的點。

    遠(yuǎn)離了城市，沒有光污染，沒有家庭里那些爭執(zhí)和吵鬧，只把自己投入自然之中。

    再過了一會兒，大約兩點半，林瓚突然站了起來。

    方尋一直守在望遠(yuǎn)鏡前，剛剛打了一會兒瞌睡，抬起酸痛的眼皮向他看去:“怎么了？”

    林瓚微微仰頭，神情誠摯，看一眼他又轉(zhuǎn)過去看向天空:“看，銀河拱橋?！?/br>
    聞言，方尋也站了起來。

    他們都情不自禁被美麗的天文景象所吸引。

    完整的銀河橫亙在天空，星星環(huán)繞，明暗交錯，顏色神秘到不可思議。

    文字永遠(yuǎn)無法復(fù)刻那種美，無法復(fù)述那種感動。他們也讀不懂星空，只是一遍遍地凝視它，用人類的眼睛來看它，內(nèi)心深處泛起一陣陣漣漪。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林瓚扭頭說:“要拍吧？”

    方尋如夢初醒，換了佳能6d，架上三腳架，鄭重地拍下無數(shù)張銀河。

    林瓚又走到他旁邊來，出聲道:“不知道為什么，有種感覺:如果是一個人來這里，大概會很絕望?！?/br>
    方尋笑了一下，聲音都變得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是吧?，F(xiàn)在我們有兩個人，我甚至有種被命運(yùn)眷顧的感覺?！?/br>
    他們都曾想到過，面對遼闊的宇宙，僅憑著他們獨(dú)自的意志或許他們會被龐大的孤獨(dú)感壓倒。

    星光把方尋的臉描摹得清晰，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下巴，線條很流暢。

    林瓚只是看了一眼，心頭就涌起一陣沖動。他再靠近方尋一些，再一些，用手背挨了下他的手背。

    方尋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林瓚的心一顫，聽見方尋說:“拉著吧?！?/br>
    他的嘴角上揚(yáng)些許，像在說笑話，又像嘆息:“一起抵抗這種孤獨(dú)感?！?/br>
    從生到死，人都在與虛無和寂寞斗爭。

    星空無限放大了這種虛無。它洞穿了人類的處境，無悲無喜地俯視人類。

    他們一同看了很久，夜深露重，方尋覺得有些冷了，又注意到林瓚的手冰涼。

    “去睡吧？”

    “嗯?！绷汁扅c點頭，稍微攏了攏外套。這時，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穿著方尋的衣服，方尋大概比他冷多了。

    他抱歉地看向方尋，但對方的神情很柔和，倒是對他的關(guān)切更多，仿佛并不在意。

    算了。是朋友的話，也不必多此一舉說些沒有意義的廢話了。

    兩個人各自回了帳篷。林瓚閉上眼，卻有些睡不著。

    他有一種感覺:方尋不太開心。

    盡管他在笑，一切如常，甚至對他還親密許多，但林瓚莫名其妙察覺到從他那兒來的悲涼感。在他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種倦怠和隱約的絕望。

    為什么呢？出來玩兒的人，怎么會有這種心境。

    躺在被窩里，林瓚的心忽上忽下。他腦子飛速閃過很多今天與方尋相處的片段。一會兒是他的調(diào)笑，一會兒是他顯得落寞的側(cè)臉。

    他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在意方尋了。

    啊睡覺睡覺。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jìn)去。

    三分鐘后，林瓚從角落里摸出手機(jī)，點開微信，還是情不自禁地點開了與方尋的對話框。

    界面還停留在上午。方尋夸他，手忙腳亂的樣子也好看。

    真奇怪啊。只是隨意的一句話而已，他當(dāng)時看到時就忍不住呼吸一頓，現(xiàn)在再看一遍心臟仍顫了顫。

    手指慢慢地在鍵盤上敲擊，問他:你睡著了嗎？

    隔了好一會兒他都沒回，林瓚有些失望地把手機(jī)屏幕往下扣，睜著眼看向帳篷頂部。

    忽然地，他感到地面上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

    “撕啦——”

    是拉鏈被拉開的聲音。

    林瓚一下子坐起來，睜大眼，看向外面。

    一個口子被掀開，星子閃爍不休，一雙眼睛也淌著光，陡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黑暗里，來人面容并不怎么清晰，就只一個隱約的輪廓。

    青草的氣味里，他身上干凈的皂香味兒也慢慢浮上去，侵入這小小的帳篷里。

    這地方實在太狹窄了，他闖進(jìn)來，氣息和溫度都直白地渡到林瓚身上去。林瓚頰邊涌起熱意，腦子里只朦朦朧朧地閃過一句話:要命。

    方尋似乎沒料到他這樣的反應(yīng)，抿了抿唇，才說:“沒有睡著?！?/br>
    林瓚一點點把自己飄忽的心靈拽回來，問:“你那兒沒有網(wǎng)嗎？特意過來告訴我。”

    說完他才意識到不對:“沒網(wǎng)也收不到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