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奉陽恍然大悟似的解釋：“孩子的爸爸不是我，她懷孕后，很難適應(yīng)高壓工作強度。你不要誤會?！?/br>
    趙想容拿起叉子，懶懶的叉來塊小西紅柿，含在嘴里：“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直接給它取名叫趙誤會吧。不對，我覺得，這世界上沒人敢給你生孩子?！?/br>
    冷笑話又帶來冷場。

    趙父和趙母有點頭痛，他們家分家特別早，兄妹仨沒什么財產(chǎn)利益上糾紛，二哥留在美國當他的學(xué)者，大哥繼承父業(yè)，趙想容原本和趙奉陽最好，不知怎的，兄妹倆去年大吵一頓，鬧翻了。

    長輩們問怎么回事，趙奉陽攤攤手，趙想容微微一笑，他們就以為兄妹之間的小打小鬧。然而趙想容和趙奉陽就好像卯上了，彼此見面唇槍舌劍的，在周津塬面前有點難看。

    整個客廳里，只有趙奉陽跟著一起笑，薄薄的笑容。隨后，他主動敬了她一杯酒，在酒杯后面看著美麗meimei的表情，是少年對著初戀情人，也像追逐鹿的惡犬般癡迷目光。

    趙想容晚餐時沒舉起過幾次筷子，雖然端著酒杯，但滴酒未沾，看上去好像只是興奮到說話忘記吃飯。實際上，她整個人沒有艷麗妝容支撐，都好像被沖到下水道里。

    趙想容吃完飯就托辭累，急著要先走。

    趙奉陽叫住她，把她單獨拉到旁廳。兄妹倆獨自相處，趙奉陽把桌上一堆購物盒推給她。

    趙想容低頭看看，愛馬仕的橘色方形盒子，芬迪的黃色圓包裝，幾雙潮牌爆款的小白鞋，還有不少奢侈的沙龍香水和護膚品，堆成禮品山。

    趙奉陽溫言說：“豆豆，都是這兩個月給你買的禮物，我也不懂你們女孩子的心意，就看別人有的，都給你買了。你拿走?！?/br>
    趙想容抬起頭，她懶洋洋地說：“謝啦，我不要?！?/br>
    趙奉陽額頭寬大，稍微皺眉就顯得過分老成：“還沒打開看就說不要？”

    趙想容噗嗤笑了：“你送的肯定是好東西，但我也不差這些，心意領(lǐng)了，就轉(zhuǎn)送給你那些新女友吧?！?/br>
    趙奉陽笑了：“還生我的氣？”

    她輕巧地說：“是呀?！?/br>
    他嘆口氣：“豆豆，你真能為了一個外人，恨我一輩子？”

    “我們是家人，我不恨你。可是，你要想讓我對你毫無芥蒂，那我做不到。你如果敢逼我，那咱倆就走著瞧?！?/br>
    趙奉陽發(fā)現(xiàn)他接下來的話被搶著說了，一時失笑啞然。

    但趙想容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笑意。她說：“趙奉陽，我沒開玩笑。你以后做事給我小心點！”輕啟朱唇的時候，就像剛從紅磨坊舞臺里摘下的華麗面具，竭盡巧思無一不精，但只是美艷冷漠的死物。

    趙奉陽看著她，他剛來到趙家那年已經(jīng)十二歲，異常體弱的瘸腿少年。趙想容那會歲數(shù)小，富家小女孩嘟著胖臉，沒帶牙套還有點微微的齙牙，穿著紅色連衣裙，眼睛里水分極足，黑白分明，她也是威脅他：“瘸子，你給我小心點。”

    又過了三年，眼高于頂?shù)男」媚锊趴虾退鲃诱f話，但語氣柔和了很多：“我們是家人，我不想吵架?！?/br>
    沉默當中，趙奉陽用非常溫柔的聲音說：“我們是家人。豆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挑一個禮物吧。”

    趙想容最后拗不過，她也不想讓大哥太難看，隨便從那堆東西里挑了雙平底鞋。

    38.5碼，這是她的鞋號，在女人里算大腳。趙想容在最愛美的時候，愛穿小一號的高跟鞋，她足弓高，擠得流血。過三十歲后才不愛折騰自己。鞋碼不合適的鞋子，再美也和自己無關(guān)。

    周津塬看到趙想容拎著山茶花的包裝袋走出來，也知道是趙奉陽又送meimei禮物，微微一皺眉。

    趙想容有點解氣地翹起嘴角。

    她丈夫和她大哥，處得非常一般，不過這樣也很好，總得有件事氣氣周津塬。而目前為止，今天夫妻裝恩愛的戲碼沒有任何破綻。

    這時趙母又把她叫過去，讓拿走一堆燕窩之類的保養(yǎng)品。

    趙想容自然不會拒絕父母，再跟父親交流幾句，挽著周津塬的胳膊，大包小包的走了。等坐在車上的時候，她的肩膀才聳下來。

    回程的時候，周津塬的車在一個立交橋下面堵了半個小時。

    前方好像出事故了，警察封了兩條道。

    趙想容把自己那方的車窗按下來，玩著純金的卡地亞打火機。右邊的車道停著輛路虎，一直緊逼著牽扯，也不準周津塬插道，她等得不耐煩，索性伸出一只手，打了個“借道“的手勢。

    對方的司機對趙想容驚為天人，讓他們先過，但也降下車玻璃，毫不掩飾地盯著看。

    趙想容沒搭理他，自己又吸了根煙，夾在手上。

    鞋的袋子放在腳下，觸碰小腿。

    趙想容突然說：“津塬，咱倆要個孩子吧。我說真的?！?/br>
    窗外吹來的冬日冷風(fēng)，和她的話，讓周津塬心里再次一陣煩躁。孩子？無比愚蠢。他修長手指握住溫?zé)岱较虮P，隨后按捺著情緒說：“你又想要孩子了？”

    “四個月的時間吧，我們不要避孕。如果我在這期間無法懷孕，咱倆就……就直接離婚吧?！?/br>
    周津塬聞言反而笑了。

    從兩人一認識，趙想容就在他耳邊，放過多少類似的狠話。

    “周同學(xué)周同學(xué)，你給我三個月，如果我無法讓你愛上我，我就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薄爸芡瑢W(xué)周同學(xué)，你只要答應(yīng)陪我看電影，我就讓學(xué)校里的留言止住?！薄爸芡瑢W(xué)周同學(xué)，你寫個字給我看吧，給我一周的時間……”

    嘴里倔強的說著deadline，做不到，隨意推翻。

    等前方車流疏通的時候，周津塬才淡淡：“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真要孩子，首先得戒煙。你哪天沒事，可以來我們院先檢查一下，容容，這不是小事?！?/br>
    第二天一大早，網(wǎng)絡(luò)上就開始猛轉(zhuǎn)一個“沸點”八卦。

    涂霆出車禍了。

    趙想容在她的辦公桌旁站著，雙手涂著護手霜，很無所謂的問：“死了還是殘了？”

    “人應(yīng)該沒事，開得邁巴赫撞到立交橋柱子上，棄車逃跑了。今天早上媒體知道車主是誰，聯(lián)系的時候，只能聯(lián)系林大姨，據(jù)說她讓涂霆連夜出國了?！?/br>
    還真是這位奇葩經(jīng)紀人的作風(fēng)。一件事處理不好，先做鴕鳥，躲過去。

    趙想容哦了聲，才發(fā)現(xiàn)，出車禍的地點正是自己昨日堵車的地方。

    大家工作忙，八卦幾句就散了。

    趙想容下班后，和蕭晴一起在做熱瑪吉，這是醫(yī)學(xué)美容的項目，利用儀器，讓臉部保持緊繃提拉。蕭晴對這些懂得不多，之前“熱瑪吉”和熱吉瑪“串著說。不過無所謂，趙想容也聽不懂。

    cao刀的是美國醫(yī)生，夸了幾句英文，是說她倆已經(jīng)長得非常漂亮之類的。

    過程非常疼，兩人眼淚汪汪的，女人為了美麗那是心甘情愿，趙想容并不老，她也不期望永遠當少女，只希望在她的同齡人中顯得年輕。

    蕭晴本來興致勃勃，想傳授自己當初快速懷孕的各種方法，但接了個電話，保姆說女兒發(fā)燒。她就急著走了。

    趙想容帶著口罩，又在窗口買了幾盒術(shù)后面膜，隨后在手機上叫了專車，就坐在門口的待客沙發(fā)上等司機來。

    這時候，有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孩子推開門走進來。

    蘇昕來這里，是因為從周津垣那里知道，醫(yī)院皮膚科的主任辭職后開了這家美容院，她來跑關(guān)系。走了幾步，敏銳感覺到旁邊有人盯著。

    一個女人，一個顯然非常好看的女人，戴著菱形的細框眼鏡，靠在沙發(fā)上，左手斜搭在沙發(fā)，右手閑閑地握著手機。

    蘇昕知道，周津垣有一個很美麗富貴的妻子，但她從來沒見過趙想容，目光先落到趙想容露出的手臂上。

    冬天里，趙想容的手腕白得炫目，不是勞動人民擁有的膚色，簡直花白，帶著亮的。蘇昕目光停駐幾秒，再看到對方被口罩嚴嚴實實遮擋的臉部，露出極秀氣的眉毛，不動聲色的轉(zhuǎn)開。

    趙想容每日的工作就是和模特打交道，原本就很能認臉，此刻本能一樣認出了蘇昕。她同樣將那淡的像鉛筆涂彩的年輕女孩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對方拿著的長柄雨傘上。

    這是一把男士雨傘，估計是蘇昕整身不超過200塊錢裝備里，最值錢的東西。

    她喉嚨里有什么發(fā)堵。趙想容想發(fā)瘋，想光腳回到家，數(shù)數(shù)看周津垣是不是少了把雨傘，又克制不住想沖上去給那個女孩一巴掌。

    與此同時，她的臉因為剛剛的熱瑪吉疼得受不了。再也沒有比在醫(yī)美診所做完抗老微整，就碰到和自己丈夫約會的女孩更狂躁的事情了。

    這姑娘，比她小了將近十歲。

    趙想容穩(wěn)穩(wěn)地坐著。幾秒后，蘇昕路過她拐進了一個科室，不知道自己遇見了誰，而手機也響了，專車司機已經(jīng)開到門口。

    晚上還有法語課，趙想容上得心不在焉。

    法盟老師很專業(yè)，在課堂上只說法語和少量的英語，老師說，在法語里，“櫥窗購物”（window shopping) 這個單詞叫“舔玻璃”（lèchevitrine）。老師還說，法語里有句話，接吻的時候，總有固定的一個人負責(zé)低頭，另一個人負責(zé)抬頭。

    不平衡出現(xiàn)在任何感情里。

    每個人都需要讀課文，到趙想容的時候，她卡殼了。大家朝著她望過去，趙想容的鱷魚包放在桌子上，正低頭給周津垣發(fā)短信，讓他今晚來接她。

    法語老師不高興地咳嗽了幾聲，趙想容回神后嘻嘻一笑，問了幾句，隨后開始大聲很難聽的讀。

    心跳，在偶然遇到蘇昕后一直很快。她希望自己有玩狼人殺的全局視野，就可以知道世間人和人的相伴結(jié)局，同時又冒起酸澀的不甘心和怨恨。

    做練習(xí)題的時間，她也沒等到周津塬的回復(fù)。上完法語班，依舊沒有回復(fù)。

    周津垣因為工作關(guān)系經(jīng)常找不到人。趙想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永遠聯(lián)系不上他，今晚隨便收拾了下書本，打車來到醫(yī)院。

    此時此刻，她只想見周津垣。

    醫(yī)院有各種樓，趙想容永遠分不清他們的東院西院和住院就診區(qū)。九點多了，人流很少，街道旁旁邊有各種米粉麻辣燙等各種小食館，在夜里還算熱鬧。

    巧的是，趙想容剛走下出租車，就突然看到周津垣快步走出來。他已經(jīng)脫了白大褂，夾著本書，正匆匆進入一家米粉店。

    趙想容裹了裹外套，明眸微閃，跟上去。

    隔著玻璃，周津塬獨自坐在油膩的餐桌前，要了碗多加牛rou的牛rou粉。他今天值班，又錯過了食堂飯點，懶得等外賣，索性跑出來果腹。

    手機里有趙想容和蘇昕的微信。

    “老公今晚來接我回家吧。我在上法語課?！睕]說幾點下課，沒說接送地點，也沒問他有沒有時間。默認他應(yīng)該知道一切，這就是他妻子的短信和風(fēng)格。

    周津垣黑眸微沉。

    他看完趙想容后，看了蘇昕的內(nèi)容

    “周先生，我今天終于做成一單xxxxx的單子。這是我第一次賺錢，如果你方便，明天中午請你吃飯，好嗎？謝謝你對我的照顧，你想吃什么？我來訂餐?！?/br>
    “隨意?！敝芙蜍亓藘蓚€字后，直接給趙想容打了電話。占線。五分鐘后再打，依舊占線。

    他扔了手機，先吃面前熱騰騰的米粉。

    周津塬的晚飯時間只有十五分鐘。

    在周津塬的不遠處，趙想容正哆嗦著站在小店門外，隔著一鍋煮沸的茶葉蛋鍋旁邊，笑盈盈地看了他十五分鐘。

    她裹著棗紅色的羊絨圍巾，站在零下五度的室外，心滿意足地凝視他的側(cè)面。他的額頭鬢角到下巴，俊逸明凈，一分矜貴，九分寒凜。那么面相的男人，骨子里不缺鐵石心腸和決斷，當?shù)膮s是大醫(yī)院下面的冷肅小醫(yī)生。

    趙想容偏偏就是熱愛這種反差。

    兩人剛結(jié)婚不久，她還對未來有不少憧憬的時刻。趙想容做過偷偷地掛號，在候診隊伍里偷看周津塬，獨自笑得如沐春風(fēng)后來被他轟出去的蠢事。

    趙想容偷看得太專心了，她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人正悄悄走到身邊，伸手偷走隨手揣在口袋的手機。粉紅豹長得本來就招人，秀發(fā)在寒風(fēng)中飄蕩，又穿著雪白色皮裘。這種闊太太打扮，不偷她偷誰？

    小偷偷完手機后，見是最新款的手機，雙眼發(fā)亮，跑到角落里先把sim卡扔了。

    第6章 6

    周津塬第五次給趙想容打電話，依舊占線。

    趙想容在外面凍得受不了，跺跺腳，也想沖進米粉館，但見周津塬突然皺起眉毛，臉色不佳，以為他醫(yī)院有緊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