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蘇遙數著進項,心滿意足。 有錢使人快樂。 這一下午,不斷有人進來詢問,都是些眼生面孔。 鋪子里十五本一直被人霸著,來得晚的讀不上,便與他抱怨:“我先前只在匯文堂與金玉坊,都不知道您這兒還有個書鋪。那倆鋪子人也忒多,我排一上午也沒排著,下午一出門,聽說您這兒還有,我趕緊就來了?!?/br> 又一拍大腿:“嗐,還是來晚了。” 傅鴿子的上一本書,總是拖稿。自蘇遙穿來,一共簽過三次契書,每次都不按時交。 蘇遙當時病著,一直是齊伯往來。 齊伯照顧他辛苦,分不出許多心思照管生意。況與傅鴿子往來,吃閉門羹的時候也極多。 因而蘇遙也不知,旁的書鋪是何時拿到書稿,何時成書,何時售賣。 總之都是比他這兒早。 這次罕見的,是他先去催著傅鴿子要得書稿。傅鴿子既按時交上,各家互相傳個話,理應一同開售。 許多客人,還是借這個機會,和上次周三先生的精刻本,才得知有蘇氏書鋪。 蘇遙只得與他笑笑:“刻印要時間,下一批成書,怎么也得十來日后了。您明兒早些來我這里看吧。” 那人嘆口氣:“行吧。”又道:“下批成書若是有,您可得掛個牌子?!?/br> 蘇遙笑笑點頭。 下一批自然不可能做多了。 話本戲文真還就講究一個新鮮,過了這個村,鶴臺先生這書講的什么,也就流傳開了。 想買書之人就不會那么多了。 蘇遙只定了極少的數目,備在庫房就行了。 如此整整忙活一天,蘇遙再去做晚飯。 春日便是各種新鮮菜蔬,蘇遙早晨在送菜的王伯處瞧見了河蝦,又要了一把小韭菜和香椿。 韭菜炒河蝦,香椿芽炒雞蛋,蘇遙又搟了面,切成細面絲。 上回病中成安買來的小咸菜倒好,還剩一些,配上rou絲,做榨菜rou絲面。 他先前問過成安,成安只道:“是黃家食肆買的?!?/br> 蘇遙奇怪:“那怎么就賣半壇?” 成安愁眉苦臉:“就這兩個半壇的咸菜,還是我跟老板娘哭來的呢。我說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如何虛弱吃不下飯,老板娘本想自個兒留著吃的,也就給可憐我了?!?/br> 蘇遙笑笑,又道:“確實好吃,怪道人舍不得賣。你怎么知道有這家咸菜的?” 成安笑笑:“傅公子愛吃的,我就想著,公子興許也喜歡?!?/br> 嗯,也確實像是傅鴿子看得上眼的吃食。 咸香爽脆。 蘇遙難得地多吃了半碗面。 齊伯笑得開懷:“公子今兒胃口倒好?!?/br> 成安暗自笑道,蘇老板還真和主子一個口兒。 這般又忙過兩三日,蘇遙閉了兩日店。 到青石書院小考的日子了,蘇遙得給阿言創(chuàng)造一個安靜的備考環(huán)境。 平日書鋪都還挺清靜,近幾日買家多,白日略亂了些。 齊伯自阿言房中出來,與蘇遙悄聲笑笑:“還在溫書?!?/br> 蘇遙瞧著燭火惶惶:“明日小試還要早起,齊伯讓他早些睡吧?!?/br> “他要再看一遍《勸學》,說明日定要考的。我勸過了,一會兒就睡?!?/br> 蘇遙還要說,只見房間內燭火一暗。 小孩兒睡下了。 阿言真讓人省心。 蘇遙是個沒經歷過中考高考的人。他在國外讀高中大學,因為祖父住在國外休養(yǎng)。 祖父的故土情節(jié)很重,琴棋書畫都會一點,也自幼教蘇遙國學。 雖然后來大學也沒念完,祖父也不是祖父了。 蘇遙幾乎沒體會過傳統教育下的考試,卻于這一夜提前體會到考生家長的緊張心態(tài)。 原主入青石書院時,書院尚無規(guī)整的小試這一說,不過與陸山長問答幾句,也并無多少記憶留下。 蘇遙實在是一點經驗也沒有,臨考之前,自覺比阿言還緊張。 翌日天剛蒙蒙亮,他便睜眼了,匆忙收拾一番,又去給阿言裝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東西可裝…… 筆墨紙硯全不能帶,只要送個人去就行了。 蘇遙是給阿言裝了一盒吃食。 青石書院入院小試一考一整天,午飯也是提供的。 但蘇遙生怕他吃不好,自個兒又給備一份。 一個小食盒,一層碼香糯糯的白米飯,另一層放了三樣小菜。 蘇遙既怕他吃不飽,又怕吃壞肚子,不敢放涼菜,不敢放油物,又怕綠葉菜放太久不好吃了,最后挑挑揀揀,選了土豆燉牛腩。 配了鹵海帶結和清炒花菜。 土豆燉牛腩燉了整整一夜,海帶結也剛從鹵鍋撈出;花菜現做的,蔥姜蒜花椒下鍋,快手小炒。 有葷有素,軟嫩好消化,不塞牙不沾牙,下午面試對著先生,也不會張口失儀。 這年頭食盒保溫效果都不好,蘇遙仔細裹上幾層絨布,帶好梳洗好的阿言,前去書院了。 只是到了青石書院,蘇遙才發(fā)覺:全場幾十個家長,就他給孩子帶的是吃食。 第23章 入院小試(一) 青石書院素有“小國子監(jiān)”之稱,書院不負責開蒙,入院要小試。 因此,在此處待考的考生,基本都是十來歲的大孩子。 如今國朝重農重商,蘇遙算是個做生意的讀書人,有房有地本地戶口,身份也夠看的。 只是和在座一比,那真是實打實的平頭老百姓。 考生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院子,蘇遙拎著食盒和阿言一道來時,院內院外已來了不少人。 各式各樣的馬車在門口排上老長,蘇遙一路擠過,門口一學子恭立:“公子有禮,請問考生名姓?” “蘇言?!碧K遙拉好阿言,見又有一輛寬敞華貴的馬車停在院外。 青年學子翻著名冊,手指一點,取出一木牌掛在阿言胸前:“蘇言,五十二號。號牌不要丟,待會兒夫子會叫你,考完后也會收回,不要帶走?!?/br> 見阿言應下,又對蘇遙道:“您是蘇言的……?” “是兄長?!碧K遙笑道,阿言稍稍一默。 “蘇公子,進入院中不要喧嘩。考生與帶入之物全都要檢查……” 青年學子聲音不疾不徐,這些規(guī)矩在報名時,蘇遙便已知道了。 “自叫號起,您就不能見考生了。這個小院供您休息,您若是午間不走,書院也會為您備午膳?!?/br> 蘇遙謝過,踏入院子,反倒比阿言還緊張二分。 院落不小,已三三兩兩坐了不少考生。 蘇遙一打眼,只覺滿目綾羅綢緞。 大多數綾羅綢緞都在溫書,身邊圍住五六個仆從,擦桌子的,打扇子的,奉點心的,磨墨的……坐墊和茶水都是自家所帶。 這奢侈的封建社會。 相比之下,蘇遙這就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考生。 真是簡素得有點寒酸。 蘇遙帶著阿言默默尋個僻靜處,不一會兒,便有另一位青年學子前來:“公子喝茶嗎?” 蘇遙謝過,抿了一口,是清香的菊花茶。 “菊花茶去火?!边@學子比門口那位活潑,低眉笑笑,“咱們院中好多人,正要壓壓著急的火氣?!?/br> 他見蘇遙這角落清靜,索性坐下,十分自來熟地開始聊:“這孩子看著眼生,您是頭回送他來考試?” 蘇遙不免慚愧:“準備不周,該帶的都沒帶?!?/br> “不用帶,待會兒什么都帶不進去?!睂W子回頭打量一遭,笑笑,“衣裳穿得不錯,一會兒脫起來方便?!?/br> 這是要檢查有無夾帶。 那學子低聲笑道:“去年來一小孩,衣裳一層一層的,脫了又穿,來回足足折騰兩盞茶的功夫。末了卻也沒考上?!?/br> 這“沒考上”聽得蘇遙又一緊張。 這學子不以為然地笑笑:“鋪排那么大有什么用。您看,瞧您這模樣,就是胸有成竹,一點兒花架子都沒整。” ……謝謝,早知道我也整點花架子了。 蘇遙愈發(fā)心虛,那學子卻又看向小食盒:“這是什么?” 湊近幾分,猛然笑了:“呦,真香,是吃食吧?” 這心直口快的學子訝異笑道:“我年年在這兒,還是頭回見帶吃食的。您心可真大,這都不止胸有成竹了,這是壓根沒當回事!您這弟弟指定能過!” 他聲音略大,周遭不少人皆望過來,夾雜不少小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