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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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本定然要做成全舊京最好的,決不能辜負(fù)了和傅鴿子的美好友誼。 不過眼下得先把身子養(yǎng)好。 他服的方子想是有效,只是成效甚慢,且極其容易困倦。 蘇遙躺在榻上消食,又睡過去了。 午后晴光格外安逸,明亮得灼眼,靜悄悄地自窗格處透進(jìn)來,于地上描摹出花枝新葉的影子。 蘇遙半張臉在日光下,半張埋在陰影里,雙眼閉上,細(xì)密的睫毛垂下,眼角的一滴淚痣甚為打眼,于沉靜溫和中,平添一分風(fēng)流。 暗衛(wèi)悄悄提醒成安:“去給咱們家未來主子掖個(gè)被角。” 成安吐出雞骨頭,凈過手,又趴在榻邊瞧了一會(huì)子:“有文化就是好,大公子隨手寫本書,竟然抱到一媳婦兒。” “那也是大公子寫的。咱們大公子在哪兒不拔尖?”暗衛(wèi)丙吊在房梁上,又悄聲道,“還不是媳婦兒呢。我瞧著人家也不喜歡咱們主子?!?/br> “主子怎么不明說呢?”成安一戀愛傻瓜。 “上來就明說可還行?萬一人家無意,那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卑敌l(wèi)丙吃著蜜餞果子,“反正主子肯定有打算,你少cao閑心?!?/br> 成安抬頭瞇眼:“吃的什么,給我吃一口?!?/br> 一個(gè)油包扔下:“回頭記得給錢?!?/br> “小氣勁兒?!背砂脖ё。瑒倗L一口,外頭突然傳來人聲。 成安麻溜地藏好,卻見齊伯回來,后面竟還跟著一頭戴帷帽的華服女子。 成安一怔,齊伯先開口:“謝小姐,這是家仆成安?!?/br> 成安壓下疑惑,照著規(guī)矩行禮。 齊伯稍稍一頓:“公子呢?” “公子喝罷藥,剛睡下了?!背砂泊故?。 齊伯正要開口,琳娘忙道:“不打緊不打緊,蘇公子正病著,是我來得不湊巧了?!?/br> 又似乎有些局促:“是我心急了,蘇公子可好些了?” 齊伯望向成安,成安道:“好多了。大夫說只是著了風(fēng),再靜養(yǎng)幾日,便能大好了?!?/br> 琳娘有些躊躇:“那……那我還是不打擾了。蘇公子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br> 她應(yīng)聲告辭,匆匆登上馬車,才頓時(shí)換上愁眉苦臉:“嬤嬤,沒見著人?!?/br> 宋嬤嬤瞪她一眼,又深深地嘆口氣:“姑娘,你讓我說你點(diǎn)兒什么好?” 琳娘甚為委屈:“那蘇公子病了,也未必就是我氣的。爹爹當(dāng)年就說,蘇公子身子不好……” “你明知道人家體弱多病,還帶著阿嬋去人跟前鬧?”宋嬤嬤cao碎了心,“我讓你去退親,你就這樣退的?是不是不顯擺你就不甘心?” “我沒顯擺。阿嬋好不容易應(yīng)下我,我偷著樂還來不及,我哪兒敢顯擺?!?/br> 琳娘委屈巴交地說著,又順著提起,“對了嬤嬤,你教我繡牡丹吧,我前兒看了個(gè)花樣子,正適合繡在阿嬋的嫁……” “繡什么繡!” 宋嬤嬤接口打斷,“你不把蘇家的親事退了,你怎么成婚?本來就是咱們不占理,你還偏去驚著人家。現(xiàn)在人病了,你就說怎么辦吧?!?/br> 琳娘好一會(huì)兒皺眉:“那我……我只能賠他生意了……” 又斟酌思量:“我這就吩咐底下人,以后給蘇氏書鋪的書都保持原價(jià),排單子都給排第一個(gè),專人監(jiān)校專人往來……我讓劉掌柜親自接手。嬤嬤您看,這樣行嗎?” 劉掌柜是謝氏刻坊的二掌柜了,琳娘之下,說一不二。 琳娘此刻并不知道,她這個(gè)安排,于不遠(yuǎn)的日后,救了謝氏刻坊上下所有人。 眼下她只將此作為退婚的賠禮,宋嬤嬤滿意點(diǎn)頭,又語重心長:“這才是了。咱們與蘇家一向好,不說旁的,原本也該厚待蘇氏三分?!?/br> “如今雖蘇公子瞧著也無意結(jié)親,但是你這邊,卻實(shí)實(shí)在在有個(gè)阿嬋在先,蘇公子若是個(gè)刻薄人,咱們兩家早已經(jīng)算結(jié)了梁子?!?/br> “蘇公子雖不計(jì)較,但咱們卻不能不添補(bǔ),不然今后便是咱們理虧。姑娘也做生意多年,想必懂得人情干系的厲害。咱們家要做大,可萬不能于此時(shí)親家變冤家,讓外人笑話?!?/br> 宋嬤嬤是謝家的穩(wěn)妥老人,做事一向力求滴水不漏。 琳娘點(diǎn)頭,又思量一會(huì)兒:“嬤嬤不必多說,我還曉得厲害。左右這婚約未曾多加張揚(yáng),過上幾日,我再與蘇公子寫封書信,私下說定所有的話,也就罷了?!?/br> 宋嬤嬤應(yīng)下:“行。書信妥帖,也省得見面,再讓人瞧見?!?/br> * 日光一輪,晴好的天氣。 院中杏樹海棠皆結(jié)了小小花苞,枝葉幼嫩,引來雀鳥于樹影間輕啼。 蘇遙這重感冒來勢洶洶,外面之事,他一概不知,這般昏昏睡了五六日,才好得利索些。 蘇氏書鋪再開門之時(shí),鋪中客人明顯變多了。 老熟人紛紛前來打招呼—— “聽聞蘇公子病了,可好些了?” “上回話本看到一半,書鋪不開門,可把我急壞了?!?/br> “蘇老板新招的伙計(jì)么?可真伶俐。” “幾天不來,我倒想著此處的梨茶?!?/br> “茶倒其次,難得蘇老板處清靜。我在金玉齋看了兩日書,旁邊一家人來人往的百寶閣,可真……” 蘇遙一一應(yīng)對,如今書鋪中客人越來越多,有不少皆是別的書鋪來的。 他這書鋪的客流量,終于對得起占地面積了。 待再養(yǎng)上三五天,蘇遙自覺便好全了,又恢復(fù)到吃嘛嘛香的滿血狀態(tài)。 他惦記著繡本一事,出門先去找了許澤。 原做好了大費(fèi)口舌的準(zhǔn)備,卻不料許澤沉默半晌,竟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 蘇遙自然驚喜:“我只擔(dān)心你不愿意,還想著……” 許澤又默了片刻,低聲道:“外祖曾說,丹青是修身養(yǎng)性之道,不是可賣弄炫耀之技,更不能以此沽名釣譽(yù),換取財(cái)帛銀錢??晌摇?/br> 他咬唇:“可我眼下沒有法子。我總要過活的。柴米油鹽,衣食住行,皆要錢。他日府試會(huì)試,又是開銷?!?/br> 這年頭文人墨客都清高自許,不染凡塵,蘇遙理解,但許澤能自行想通,他更高興。 許澤默了默,又抬眸輕聲道:“更何況,這是蘇老板與我求得的機(jī)會(huì)。我不能……辜負(fù)蘇老板?!?/br> 蘇遙頗感欣慰,卻并不敢居功:“不必謝我,我不過在中間遞一句話。要謝,合該謝謝鶴臺(tái)先生。鶴臺(tái)先生著實(shí)是個(gè)熱心腸,我不過和他……” 許澤原本也十分感激,但瞧著蘇遙言笑晏晏地夸贊著傅陵,心下漸漸一沉。 他這十分感激褪得都快沒了,蘇遙方停下,又提道:“傅先生說,他想和您見一面。你看,明天行嗎?” 許澤掩過眸中暗沉之色:“好。我也正想見見這位傅先生?!?/br> 第19章 繡本(三) 翌日午后,蘇遙約了傅陵與許澤,在后院花廳見面。 正是日光最明朗的時(shí)候,蘇遙索性大開門窗,晴光傾瀉一地,杏花海棠玉蘭的花瓣飄飄灑灑,散了一地。 案上是七八碟點(diǎn)心果子。 蘇遙特意選荷葉邊青瓷碟子,顏色淡雅清麗,模樣小巧精致,正適合裝點(diǎn)待客。 茶糕與雞蛋糕都是甜軟之物,切成小方塊,兩口就能吃一個(gè);桃花酥仍是包上咸蛋黃,加紅曲捏成五瓣桃花模樣;麻團(tuán)外皮是糯米滾上芝麻,酥酥脆脆,餡料用了甜糯糯的蜜紅豆。 豌豆黃晶瑩透亮,是豆泥冰糖所制,極為甜糯綿柔,入口即化。蘇遙原本想用模具切成花狀,后又覺得畫蛇添足,便按照老北京傳統(tǒng),切成小方塊碼齊。 瓜果上,蘇遙備上切塊蘋果,梨子,一碟花生,一碟瓜子。 又泡了一壺龍井,又斟滿一壺自釀的梅花酒。談生意,還是得備點(diǎn)酒水應(yīng)景。 妥帖收拾好,蘇遙瞧著一大桌子,松口氣。 國朝自古以來待客的傳統(tǒng),多點(diǎn)不要緊,擺少了顯小家子氣。 上回周三先生帶人來那種,不過路過說句話,這回傅先生與許先生,是明明白白地談契書。 雖然不一定吃,但擺得先擺上。 這些糕點(diǎn),出鍋時(shí)眾人皆已嘗過。成安頭回吃蘇遙做的東西,倒是大吃一驚。 大公子果然一向眼光毒。 蘇老板這臉已很難得了,沒成想廚藝還這么好。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正兒八經(jīng)的秀外慧中大美人。 更難得性子也隨和文雅,又不驕橫,又不矯情。說話斯斯文文,待人客客氣氣。 還會(huì)賺錢。 賺不賺錢倒也不要緊,反正傅家有錢。 成安先替自家大公子感嘆完未來幾十年的幸福生活,又各樣偷偷藏了幾塊。 留給暗衛(wèi)兄弟吃。 蘇遙坐在花廳等了片刻,后院便門響,許澤先來了。 他今次穿著很不一樣。 往常只是干凈整齊的粗布麻衣,這次卻穿了一件極好的料子,素衣寬袖,雖眉眼還帶些青澀的少年氣,卻終于襯出幾分文士的矜貴清高來。 許是從變故中走出來些了。 肯在吃穿住行上用心了。 蘇遙贊他兩句,他卻稍稍低頭,現(xiàn)出些許局促。 又解釋:“是赴蘇老板的約。不穿整齊些,是在外人面前,落蘇老板的面子?!?/br> 他微微咬重“外人”二字,蘇遙卻未聽出,只瞧著他緊張,安撫道:“倒也不用太擔(dān)心。傅先生雖面冷,但為人是很熱心的,也并不難說話?!?/br> 許澤眼眸微暗:“蘇老板……是不是和他交情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