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眾人質疑史靳,無非是覺得他的身份立場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他們也知道,史靳給出的誘惑,換誰都會動心,對力推新政的太子來說,更是不想輕易拒絕放過的。由懷章王來與他對接這些事,是一個威懾,也是一個防備,一旦他們有異動,一戰(zhàn)在所難免,同時,馬政亦是軍政之基,懷章王行軍多年,對此并不陌生,否則太子也不會讓他去太仆寺作監(jiān)學。 倘若太子有了合作之心,懷章王確是一個合適的人選。至于史靳,他意思很明白,他要討得,是有用的有前途的職位,且指向馬政。太子若信守承諾任用史靳,等同于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是懷章王與史靳的較量。 這時,已沒有秦蓁什么事。 而她確實打算卸任。 秦蓁坦白將這個打算告知鄭煜星時 ,他一點都不吃驚。 彼時,兩人正躲在博士廳,背靠背窩在書案前。 鄭煜星朝著書案左邊,漂亮的手指撥弄著筆掛上的幾支筆,執(zhí)拗的要將刻著名字的一面轉過來,看著“秦蓁”和“鄭煜星”在一起。 秦蓁一邊說話一邊翻檢最后的教案,見他悶不吭聲,抬手向后拍了拍他的腦袋:“說話啊。” 半晌,鄭煜星懶懶的“嗯”一聲。 秦蓁笑:“嗯是什么意思?” 鄭煜星轉過身,一條手臂嫻熟的摟住她的腰,坦然又淡定:“就是你隨意的意思啊?!?/br> 他捉住她的手,輕輕啄了一口,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你要上天下地,都隨你喜歡,若有難處,我還可以幫一把,我的要求只有那一個,你嫁給我?!?/br> 秦蓁瞇眼盯了他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起來,身子輕輕湊近:“不問我史靳的事?” 鄭煜星一手摟著她,一手撐地,懶洋洋的哼一聲:“我不問,你不也自己提了嗎?再說,我壓根就不在乎。” “是——你不在乎。”秦蓁一臉贊同,順著他的話捧,轉而眼底浮笑,悠悠打趣:“殿下在行宮設宴那晚,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人也不是你?!?/br> 鄭煜星忽然尷尬,又很快用不屑遮掩:“不是我。你肯定看錯了?!?/br> 秦蓁笑了一聲,倚在他的肩上,腦袋輕輕偏過去:“對自己有點信心,論俊俏,心細,體貼,風趣,史靳連你三成都追不上?!?/br> 鄭煜星哼了一聲:“我覺得,我十成十的碾壓他?!?/br> 秦蓁簡直聽不下去,別過頭笑起來。鄭煜星臉熱,側身用雙臂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窩:“別笑了,我們說正經事。你到底什么時候嫁給我?不如我明日就去拜訪伯母吧。這婚前諸多繁瑣俗禮,要準備好久的。趕在大哥第一個孩子出生之前,我得帶著你一起去道賀,最好你肚子里再揣一個,這樣咱們也很有排面。” 秦蓁收了笑,轉頭看他。鄭煜星抬眸對上她的目光,大掌忽然扣住她的頭,重重吻了上去,輕動的兩人,連秀氣的叩門聲都沒聽到。 鄭蕓菡以為里面沒人,推門而入,直擊現場。她呆愣了片刻,然后自眼底溢出一股狂喜,就差當場給他們鼓掌了。 鄭煜星和秦蓁察覺有人進來,飛快推開彼此坐正,然后再看到滿眼狂喜的少女時,紛紛松一口氣。秦蓁忽然意識到,她們不是忘了關門,就是忘了鎖門,上次就是,好好地熱情,活活凍沒了。 鄭蕓菡紅著小臉,弱弱指一下門:“我、我敲了,沒有人應。這是博士你要的圖鑒……”她快步走過去放下,然后很懂事的退出去:“打擾了?!?/br> 鄭煜星看著重新合攏的門,欣慰的將秦蓁攏到懷里:“不愧是我meimei,真懂事?!?/br> 秦蓁原本以為,鄭煜星會對鄭蕓菡說明他們二人的事,所以沒有刻意對她解釋過什么,但聽鄭煜星這么一說,她忽然沉默,然后道:“我們二人的事隨時都可以,倒是你懂事的meimei,有些讓人擔心呢?!?/br> 鄭煜星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秦蓁:“若史靳的事落定,懷章王將會手握馬政大權,親王之尊,從前只是不留長安,如今身上擔了職務,大可不必再像從前一樣在外駐軍,朝中有多少人排擠我,就有多少人想分一杯羹,我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只軟柿子,可現在換了懷章王,就是一株參天的高枝,你猜有多少人想攀一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30 23:17:26~20200701 23:52: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cleverpig421 100瓶;三鮮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43章 鄭蕓菡安靜退出博士廳,未免旁人生疑,她努力按著心中的狂喜??勺咧咧?,步子不自覺地就蹦跶起來,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抬頭看著頭頂的陰天,都覺得明媚又動人。 “笑什么呢?”男人戲謔的聲音從廊下傳來,鄭蕓菡連忙收了表情,止步看過去?;乩认?,趙齊蒙一身公服靠坐在廊邊,也不知是在這躲懶小憩,還是在等誰。 鄭蕓菡覺得他變了好多。 其實,原本的趙璋就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在并州的時候,他還帶著些匪氣,言行舉止受寨中風氣所染,顯得有些粗魯??墒莵淼介L安這段時間,他跟著二嫂忙的腳不沾地,越來越像一個朝廷命官。如今,即便他語氣戲謔,但得這一身工整的公服襯托,整個人都正氣英武起來。 鄭蕓菡覺得,今日遇見的瞧見的都是好事,心中愉悅更濃,她端正立好,一本正經與他行了個同僚之間的官禮:“趙大人好。” 趙齊蒙一身的疲憊,都在小姑娘這打趣的動作里消失殆盡,心里只剩兩個字,值了。 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傾盡全力去做工部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感謝曾經在山寨的經歷。他沒有根基,沒有背景,若不是靠這些年積累的本事,根本撐不過兩日,況且那要命的女侯爺情緒難測,用香蠱拿捏他,做起事來認真嚴肅到令人發(fā)指,鄭煜澄在的時候還好,他若忙于公務不來,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地獄。 趙齊蒙不傻,小姑娘喜不喜歡他,其實一眼就能看透。她從沒有送過他什么香囊荷包,別說找理由去偷看他,他主動找來,她還要謹慎的退幾步,說話時鮮有含羞帶笑的模樣。好比此刻,她打趣他,都是站得遠遠的打趣。 可是,當年他逃出生天活下來,一心想做個快活的壞人,不必堅守那么多道理和規(guī)定,怎么痛快怎么活,是因為家變之仇。現在,他放下家變的仇恨,想重新做人,總得抓住點什么,在心里念著點什么,才有力氣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眼前的人,只因初次見面時一個約定,便堅持幫他重新做人,只有她這樣對他,但他也知道,她并不只對他這樣??赡怯?/br> 什么關系,她在他眼里哪里都很好,誰不喜歡好姑娘,誰還沒點貪念? “什么事這么高興?知道璋哥哥要來找你?”趙齊蒙挑著笑看她,語氣不正經。 鄭蕓菡肅起小臉,背著手站的遠遠的:“趙齊蒙,你都是工部侍郎了,說話怎么還這么不正經?!?/br> 趙齊蒙笑了:“行,我正經?!彼p臂撐著腿站起來,理一理公服,回她一個禮,問她:“夠不夠正經?” 他怕她三兩句說完又跑,主動走過去:“大中午的,你不吃飯在這瞎晃悠什么?” 鄭蕓菡又想起剛才在博士廳見到的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趙齊蒙覺得好笑:“你一個人偷偷摸摸笑什么呢?見到我這么高興?” 他跟她不正經簡直成了習慣,鄭蕓菡連忙收了笑,第一次正經嚴肅的告誡他:“趙齊蒙,你以后不可以再這樣與我不正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若見到你這樣,會不高興,他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我不高興,我二嫂就會讓你也不高興!” 趙齊蒙的表情僵了一瞬,“你……什么人?” 鄭蕓菡一字一頓:“我喜歡的人?!?/br> 霎時間,他像是被人徒手掏了心,將他藏起的隱秘的貪念捏的稀碎,一股不甘與急躁蹭蹭冒起來:“誰?” 鄭蕓菡眼珠輕動,笑里藏了蜜:“待他去侯府提親時,你自然就知道啦?!?/br> 少女語氣輕快,笑容里有他不曾見過的俏麗。 去侯府,提親?他在這拼死拼活的打拼,她已經轉身和別的小郎君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趙齊蒙呼吸漸漸急促,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她,他還知道這里是太仆寺,也記得她的告誡,更不希望嚇到她,但這事他不可能無動于衷,“鄭蕓菡,老子說過沒有,我喜歡你,我要娶你?!?/br> 趙齊蒙的話直白露骨,仿佛一瞬間又變成那個滿身匪氣的男人。他期盼在她臉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嬌羞和閃躲,不是朋友,不是舊識的那種自然熟稔,純粹只是一個女人面對男人濃烈的感情時被激出的情緒。 然而,她只是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半點羞赧急躁都無,半晌,她嘴角輕提,露出個淺淺的笑。他聽到她用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趙 齊蒙,如果令尊令堂看到如今的你,一定會很欣慰。” 趙齊蒙蹙眉,她怎么是這個反應? 她伸出手指頭一一細數:“為家族洗清了冤屈,擺脫了山匪的身份,曾經跌落谷底,現在又憑一己之力爬起來,不再整日想著擄姑娘欺負人,而是開始認真考慮要娶妻成家。趙齊蒙,你真的很厲害。再不是從前那個愧對他們的趙齊蒙了?!?/br> 她笑的兩眼彎彎,語氣像個老朋友一樣:“從前你在山寨時,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想都不敢想?你到這個年紀,早該娶妻生子,有想法很正常,可是,你從前不敢想如今的事,現在一樣不知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好比今日你要娶我,我并不想嫁你,可能明日你就發(fā)現,我嫁的人比你更適合我,你遇見的人比我更適合你。” 她拍拍他的肩膀:“從前已經錯過一次,以后千萬不要再重蹈覆轍。待你變成更好的趙齊蒙時,一定會遇見更好的人,到時候你回首看時,只會后悔自己為什么不跑得快些,否則就能更早遇上了。” 趙齊蒙微微瞇起眼睛,從前,他覺得她時而聰明時而憨笨,善良亦會使壞,是個鮮活動人的小姑娘,但此刻,他第一次發(fā)現,她在對他使小心機——他越期盼她露出什么模樣,她就越是將那一面收的死死地。 他對她表愛意,訴衷情,談嫁娶,她面不改色避開曖昧,將自己干干凈凈拎出來,輕描淡寫將他這份因她而生的情思用最客觀的態(tài)度表述出來——他一路走來,洗心革面,奮力上進,甚至生了成家立室的心思,這都是正常的選擇和決定,即便選錯了,也正常,都會好的。 小姑娘腦袋不大,心思不少,還加一句告誡——錯過一次,就不要再重蹈覆轍,是要告訴他,總不至于因為一樁情愛不順心,便將眼前好不容易爭取的一切廢棄,又淪回那個自暴自棄的趙齊蒙。 忽然間,趙齊蒙不知道該謝謝她的體貼,還是該夸夸她的擅辯。 又覺得她其實是個狠心極了的小姑娘,關心你時,讓你覺得自己被捧在手心愛護,抽身離去時,手起刀落根本不帶猶豫。 好像他只是她人生路上隨手完成的任務,完成之后,便抽身離去,連一個 讓他將她當做貪念的機會都不給。 趙齊蒙慢慢抬起頭望向一側,鼓著腮幫子吐一口氣,又抬手抹臉,眼眶微紅,似哭似笑。 他一個大男人,在這種事上,竟然比一個小姑娘還狼狽,因為他動了心,而她沒有,所以她可以從容淡定,一絲不亂。 周圍漸漸浮起人聲,午間小憩時間已經過了,鄭蕓菡摸摸肚子,又忘了吃飯,她在心里小小的嘆一聲,然后浮起笑臉:“趙齊蒙,我走了。” 趙齊蒙一怔,轉頭望向她。 不知怎么的,他覺得她這一句別有深意,好像這一轉身,她就徹徹底底離他遠去,連著他心底私藏的一切都要抽走。 恍惚間,他想起還在并州時,小姑娘沖到他面前說的那些話。 【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只能選擇生或者死的趙璋,而是切切實實活下來,該選擇用什么姿態(tài)活下去的趙齊蒙?!?/br> 【帶著臟污活的光鮮又虛偽,還是帶著終會愈合的傷疤活的堂堂正正,你自己選?!?/br> 趙齊蒙看著鄭蕓菡的背影,低聲呢喃:“我選了啊,你看不到嗎?” 我選擇作為趙齊蒙活下來,縱然顛沛艱難,滾了一身污泥,可我愿意洗干凈,皮開rou綻,翻筋露骨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干干凈凈來到你面前。 我以為,你是那個拉我一把的人,也該是一直陪著我,看著我干干凈凈活下去的人。如果身邊是你,我就舍不得將自己弄臟一點,沾染到你。 “鄭蕓菡——”趙齊蒙忽然大聲喊她,跨大步追上去。 鄭蕓菡還未轉身,手臂已被緊緊擒住,趙齊蒙繞到她身前,低聲喘息:“憑什么……” 鄭蕓菡不解:“什么?” 趙齊蒙沉沉的笑起來,眼眶卻紅了:“老子這里,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憑什么?你不是還沒嫁嗎?你憑什么斷定,那個人一定比我好?我能將你當成命一樣愛護著,將你當成唯一,他能嗎?” 他松開她,不再營造壓迫的氛圍,甚至露出痞笑:“也罷,你如今鐘情這個男人,當然看他什么都好。可我不服,只要你還沒嫁出去,老子就還有機會。不對,即便你嫁了,卻嫁個混賬,老子一樣有機會把你搶回來!” 鄭蕓菡茫然的看著他, 正欲張口,他飛快豎手示意她閉嘴:“我一個字也不想聽,反正也說不出什么好話?!?/br> 他撂下話,逃難似的跑了。鄭蕓菡看著他走遠,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捂住緊張蹦跳的心口,面露愁色,捂了一陣,手掌慢慢移到肚子上,咕的一聲長鳴,她愁色更濃。 男人的聲音于此刻傳來:“尋了你半晌,怎么躲在這里?” 鄭蕓菡心尖一顫,循聲望去,衛(wèi)元洲負著手慢慢走過來,臉上掛著淺笑。她下意識轉頭去看趙齊蒙離開的方向,頭轉了一半,他已行至面前,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回來正對著自己:“看什么?” 鄭蕓菡:“方才我碰見趙齊蒙,與他說了幾句話?!?/br> 衛(wèi)元洲凝眸看著她,微微偏頭,沒說話。 鄭蕓菡抿抿唇,“好吧,不是幾句話,說了……”她掰手指數起來,然后一副數也數不清的樣子,破罐破摔:“說了好多好多話?!?/br> 衛(wèi)元洲沒繃住,側首笑了一下,又立刻收笑,嚴肅盯著她:“看來是說了很有趣的話,連飯都不吃了?!?/br> 鄭蕓菡倏地抬眸,亮晶晶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他。 衛(wèi)元洲故意道:“怎么,也有什么有趣的話想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