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連聲保證，又偷偷抬眸：“公子是個(gè)極好的人。”

    蘇遙冷不丁被他夸一句，倒笑了：“怎么，你先前的主人家待你不好？”

    說罷方想起，先前是在傅府。

    那倒是可能規(guī)矩多些……畢竟傅鴿子是個(gè)挑剔人兒。

    “卻也沒有不好……”成安斟酌一下。

    他家傅相是個(gè)極其護(hù)短的性格，眼光又挑剔，傅家便是仆從，衣食住行都好得不得了。更別說成安這樣自幼一起長(zhǎng)大的人，便是個(gè)掃院子的，也好吃好穿，絕容不得外人罵一句。

    當(dāng)然也沒外人敢罵。

    宰相門房七品官，傅相當(dāng)時(shí)是天子近臣，加上西都傅氏的根基，論一句權(quán)傾朝野也不為過，更何況還那般年輕有手腕，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雖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上下卻還對(duì)他弟弟小傅大人客氣得不得了。

    且說小傅大人這個(gè)稱呼，都沒改。

    外人不敢罵傅家的仆從，但傅陵卻是待下極嚴(yán)。他經(jīng)手的皆是朝政大事，身側(cè)之人，一分懈怠馬虎都不能有。

    成安要敢在傅陵旁邊砸杯子，早被拉下去挨板子了，都沒跪下求饒的機(jī)會(huì)。

    成安笑笑：“也不是不好，只是沒有您這里松快?！?/br>
    “怎么舒服怎么來?！碧K遙笑笑，卻又囑咐，“只是日后還要當(dāng)心些。謝瑯終究是客人，這不是壞了人一件好衣裳嗎？”

    成安表面恭敬應(yīng)下，心中只吐槽，敢摸我家蘇老板，只壞件衣裳，真是便宜他了！

    第21章 好生意（二）

    周三先生的《海棠綺夢(mèng)傳》精刻本連著大賣了三五日，最后余下三十來本，蘇遙給擺在店中供人看。

    瞧著賣得甚好，又簽下第三卷 的精刻本。

    周三先生正在連載第四卷 ，第四卷也帶著賣了一波兒。等全書結(jié)文，第四卷還能再精刻一版。

    今歲三月雖小病一場(chǎng)，但收入還不錯(cuò)。

    蘇遙數(shù)著錢：阿言若月底小試過了，去青石書院的學(xué)費(fèi)倒是夠的。

    他稍微歇一口氣，傅鶴臺(tái)的《江湖一葉刀》又成書了。

    這次蘇遙有準(zhǔn)備了。

    周三先生火得突然，出乎他的意料，但傅鴿子一向追捧者眾多，又兩年來頭次出新書，那得是什么盛況。

    蘇遙早三天便掛好新書售賣的廣告牌。

    發(fā)售日期也是商議好的，畢竟傅鴿子簽了四家書鋪，出售日期得一致。

    匯文堂與金玉坊早七日便掛牌子了，搞得蘇遙此處也不斷有人來問。

    蘇遙只笑笑：“我這里也有，只是沒有那么多?！?/br>
    “那我們?cè)鐏?。”老熟客笑笑?/br>
    因是第二回 見這樣長(zhǎng)的隊(duì)伍，祝娘子已不再驚訝，一邊與客人上腌蘿卜菜，一邊笑道：“買完書來咱們這兒吃面哈！”

    不少人應(yīng)下，蘇遙一本一本賣過：“您見諒，鶴臺(tái)先生的書限購，一人最多三本?！?/br>
    上回抱走七八本的小廝瞬間泄氣，小聲討價(jià)：“蘇老板通融一二吧，我一大早來排隊(duì)……”

    “誰不是一大早排隊(duì)，你都買了旁人怎么辦？”后面有人聽見了。

    “就是！買了快走，我們還等著！”

    “四家書鋪都賣，你家不會(huì)多找?guī)讉€(gè)人排隊(duì)？”

    小廝小小聲：“江氏書鋪是預(yù)約的，我就沒約上；匯文堂和金玉坊人也太多了，等排上怕都沒了，我就指著蘇老板這里……”

    蘇遙笑笑，只得悄聲道：“那您明兒再來。這么多人瞧著，我也不能為您壞了規(guī)矩。”

    年輕小廝不經(jīng)意對(duì)上蘇遙墨玉般溫潤(rùn)的眼眸，面上驀然一紅，喏喏跑了。

    后面賣得還算井然有序，只有許多人仍不死心：“蘇老板，您這鋪?zhàn)幽苷?qǐng)到鶴臺(tái)先生來么？前兒金玉坊的西竹先生都露面了?！?/br>
    作者簽售會(huì)？

    蘇遙還真沒搞過。

    其他先生或許還成，傅鴿子么，怕是當(dāng)真請(qǐng)不動(dòng)。

    看來舊京還是有許多人好奇這傅鴿子的身份，卯著勁兒非要見一面。

    蘇遙只能敷衍笑笑：“我去給您問問。這還得看鶴臺(tái)先生的意思?！?/br>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br>
    那人應(yīng)一句，身后卻另一人出聲：“鶴臺(tái)先生從不露面，該不會(huì)和湖心燈一樣，也是位女先生吧。”

    這聲音脆生生的，蘇遙瞧一遭兒這清秀面容。

    呦，女扮男裝。

    喜歡傅鴿子書的小姑娘還真不少。

    另一人笑道：“女先生也能露面，湖心燈上月不也在金玉坊露臉了？我還是頭次知道，竟然是朱老尚書的孫女兒?！?/br>
    朱老尚書就是宮中朱貴妃的爹，蘇遙記得上次上巳踏青，還見著了朱貴妃的jiejie。

    “不過二八年華，就一手錦繡文章。”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稱贊，“真乃女子楷模。”

    時(shí)下頗為推崇才女，后面數(shù)人也交口稱贊。

    其間一人道：“正是家學(xué)淵源，才能養(yǎng)得好兒女。宮中朱貴妃亦鳳儀萬千，頗受君上眷顧。如今君上未曾立后，朱貴妃又新誕育五皇子，想來……”

    他閉口不言，后面一人卻接口道：“想來咱們舊京要出位皇后……”

    “張兄！”這人也沒說完，卻讓身后人扯了一把，“張兄慎言。君上子嗣不多，唯有太子與五皇子康健。太子生母程氏，那也是位貴妃呢。”

    “貴妃又如何？不受寵，到底……”

    “可程貴妃是太后母家人，家世出眾。”

    “正是如此，才不好。太后與君上自來不睦……”

    蘇遙聽他們?cè)搅脑狡?，忙揚(yáng)聲止?。骸爸T位相公慎言。諸位來看話本，勿談國事，勿談國事?！?/br>
    眾人皆相視笑笑住了口。

    蘇遙也客氣一笑。

    作為看過劇本的人，蘇遙知道，當(dāng)今君上根本沒立后，就被宮變下線了。

    寵妃？君上薄情寡恩，又冷血?dú)埧?，只怕沒多少情分。書里后宮事提得不多，只有一句“如今宮中風(fēng)頭最盛的是朱貴妃”，后又一句“自朱貴妃失寵之后”云云。

    蘇遙雖不知因何失寵，但皇家事，還是少談為好。

    最前頭一位和藹老者笑笑：“蘇老板可是小心?！?/br>
    蘇遙一抬眸，便忙要起身：“陸夫……”

    陸嶼一手壓住他，搖搖頭：“后面尚有學(xué)生，別讓我在小輩跟前丟人。”

    蘇遙略帶調(diào)笑，悄聲道：“我讀書時(shí)，竟不知自個(gè)兒的夫子也看戲文話本?！?/br>
    “我看怎么了？又沒耽誤為人師表傳道授業(yè)?！标憥Z理直氣壯，“不讓你們看，是怕你們只看這些，耽誤了看正經(jīng)書長(zhǎng)學(xué)問?！?/br>
    “夫子教訓(xùn)得是。”蘇遙乖巧應(yīng)了一聲。

    陸嶼提好書，又壓低聲音：“你素來謹(jǐn)慎，我多問一句，你這兒，沒那朱家孫女的書吧？”

    蘇遙搖頭：“我這兒什么鋪面，人哪里看得上眼？”

    “那就行。蘇氏書鋪如今也有些名氣了，不比從前。”陸嶼輕輕敲下桌子，“你好端端地做生意，萬不要與那些人摻和?！?/br>
    “上面有人好走路，可好走的路都窄，踏上就難回頭了?！?/br>
    蘇遙忙恭敬應(yīng)下：“多謝先生提點(diǎn)?！?/br>
    陸嶼“嗯”一聲，頓一下，卻又看向一旁：“你家這小人兒的字，倒寫得好?！?/br>
    阿言在一旁幫蘇遙記賬，聞言，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個(gè)禮：“先生謬贊，晚輩不敢當(dāng)。”

    “舉止也端正。”陸嶼打量一二，笑笑，“過幾日書院小試，可要來？”

    阿言輕聲道：“公子已報(bào)過名，阿言會(huì)認(rèn)真考的?！?/br>
    “阿言？”陸嶼瞇了瞇眼，頓了下，“你姓什么？”

    阿言沉默。

    “這孩子脫籍時(shí)，記的是姓蘇?！碧K遙道，“阿言離家時(shí)太小，記不得本姓什么了。”

    陸嶼“唔”一聲，卻又問：“多大了？”

    阿言又不作聲，蘇遙忙道：“十歲了。去歲買的時(shí)候，人牙子說是整九歲?！?/br>
    “十歲了？”陸嶼一默，又端出和藹笑意，“到時(shí)候好好考，別緊張。”

    陸嶼偷偷摸摸走了。

    阿言默了一會(huì)兒，復(fù)開口：“阿言方才不該不說話，阿言在夫子面前沒規(guī)矩了?！?/br>
    這孩子有些心思深。

    蘇遙一直知道，不由拍拍他：“沒事，陸夫子最隨和，不會(huì)因此為難你?！?/br>
    阿言瞧著蘇遙溫潤(rùn)清朗的面龐，咬唇咽下要說的話，沉默好一會(huì)兒，方低聲道：“謝謝公子?！?/br>
    蘇遙正給人遞書，沒聽清：“說什么？”

    阿言頓了下，道：“說中午想吃魚。”

    “好。”蘇遙笑笑，“那你去和成安說一聲，讓他買兩條鱖魚?！?/br>
    蘇遙這一忙，就是大半晌午。

    這次倒是人都走了，書卻沒賣完。

    蘇遙暗暗嘆口氣，又笑笑，看來還是匯文堂金玉坊朱氏書鋪的招牌響，來他這兒的人還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