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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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的母親在電話里哽咽:“這么多年,我早把他當成親兒子……” 趙奉陽的親生父母曾都是趙父手下,但后來,夫妻雙亡在海外,趙父把這個孤兒領(lǐng)回家,堅持讓這孤兒改名姓趙,趙父在外面做生意,好像也有點不清不楚的,趙想容母親大發(fā)雷霆,認為趙奉陽是趙父在外面的私生子,非要去驗dna, 趙家那會的海外擴張生意出了問題,資金鏈斷裂,回家又因為養(yǎng)子吵架。他們夫妻都是成功的生意人,脾氣都很硬,分居半年,處在離婚的邊緣。 整個家都支離破碎。趙想容也討厭這個名義上的大哥,災(zāi)難的源泉。她最初不理睬他,隨后在二哥的帶動下,殘酷地捉弄他,把趙奉陽的殘疾看作怪物和笑柄。 孩子的天真,也是種殘酷。粉紅豹小時候被寵壞了,做什么都理直氣壯,全世界遵從,于是這欺凌越演越烈,直到她準備遣走其他傭人,把趙奉陽獨自關(guān)在大宅邊緣的木棚。 但是最后,是趙奉陽反鎖上了門,他送給了女孩陰沉的一眼,就把趙想容留在寒冷寂靜的木棚。 小女孩在第三天深夜,終于被父母發(fā)現(xiàn),她高燒不醒被送往醫(yī)院,也就是在住院期間,趙想容遇到了她的好朋友,許晗。 專機只配備一個機長和一個機乘人員,給她拿來毯子。飛機外面的夕陽一點點的沉落,半抹美麗的紅色,照在趙想容的臉龐上,帶著股堅決的絕美。 她避免往最壞的方向想。 “有酒嗎?”趙想容輕聲問。 >>>>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后,趙想容回國,匆匆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走廊。 長途飛行后,她濃密的卷發(fā)垂到胸口,露著清冽的手腕骨。周津塬正在和他同事談話,看到她,走過來。 趙想容左右看了一眼,沉聲說:“我爸媽呢?” “昨晚守了一夜,我讓他們先回去?!敝芙蜍猜劦剿砩蠞夂竦木莆叮暽磩?,伸手想把趙想容拉到身邊,她平生第一次把他的手輕掃下來。 周津塬淡淡說:“還在術(shù)中,我們需要等?!彼┲状蠊?,雙手插兜,身形削瘦,職業(yè)性的穩(wěn)重和男人特有的薄涼。 他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回頭時,趙想容還停留在門口。她問:“我大哥在哪個路口出的車禍?” “華遠路?!彼f,“所以很快就送到我們院?!?/br> 趙想容的臉扭曲了:“他會死嗎?這是意外還是什么,我要去警局,我要看當時的監(jiān)控攝像……” “岳父岳母已經(jīng)在問這事了。你如果擔心,我送你回你父母家。”周津塬說。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這里等消息!”趙想容不知不覺地嚷嚷起來,她憤怒地說,“你為什么總跟我對著干?” 周津塬深吸一口氣,已經(jīng)有不少醫(yī)生好奇地打量他們,骨科全部是男醫(yī)生,周津塬關(guān)上門前,解釋一句:“這是我夫人?!?/br> 周津塬的辦公桌整整齊齊,趙想容被按到他的座位,她目光滑過,桌面是一些文件快遞。她想到自己臨走前,把拍的蘇昕和周津塬的照片寄過來。 趙想容從回程飛機時,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一個荒謬猜想,難道快遞出了差錯,趙奉陽知道了這件事,他要找周津塬對質(zhì),在去醫(yī)院的路途中發(fā)生了車禍。 “現(xiàn)在還在搶救,一有消息,我告訴你?!敝芙蜍f,他的聲音很平穩(wěn),“他腿的情況,你也知道。不過你放心,是林教授在里面——容容?” 周津塬把又要往外面跑的趙想容重新按在座位,他去隔壁科室,找別的醫(yī)生要了點花草茶,用自己的保溫杯泡了茶。 他接開水的時候,順便跟岳父岳母家的人報平安,趙想容的二哥趙立森也知道消息,據(jù)說在路上。等他再回來,趙想容正趴在他桌前,一動不動。 周津塬以為她在哭,走過去一看,她精疲力盡地睡著了。他俯身摸了下趙想容的耳朵,燒成嫣紅色,再借了體溫槍測量,果然,她有點發(fā)燒了。 >>> 趙想容已經(jīng)連著二十四個小時清醒,眼睛灼痛,頭腦也沉。 她一直覺得,自己直覺向來很好,但是又好像在很多災(zāi)難前非常遲鈍。比如趙奉陽把她獨自鎖在木棚的那個夜晚,許晗在icu去世的白天,遇見周津塬的瞬間,她總是像個螺絲釘,任災(zāi)難捶打。 最初只是想閉會眼睛,思考下前因后果,但等再有意識,趙想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被抱到辦公室角落里一張小小的行軍床上。白天辦公室沒什么人,偶爾會有醫(yī)生跑進來,都是取完東西就匆匆而走,也沒人管她。 趙想容看了眼自己的表,其實只睡了四十分鐘。 外面好像有很小的說話聲,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周津塬正在墻對角和一個人說話,還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蘇昕。以趙想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女孩子的五官很淡,說話的時候,喜歡用手指繞著頭發(fā),站又不站直,在高大的周津塬顯得小鳥依人。 趙想容聽到她輕聲說了句什么,周津塬沒有回答,他回過頭,身后沒有人,趙想容已經(jīng)退回到辦公室。 周津塬讓蘇昕離開,等再進辦公室的時候,趙想容正粗魯?shù)胤霓k公桌,水杯之類的砸在地面,一片狼藉。 周津塬掃視一眼,問:“你醒了?” 趙想容回過頭,她居然還帶著笑?!拔腋缧蚜藛幔俊?/br> 周津塬說:“還在手術(shù)中?!鳖D了頓,他再指點,“是在最下面一層?!?/br> 趙想容愣了一下,隨后,拉開抽屜,看到了自己寄來的牛皮紙袋和那些照片。周津塬走過來,趙想容退到角落,他把快遞單裝著的合照遞給她。 “你在找這個?”周津塬慢慢地問,“這些照片是你照的,然后寄給我的嗎?” 他的語氣太平靜了,好像此刻做錯了的人,出軌的人,多心的人是自己。趙想容腦海中各種尖叫,她不停地往后退,貼在墻面:“你和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她絕望地說,“你是要和我離婚,對嗎?” “如果我告訴你,我和蘇昕什么都沒有,你信嗎?”周津塬淡淡地說。 趙想容抬頭,瞇著眼睛看著他:“周醫(yī)生,你問我這問題之前,不如先問問自己——你自己說這話,信不信自己!讓我猜猜,你為什么看上她,哦,我懂了,你肯定是把那個小姑娘,看成許晗的再投胎,對嗎?但我告訴你,許晗死了,那個女孩也不配,她一點也不配,她跟許晗不像……你如果真的愛許晗,如果你真的要找許晗替身,那你為什么……” 她喉嚨縮緊,再笑靨如花地改口說,“你為什么不去死呢?周大少爺,你要是現(xiàn)在死了,我作為周家的兒媳婦,我肯定會替你孝順咱爸咱媽啊,所以,你就別有后顧之憂,趕緊追求你逝去的愛情,別猶豫了,趕緊地去死吧!” 周津塬一動不動地站著,她知道他又生氣了,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冷酷至極。但是,趙想容不在乎了,如果能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于周津塬,把趙奉陽的命救過來,她愿意。 “不好意思?!?/br> 趙想容抬頭看著門口,有個護士正站在兩人后面,神色尷尬,不知道聽到多少。她是來通知他們,趙奉陽的手術(shù)成功,但他依舊陷入昏迷當中。 第15章 15 每個醫(yī)院的icu里都會流轉(zhuǎn)著鬼故事。情節(jié)老套,無非是病人在事后說,他們靈魂出竅,看到有什么白衣或牛頭馬面走來走去。 周津塬有時會想起許晗,她去世時有沒有看到什么。他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最想去的地方是法蘭西,還有那句,如果我像瑪麗皇后一樣化作斷頭臺上的露水的話,它會不會像她的愛犬迪比一樣追隨我投身于塞納河里呢 這是《名偵探柯南》,灰原哀的一句臺詞?!拔医?jīng)常和我妹一起追名偵探柯南。她總是猜不著兇手,個性傻乎乎的。”許晗說幾句,蹙眉不提。 后來許晗過世,周津塬無論怎么查,他都沒有查到許晗有這么一個meimei的存在。 趙奉陽被推往重癥監(jiān)護室的病房。趙想容剛一露面,就被警察、其他醫(yī)生,以及趙氏企業(yè)的幾個律師,甚至還有晚報記者團團圍住。 她煩躁地說:“都走開,你們是誰?” 周津塬皺皺眉,走過去,把她從那些人當中拉開。 局勢倒也沒有慌亂,趙父目前依舊在集團掌權(quán),擔任董事長,但以趙奉陽對meimei那種癡迷,他的很多第一代理人寫的是趙想容的名字,她也是趙氏董事會的成員。 警察告訴趙想容,交通監(jiān)控鏡頭拍下來的車禍過程:當夜大霧,趙奉陽的車開得不快,有一名行人突然橫穿馬路,趙奉陽的司機及時剎車,豪車的性能靈敏,并無大礙。但就在趙奉陽的車準備右拐進胡同,沒有打轉(zhuǎn)向燈,右面車道的車沒減速,司機踩下油門切車,拐角處卸載完貨的小貨車突然撞上來。 車被撞了九十度,直接橫到欄桿。司機被安全氣囊護住,后座的趙奉陽沒有系安全帶,他的身體在寬大的車體內(nèi)隨著慣性被甩到前方,隨后,重重地撞到頭部。 趙奉陽天生體弱,又有殘疾,他的健康就是趙家拿厚厚的鈔票精心燒出來的。但此刻,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進手術(shù)室搶救的同事輕聲告訴周津塬:“血栓嚴重,肺和腎都有衰竭,……” 他同事說了幾句就尷尬地停了,因為周津塬拋下她,再次朝著趙想容走過去。 趙想容自從告別警察后,就不停地低頭在發(fā)短信。她的表現(xiàn)如常,沒有哭泣。除了把之前的快遞袋緊緊地抱在懷里,好像這是她唯一關(guān)心的事情。 但是等趙想容坐在周津塬的車上,她看著窗外,天又黑了,黑黝黝的街道。趙想容突然平聲靜氣地問他:“老公,現(xiàn)在你開心了嗎?” 周津塬轉(zhuǎn)頭望著她。 “你早就知道,許晗的死和我哥有關(guān)。這么多年,你就盼著他能出點什么意外吧?!彼従彽卣{(diào)整著呼吸,“你現(xiàn)在開心了嗎?但我告訴你,趙奉陽的這條命是我的。你要是敢……” 她話沒說完,就被周津塬打斷。周津塬把帶著余溫的外套丟在她身上,系上安全帶,他淡淡說:“都發(fā)燒了就別跟我這兒說相聲。我明早大查房,今晚還得值班,不能照顧你,先把你送回你父母家。” 趙想容把他的外套扔在腳下,她問:“我大哥出車禍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周津塬看著前方的黑暗,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沒必要解釋。但一雙柔軟冰冷的手掐在他喉嚨上,帶著甜絲絲的香氣。 隨后,他的臉被強行轉(zhuǎn)了個方向,趙想容美艷的臉就在旁邊,她居高臨下地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視線被擋,周津塬穩(wěn)住方向盤,不得不緊急踩了剎車,幸好深夜,道路無人。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就像電流一樣沖上來,趙想容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地關(guān)心趙奉陽,那人也配?他立刻把趙想容抵到座位上,抓著她的肩膀,她一直盯著他,像頭準備進攻的豹子,而且從開始就一點都不怕他。 他把話頭還給她,“你這么希望是我?”周津塬陰冷地說:“很抱歉,我還是沒做?!?/br> 趙奉陽因為身體原因至今住在老宅,不過,他也沒和養(yǎng)父母同住,自己搬到老宅西側(cè)的獨樓里。 他在自己的樓里領(lǐng)養(yǎng)了兩只橘黃色的流浪貓,都是母的,原本送出去和名貴的種貓配種,結(jié)果母貓肚子大了三個月,什么都沒生下來,趙奉陽問了獸醫(yī)才知道貓是假孕,他氣得直接把兩只貓都絕育了。 如今貓的主人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兩只橘貓聽到動靜,喵喵地跑下樓迎接。 趙想容潦草地摸了摸貓光滑的皮毛?!八粫惺碌摹!彼匝宰哉Z地說,“這白癡做過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沒可能這一次熬不過去。對么?”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那快遞扔到抽屜最下面。 太糟糕了,如同一團亂麻,趙想容把頭埋在枕頭里,趙奉陽的車禍就像房間里的橘貓。它們悄無聲息,但確實存在著,提醒著她的婚姻可能熬不過這個關(guān)卡了,可能就真的到結(jié)束的時刻了。 她聳著肩膀往被子里扭,逃避著這一切。 小時候的趙想容覺得她自己就是掛在天空的驕陽,如今的趙想容為曾經(jīng)的明月傷神。以前的趙想容偏愛獨來獨往,但現(xiàn)在的趙想容只往人群中扎堆。以前的趙想容會看現(xiàn)在的趙想容一眼,跟她說別哭哭啼啼了,覺得她超級沒用。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一個熟悉的號碼,趙想容接起來。 “我是涂霆。我也馬上準備回國了?!蹦贻p又悅耳的男聲,夾雜著關(guān)心,“你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趙想容過了會才回答:“不好?!?/br> 涂霆沉默一會,他說:“把你銀行卡號告訴我,我一回國,就立刻給你打錢。你親人的醫(yī)療費,我包了,你不用擔心?!?/br> 趙想容被逗笑了,感覺到唯一一絲的輕松,好像是從遙遠的羅馬帶回身邊的清風。 “先擔心自己的爛攤子吧,傻小孩。”她掛了電話。 門敲響了,是陳南走進來,她測試了女兒的體溫,說:“津塬說你有點發(fā)燒了。”又喃喃說,“家里有個醫(yī)生就是好,他在醫(yī)院,我和你爸也放心點?!?/br> 趙想容埋在她母親的懷里,她轉(zhuǎn)念一想,先得把自己身體養(yǎng)好,家里不能再倒下一個。 她做了決定,就很快睡過去。 >>> 周津塬的醫(yī)院,每周三都有一次大查房,連護士長也必須參加。 這通常是醫(yī)生最緊張的時刻,任何縫合,任何手術(shù)里的細微瑕疵,都會被質(zhì)疑,還有八十多歲的教授會因為教學的緣故,揪著問病灶。而回答者的任何的答案,在眾多醫(yī)生學霸和名醫(yī)面前,都會被沉默地審視著。 這是全國top1醫(yī)院內(nèi)部的醫(yī)生激烈競爭,業(yè)務(wù)水平就放在明面上,接受質(zhì)疑。實習醫(yī)生,進修醫(yī)生,高年級醫(yī)學生,都爭先恐后參加,晚到的人就只能站到走廊,抻著脖子聽。 周津塬的老大最常跟他們說的就是:“別在這時候給我丟臉。” 浩浩蕩蕩地查完一次房,每個住院病人都相當于專家會診一次,足足花費兩個多小時。 周津塬對這種學術(shù)交流的場景印象深刻。醫(yī)學生本來看書就多,他記憶力非常好,甚至還能記得一個很瑣碎的細節(jié),比如說,在大查房的時候,碰到過7名叫“許晗”的患者。 同名的患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區(qū)別是,他們治愈后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