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老婆叫一聲，他就學(xué)著叫一聲，學(xué)得惟妙惟肖。

    是個傻子。

    那傻子“啊啊啊”地叫了幾聲，徒然詭異地笑了起來。

    不光笑，他還踮起腳，身體搖搖晃晃，眼睛瞪大，舌頭往外伸。

    第170章 黑色奇跡

    陳仰舉著手電照顧過去, 瞳孔微縮。

    傻子在學(xué)吊死鬼？！

    陳仰一晃神，對面已經(jīng)不見人影，他下意識跑向那邊, 手里的手機隨著他的動作晃動, 視線既清晰又模糊。

    拐角周圍都被陳仰找遍了, 他沒找著傻子，也沒聽見異動，這里只有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響。

    陳仰懷疑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他向身旁的朝簡跟墻邊的喬小姐求證, 那兩人一個握住他的手，一個抱著孕婦, 神情意味不明。

    “三連橋有小傻子啊?！眴绦〗爿p挑柳葉眉, “待會要問問程太太?！?/br>
    程金老婆被發(fā)絲糊了一臉，聽不清喬小姐的話。

    陳仰放下手機，看著投在青石板上的光暈, 虛假世界的三連橋他很熟悉，沒有傻子，只有這里有。

    朝簡沒等陳仰問，就湊在他耳邊說：“我過完童年就離開了?！?/br>
    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太清楚三連橋鄰里間的人和事。

    陳仰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不清楚傻子的信息, 但起碼可以確定一點，那不是他的幻覺。

    “大半夜的，跑得還挺快。”陳仰看著茫茫夜色。

    “小仰仰！”喬小姐倏然喊了一聲。

    “來了?！标愌瞿四瘢觳綆绦〗闳バ≡\所。

    “里面沒有人?！标愌鐾崎_小診所的門，抹黑開燈。

    程金老婆被放在椅子上，她一陣陣地抽痛, 抓著椅子扶手的手指有些痙攣。

    “啊……啊……??！??！”孕婦痛苦無助的叫聲在小診所里響著。

    喬小姐的旗袍上沾了很多臟污，她靠著桌沿翻小皮包，手拿起香煙，頓了頓又放回去。

    “怎么辦？”陳仰看著喬小姐，腦子是懵的。

    這屋里的腥味很重。程金老婆已經(jīng)出血了，人命關(guān)天，而且還是兩條人命。

    喬小姐的聲音夾在滴滴答答聲里，帶有幾分戰(zhàn)神出征的沉穩(wěn)：“我試試。”

    陳仰的眼睛瞬間一亮：“成，那要我們準(zhǔn)備剪刀跟熱水嗎？”電視里是這么演的。

    “出去。”喬小姐撈起旗袍袖子，動作間頗有一種豪邁且干練的風(fēng)范。

    門在陳仰身后關(guān)上了，他抓著朝簡的胳膊，頭昏腦脹地走出小診所，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幾點了？”陳仰搓搓臉，喉嚨有點干。

    朝簡把棒球帽摘下來，扣在陳仰頭上，擋住了深夜?jié)u大的冷風(fēng)：“快一點半了?！?/br>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标愌鰟兞藥讉€奶片和朝簡分掉，小診所里的哭叫聲徒然拔高，他驚得指間一僵。

    朝簡擁住陳仰：“她有經(jīng)驗?！?/br>
    陳仰好半天才明白朝簡的意思，不敢置信道：“喬姐重置前在任務(wù)世界幫人接生過？”

    朝簡道：“當(dāng)初有個npc孕婦受到驚嚇，早產(chǎn)，是她幫忙的，母子平安?！?/br>
    陳仰把嘴里的奶片裹著送到一邊：“那后來呢？”

    朝簡不語。

    陳仰沒追問，他快把奶片吃完的時候，耳邊響起一聲低嗤：“后來，那個婦人把她吃了。”

    陳仰捏在手里的奶片包裝袋掉到了地上。

    “有時候，你給出的善意會變成一把刀，捅傷自己?！背喣坏?。

    陳仰撿起腳邊的包裝袋繼續(xù)捏動，丁會春說她不是朝簡救的唯一一個。那朝簡以前是個樂于助人的性子。

    “你也被救過的人坑過？”陳仰凝視朝簡隱在昏暗光線下的側(cè)臉，試探性地問道。

    朝簡的唇角往下壓，疑似露出了一點孩子氣的委屈：“嗯?！?/br>
    陳仰頓時心疼得不行，他后悔問這個問題了，這不是戳朝簡的傷疤嗎，哎。

    “算了，不說了，你也別去回憶了，不值當(dāng)，這世上有很多壞人，但是有更多好人?！标愌銮榫w上頭，眼眶有點熱，眼睛發(fā)紅，下一刻就能流下兩滴淚。

    “讓我抱會?！背喅脵C蹲到陳仰跟前，圈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懷里。

    陳仰安撫地揉了揉朝簡的腦袋，他仰頭看星月，不知道完成任務(wù)出去了，看到的夜空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應(yīng)該不會吧，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到那時，他的心情會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四周彌漫著一股不符合生死存亡任務(wù)的安寧。

    陳仰的下巴蹭著朝簡的發(fā)頂，手臂環(huán)著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左右搖晃。

    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

    “聽說盯著影子看，晚上會尿床?！标愌錾凤L(fēng)景地說笑。

    朝簡：“……”

    當(dāng)陳仰將一個混著奶片味的吻落在朝簡的鬢角時，小診所里傳出嬰兒的啼哭。

    “哇啊——哇啊——”

    那哭聲驚天動地，響亮而有勁。

    新生命的誕生帶來了希望，驅(qū)散了夜景里的森冷。

    .

    喬小姐收拾好了才打開門。

    陳仰沒進去，他就在門外站著，渾濁到了極點的氣味撲了他一臉，十分嗆人。

    “都沒事吧？”陳仰不亂看，眼睛只往喬小姐那掃。

    “沒事?！眴绦〗阒搁g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另一只手?jǐn)n著烏黑的波浪卷發(fā)。

    程金老婆全身濕透地躺在小床上，整個人昏昏沉沉：“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你旁邊?！眴绦〗阕阶∷齺y動的手，引導(dǎo)她去摸嬰兒。

    母親具備無法想象的力量，程金老婆一摸到孩子就精神了不少，她用蒼白而濕冷的臉不停地蹭著嬰兒，模模糊糊地說著：“寶寶乖啊，你爹還沒回來，他忙呢，他說了，等你出生了，家里就有錢了，給你買好多玩具……買漂亮的衣服鞋子……買大房子……別人有的你都會有……你爹說了的……”

    陳仰的表情有些微妙，這要是程金哄老婆的話，那就算了。

    可要不是哄騙，是真話，那就值得推敲了。

    程金不是生意人，他只是個景區(qū)的小保安，拿的是固定的工資，一個月就那么點錢，不可能一夜暴富。

    “有錢有有錢的過法，沒錢有沒錢的過法。”陳仰狀似感慨地說。

    “沒錢就沒得過了！”程金老婆雙眼一蹬，她的手摟緊嬰兒，嘴里哼起了搖籃曲。

    “我贊成，沒錢是過不下去，還是要有錢，有了錢，什么都有了。”喬小姐把沒點的香煙含在艷紅的唇間，挑唇一笑。

    程金老婆雖沒說話，神態(tài)卻是認(rèn)同的。

    “不過，”喬小姐看了眼女人臂彎里的皺巴巴一團，“程太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還是不要都當(dāng)真得好，免得糟心。”

    程金老婆臉色不悅：“我老公騙沒騙我，我還能不知道？！”

    似是想到喬小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語氣緩了下來：“他不會騙我的，我也沒騙我孩子。”

    喬小姐擺出恍然的表情：“程先生中彩票了啊?！?/br>
    “我老公是個本分人，不買彩票。”程金老婆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她并沒有要掩蓋什么的慌亂，只有疲憊和期待。

    仿佛她不關(guān)心她老公為什么會有錢，錢是從哪來的，她不會問也不管，只要他說的是真的就行。

    喬小姐又找程金老婆說了會話，全都沒回應(yīng)，她對陳仰聳肩。

    陳仰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這時，小診所的醫(yī)生匆匆忙忙地過來了，她接管了程金老婆。

    陳仰走之前回頭，隨意地問道：“醫(yī)生，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從家里趕過來？”

    “是劉隊長去我家找我，說老程家的在小診所躺著，快生了，我這才來的，不然我哪知道啊，幸虧沒事，命大?！贬t(yī)生擔(dān)心出人命，她一路跑來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陳仰瞇了瞇眼，劉值來過啊……

    朝簡拉了拉陳仰：“走了?！?/br>
    .

    與此同時，程金家里。阿緣和一伙任務(wù)者搜查得差不多了，收獲不少，他們搜到了一個記事本，那是程金的賬本，全是一些柴米油鹽類的小開銷，他把一塊錢掰成兩半花，日子過得很精細。

    賬本是這一年的消費明細，每天都記，可日期卻停在三天前。

    最后一筆開銷比較大，他給他老婆買了個名牌包，幾乎用掉了他當(dāng)時的所有積蓄。

    那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導(dǎo)致程金不再精打細算的過日子，他連賬都不記了。

    “還要買房?！崩辖瓝]了揮手里的房產(chǎn)雜志。

    那雜志上面的房屋都不是三連橋的，其中有幾處被程金做了記號，他似乎打算離開這里，去外地買房。

    而且程金看上的房子都是別墅。他不止做了記號，旁邊還有一些規(guī)劃。

    “車也看了?！绷硪粋€任務(wù)者拿出他搜到的汽車雜志。

    “行了，線索都出來了，就是這么回事?！币粋€脖子上掛著耳機的紅毛男孩打了個哈欠，跳窗離開。

    留下的九人面面相覷。

    “我們捋一捋吧?！卑⒕壵f，“起先我們認(rèn)為關(guān)小云，程金，葉宇三人在對方不知情的前提下做了同一件事，那件事是不該做的，三人被遺書里的‘他們’發(fā)現(xiàn)盯上，遭到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