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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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走,很快消失在矮灌木叢前。 少年靠著雙拐立了會,掏出藥瓶打開看看,還剩八粒,他倒了兩粒丟嘴里,舌尖在口腔里刮了一下,繞過墻角去找比較高的落腳點。 . 新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張延跟林月兩個老人,前者望著天色陷入沉思,后者在劃拉手機屏幕,看早上拍的那些照片。他們兩人是一起從新人走過來的,彼此都看過活生生的隊友一個一個死在自己眼皮底下,也經(jīng)歷過死里逃生,痛苦絕望,見過雙方的陰暗冷漠,很艱難的活了下來。 林月早已把那一面在任務(wù)世界里攤開,而張延還在偽裝,他是君子,也是真小人。 “那幾個人還不知道自己被你用做了誘餌,真可憐?!绷衷驴粗謾C里的一張張照片,島上的清晨很美,瞧不出一個鬼影。 張延擺出無奈的樣子:“這次的任務(wù)局一直不開,太詭異了,只能用死人來破局?!?/br> 林月嗤笑了聲,揣著手機離開。 張延不在意的擦擦沖鋒衣上沾到的粥粒,新人能活著出去的幾率很小,死的有價值總比沒價值好。眼下只能把大家分開,讓暗中窺伺的怪物下手。 一旦有人死了,局就開了。 . 陳仰沒去村外,他溜了小半圈就回了李大富家,兜里有他在路上撿的長鐵釘,從碎木板上拽下來的,銹跡斑斑。 一個鐵釘還不夠,最好再找?guī)讉€。 陳仰經(jīng)過李大富家隔壁的時候,碰見了島上的教書先生周老師。 挺年輕的,不到三十歲,穿灰布長衫,戴黑邊眼鏡,看起來和煦謙遜,在島民們嘴里的評價很高,有很強的號召力。 陳仰笑著上去打招呼。 周老師溫潤的跟他聊了會:“今天的天氣不錯,陳先生不去島上走走?” 陳仰說:“胃有點不舒服。” “水土不服嗎?我那有草藥,你要不跟我……”周老師的話沒說完,隔壁就傳來了劉嬸的大嗓門,“周老師,你怎么來了?” “劉嬸,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一定把你家小兒子送到學(xué)校的嗎?”周老師說,“早上怎么沒看到他?” 劉嬸站在鐵絲晾衣繩下,彎腰把老木桶里的濕衣服拿出來擰擰:“不肯去??!” “我就差跪地上給他磕頭了,周老師你說氣不氣?我是真沒法子了,二子他爸跟他哥要是沒掉海里頭,還能管管他……哎!” 劉嬸擤一把鼻涕:“周老師,你要幫幫我小兒子,不念書是不行的,總不能跟我一樣大字不識幾個吧。” 周老師推推眼鏡:“小孩子有自己的小世界,要跟他多聊。” 劉嬸說起來猶如吃黃連,發(fā)苦得很:“聊不了啊,我說一句他都嫌我煩,也不曉得怎么回事,以前挺喜歡在外頭瘋,吃飯都要到處喊,非得抽一頓才肯回家,最近卻好多天都沒出門了,就在屋里頭待著?!?/br> 陳仰打著鐵絲的主意,想弄走一截用,也對劉嬸小兒子的異常來了興趣,他不解道:“是不是在學(xué)校出什么事了?” 劉嬸沒聽懂。 周老師懂了,臉色有點不好看:“我明白陳先生的意思,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島上的孩子不多,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存在校園欺凌?!?/br> “……”陳仰咳了聲,賠笑幾句才算翻篇。 . 島上就周老師一個教書的,他敲了幾次屋門都沒見到學(xué)生,急著回去上課就沒多待,臨走前交代劉嬸給小兒子做溝通工作。 劉嬸晾著衣服,嘴里碎碎叨叨:“怎么溝通啊,孩子都是來討債的,我這一天到晚的忙得要死,還要cao心他。” 陳仰笑道:“不喜歡上學(xué)是正常的,我小時候也經(jīng)常逃課?!?/br> “本來是喜歡的。”劉嬸又嘆氣,“學(xué)還是要上的,不上學(xué)能干什么,打魚我一個人就行,用不到他?!?/br> 陳仰將婦人的cao勞與期盼看在眼里:“孩子多大了?” 劉嬸說:“九歲?!?/br> 陳仰:“小叛逆期,有自己的想法,還挺多,只能好好跟他說。” “哪容易說的通,吃飯都不出來,我這在家就跟透明人似的,孩子真是越大越離心,”劉嬸正嘆著氣,看到李老太慢悠悠端著簸箕來她家門前曬,她也懶得計較:“大富他媽,陳婆通知晚上開會,發(fā)化肥!” 李老太聽不清:“什么?” “化肥,你家大富知道的?!眲鸷暗纳ぷ用盁煟瑩u搖頭說,“歲數(shù)大了,耳朵不好使,兒子還嫌,也是受罪?!?/br> . 陳仰留意老太太佝僂的身影,話問的劉嬸:“我看你們運了很多化肥來島上,是要做什么嗎?” 劉嬸把木桶里最后兩雙襪子撈出來,濕淋淋滴著水:“化肥能做什么,不就是地里要用?!?/br> 陳仰隨意的說:“島上的地好像不多?!?/br> “是不多,有些地方不讓用,說是……”劉嬸似乎是意識到什么,很生硬的止住聲音沒往下說,接著又是一嗓子:“大富他媽,你家化肥有被偷嗎?” 李老太蹲那抖簸箕里的干野菜:“?。俊?/br> “我說——”劉嬸費勁的重復(fù)了好幾遍才讓李老太聽清楚。 “那沒得,”李老太連連擺手,“大富出海那些天,門窗我都關(guān)好了,他在家的時候,黃鼠狼都不敢進門?!?/br> 劉嬸想起了傷心事,長長的哎了一聲:“家里有男人是不一樣?!?/br> 陳仰將目光移到婦人風吹日曬的憨厚臉上:“劉嬸,你的化肥被偷了?” “可不,”劉嬸把老木桶里的水倒掉,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半袋呢,不知道哪個短命的偷去了!” . 陳仰真誠的陪劉嬸聊了好一會,聊的她戒備心撤的差不多了,出門前說他上午要是不出去逛,能不能幫忙照看一下自己兒子。 這活陳仰自然是接下了,他必須要見到那孩子,越快越好。 正當陳仰兜里多了一截生銹的鐵絲,兩個大鐵釘,欲要把小孩叢屋里引出來的時候,院子門邊探進來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 是個黑黝黝的男孩,瘦猴似的,很皮。 陳仰用一個奶片吸引到了瘦猴,得知他是劉嬸小兒子的同學(xué),這幾天請假在家,無聊的跑這兒來了。 “早上你們周老師來他家找他了,說是又沒去學(xué)校上課,他mama也沒辦法,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嗎?”陳仰半蹲著問。 瘦猴吸溜著奶片:“選班干部沒選上?!?/br> 陳仰:“……”敢情是這么回事。他坐到樹墩上面,支著頭說,“只是沒選上班干部就不去上學(xué)?” “自尊心受打擊了唄,他以為這回肯定是他自己,還沒當呢,領(lǐng)導(dǎo)的威風都放出來了,結(jié)果丟人丟到了姥姥家?!笔莺镄覟?zāi)樂禍的齜牙咧嘴,“小星都不跟他好了?!?/br> 陳仰對小屁孩的“我跟你好,不跟他好”不感興趣,他又拿出一個奶片:“劉嬸讓我照看你同學(xué),可他一直悶在屋里不出來,你們周老師叫了都沒用,你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出來曬曬太陽?” 瘦猴快速抓走奶片,寶貝的放兜里,小大人似的說:“你們大人就喜歡把事情想復(fù)雜,要他出來很簡單的嘛?!?/br> “看我的。”他拍拍胸膛,對著屋里大喊一聲,“二子,小星來了!” 緊閉的屋門突然從里面打開,跑出來一個男孩,有點胖,臉上軟乎乎的,他往院里一瞧,沒見著想見的人,眼睛立即就瞪圓了:“李陽!你騙我!” 瘦猴挑釁的做了個鬼臉,撒腿就溜。 . 男孩氣憤又失望,眼睛還紅了,委屈巴巴的,他不死心的瞅了瞅院子每個角落,又跑到院子門口望望。 陳仰看男孩跟蔫了吧唧的小茄子一樣,不禁有一瞬的恍惚,童年還真是單純又透明,不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都沒雜質(zhì)。 他半蹲著遞過去一個奶片:“好吃的。” 男孩的手動了動,想要又不好意思,陳仰把奶片往前送了送,他才伸手去接,紅著臉說:“謝謝大哥哥。” 陳仰笑著摸摸男孩的頭發(fā),直起身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就不見了。 這孩子嘴里有一股很濃的臭味,從胃部里沖涌出來的,刺鼻得令人頭暈犯惡心。 是化肥的味道! 第4章 多曬太陽會長高 陳仰定在原地,沒過多久,門外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經(jīng)過,他渙散的視線一凝,下一刻就飛奔出去,一把抓住來人的拐杖。 察覺到其他視線,陳仰向少年身后一處屋角望去,幾個一路跟在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姑娘傻眼,他也愣住了,雙方面面相覷。 少年回頭,眉頭皺了皺。 小姑娘們捂嘴驚呼,紛紛害羞的撒腿跑了。 . 陳仰還在愣神,抓在手里的拐杖被甩動,從他指間脫離,他一個激靈,聲音從干啞的嗓子眼擠出來:“劉嬸的小兒子吃了化肥?!?/br> “他家被偷了大半袋,很有可能都被他吃了,味道很沖人,量絕對不少,像是還囤在他的胃里?!标愌稣Z速很快,“按理說早就死了,但他能走能動能說話?!?/br> 陳仰一口氣說完自己發(fā)現(xiàn)的信息,唯一的聽眾全程面無表情。 陳仰:“……” 院里忽然傳來脆亮的喊聲:“叔叔?!?/br> 陳仰的背部一僵,他轉(zhuǎn)動脖子回頭,竭力表現(xiàn)出自然的溫和:“誒。” 男孩一雙大眼看著他旁邊的人,怯生生地往后退。 這反應(yīng)讓陳仰感覺到了人氣,被他邊上這位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別說小孩子,連大人都不能淡定。 而且地上有影子,是活人。 陳仰內(nèi)心的恐慌減弱幾分,他正要說點什么,男孩就“嗖”地鉆回屋子里,門嘭一下關(guān)上。老鼠見了貓似的,跑的那叫一個快。 院里一片寂靜。 少年坐到陳仰先前坐過的樹墩上面,兩根拐杖抵著地的那頭很臟,有許多泥土跟草屑。 陳仰蹲在他身旁:“你從哪回來的?” 少年:“山上?!?/br> 陳仰愕然:“你跑山上干什么?” 少年沒回答,他掃視著這個小院,鼻端只有魚腥味,從掛在角落里那件皮質(zhì)下水褲上散發(fā)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