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忙的很，他一會在情侶那邊，一會跑去單身狗們那邊，哪邊都有他想聽的內(nèi)容，恨不得來個分身術(shù)。

    香子慕回頭看朝簡拽著她仰哥的手，腦袋挨著他的腦袋，她沒有惡意地哼了哼：“連體嬰兒嗎？哪都跟著?！?/br>
    “熱戀期，過段時間就淡了。”孫文軍隨口說。

    香子慕的表情瞬間就變了樣：“淡了？那不行，那仰哥肯定要患得患失。”

    孫文軍把從陳仰家?guī)С鰜淼哪唐瑒冮_，塞進(jìn)她嘴里。

    香子慕鼓著白瓷般的臉頰，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半瞇，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陳仰聽見了，她說的是：不能淡，要濃下去，越來越濃。

    傻姑娘。

    陳仰擦擦眼睛，哎了一聲，香子慕誤會了朝簡，原因應(yīng)該比較多。她沒有全部想起曾經(jīng)，只是憑一些夢境片段推測整個故事，多少都會有偏差。

    另外，香子慕的性情，精神狀態(tài)，心境都沒有以前好了，情緒容易被牽動，她不知道自己生了病，靈魂也已經(jīng)老了。

    最主要的是，她夢到了他的死，夢里的他死得太慘，死無全尸，她還幫他找到了頭，這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信仰崩塌，世界崩塌。

    還有就是，他的死因是為了保護(hù)受傷的朝簡。

    香子慕作為他的老搭檔，不能接受。

    她的不能接受，不敢面對，不想面對，卻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面對，不亞于是在吞刀子，明知很痛，還要細(xì)嚼慢咽，一點點往下吞，嘴巴扎破，五臟六腑都是血。

    香子慕有多痛，就有多恨朝簡，恨命運。

    或許在她看來，她那個無所不能的仰哥是自己害了自己，死在了自己選擇的愛情手里。

    所以她替他不甘。

    可她最后還是推了他和朝簡一把，做了她的角度和立場能做的事。

    陳仰的鼻子一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每個人都有……

    “快看，有流星！”前面的香子慕驚喜大喊。

    “還真是流星。”孫文軍摘下眼鏡，仰頭凝望天邊的那條細(xì)長光影。

    陳仰回頭看后面的自己和朝簡，他們都在看流星。

    流星已經(jīng)在飛快劃落。

    “仰哥，不要只顧著看，快許愿！”香子慕喊完就閉上眼睛，虔誠地許了三個愿望。

    ——希望任務(wù)世界的弟弟不要哭。

    ——希望孫大哥能夠擺脫家里給他按的框子，做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少些煩惱，多些快樂。

    ——希望仰哥的結(jié)局跟她夢里的完全相反，他會幸福，永遠(yuǎn)幸福。

    香子慕睜開眼睛才想起來，忘了自己的了，她仰望流星劃過的地方，風(fēng)把她的發(fā)絲吹起來，在半空中飛舞出悠揚的弧度。

    “忘了就忘了吧，我自己不重要，只要我給仰哥他們許的愿望能夠成真?！?/br>
    香子慕的聲音伴隨著奶片的香甜，被風(fēng)吹散了，吹向天地間，吹進(jìn)了從未來回來的過客耳朵里。

    那過客愣怔地看了她一會，站在她面前，輕輕地喊了她一聲，小慕。

    她沒有聽見。

    陳仰眼前的畫面一轉(zhuǎn)，他看到自己在扒拉一個收納盒，里面全是些日常藥物，被扒得亂七八糟。

    “清開靈在哪來著，我記得放里面了啊……”

    “在哪來著？”

    陳仰聽著自己著急忙慌的聲音，嘴角一抽，清開靈在你腳邊，等你多時了。

    “cao?！?/br>
    “這不在我邊上嗎？我什么時候拿出來的？”

    短發(fā)變成圓寸的仰哥緊張過度，智商速度下降。

    剛才還在嘲笑的陳仰跟著他自己進(jìn)一間臥室，看到蔫蔫的朝簡，智商也下降了。

    “這是怎么了？”陳仰沖過去。

    “你說你，大風(fēng)大浪也見過不少了，竟然還能讓一個夢嚇到，抽一晚上煙，喉嚨腫了吧，難受了吧?！?/br>
    朝簡的嗓音很澀：“噩夢?！?/br>
    “噩夢不也是夢嗎？藥給你拿來了，你趕緊吃下去，躺著睡覺?！?/br>
    朝簡沒有伸手去接那板藥：“不想吃?！?/br>
    “那我喂呢？”

    “吃。”

    “生病還撒嬌。”

    “我不生病的時候也撒?！背喒怨院∷幤?，就著一口溫水咽下去。

    床前的氣氛很溫馨，陳仰見他把水杯放到桌上，突兀地說道：“朝朝，你戒煙吧，咱不抽了。”

    朝簡說：“那你跟我一起戒?！?/br>
    “讓你戒，你拉上我干嘛，我抽煙一向很節(jié)制，哪像你，那么不要命?！?/br>
    “我是被嚇到了，平時我抽的也不兇。”朝簡咳了幾聲，不知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原因，他的眼底有點紅。

    “什么噩夢把你嚇成這樣？上個任務(wù)讓你有精神創(chuàng)傷了？”

    “跟任務(wù)無關(guān)，沒有創(chuàng)傷，我就是想我們都好好的?！背啺杨^上的小啾啾解開，頭湊到他哥哥跟前，“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陳仰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回答上面，他發(fā)現(xiàn)朝簡的眼里的世界縮小了不少。

    此時的朝簡已經(jīng)放棄了很多東西，只想騰出位置給他安家。

    幾個瞬息后，陳仰聽見自己說：“傻孩子。”

    “我不傻，也不是孩子，你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騙我?！背唸?zhí)著又認(rèn)真，語氣里沒有逼迫，只有低聲下氣的哀求。

    “好，回答你，我會和我家朝朝一直在一起。”

    朝簡整個人前傾，一把抓住他哥哥的肩膀：“那我們努力解綁身份號好不好？”

    那一瞬間，陳仰瞥到那個自己彎起來的嘴角壓了下去。

    周遭的空氣變得稀薄，陳仰即便不是這場電影里的人，還是會呼吸困難，急切地想做些什么，讓自己喘口氣。

    “我知道你做任務(wù)的初衷是為了交朋友，你無聊，你想有很多朋友，可是在任務(wù)世界交的朋友，說散就散了……”朝簡在哥哥面前弓著腰，頭低下來，“出去了，照樣能交朋友，還不會那么容易散?！?/br>
    他的哥哥沒有給他任何回應(yīng)。

    “死別對你來說也很傷?！背喌纳ひ粑⑦?，“你頭發(fā)都白了?！?/br>
    陳仰條件反射地摸腦袋，身邊的自己也那么做了。

    “哪有！”

    朝簡變魔術(shù)似的拿出手機(jī)，修剪整潔的指甲在屏幕上劃幾下：“你自己看。”

    陳仰湊頭，入眼是一張照片，一個頭頂?shù)奶貙憽?/br>
    嘖。

    還真被他看見了幾根白頭發(fā)。

    “這腦殼又沒寫名字，誰知道是不是你在網(wǎng)上找的?！彼约翰怀姓J(rèn)。

    朝簡什么也不說，默默亮出一個視頻。

    視頻做不了假。

    陳仰看到自己往地上一癱，一副遭受打擊的樣子：“當(dāng)大哥傷身傷神。”

    朝簡趴在床沿：“那不當(dāng)了？”

    “不當(dāng)了不當(dāng)了?！?/br>
    “從現(xiàn)在開始，你能建立起回家的信念嗎？”朝簡追問。

    “有些麻煩啊親愛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br>
    “不怕，我會告訴你。”

    生了病的人眉眼帶笑，眼底燃起了一簇最耀眼的煙花。

    陳仰福至心靈，朝簡這是預(yù)謀已久，也成功了。

    從這一刻開始，過去的他改變了人生目標(biāo)。

    陳仰不知過了多久，朝簡睡著了，他自己把被對方攥著的手抽出來，輕手輕腳離開房間，坐在隔壁的書房里打開視頻：“小文哥，子慕，你們在干嘛？”

    視頻里的香子慕在寫樂曲彈鋼琴，嘴上趴著一只胖橘貓，頭上蹲著一只小黑。

    孫文軍正在給一個病人寫治療方案，手邊有一摞參考資料。

    “好忙的，什么事啊仰哥？”香子慕咬著筆撓頭。

    “我想去終點?！?/br>
    香子慕嘴邊的筆掉到了橘貓身上，呼呼大睡的橘貓蹭地抬頭，一張懵逼的貓臉入了鏡頭。

    孫文軍那邊差點打翻還熱著的咖啡。

    “我是不是出現(xiàn)幻聽了？”香子慕喃喃，“完了，我有ptsd了……”

    孫文軍的手伸進(jìn)鏡框底下，捏了捏鼻根：“我覺得我需要休息一會?！?/br>
    陳仰看到自己湊近視頻，不怒反笑，挺無奈也挺縱容的那種笑：“說正事呢，你們跟不跟我去？”

    香子慕拍拍的腿上的橘貓屁股，等它下去了就把被米色長褲裹著的細(xì)直長腿一疊，鉛筆夾在指間當(dāng)煙，女神范兒架了起來：“我們說那么多，都比不上朝簡?！?/br>
    “關(guān)于這個話題，確實說過不少次。”孫文軍強(qiáng)調(diào)。

    當(dāng)年的陳仰剝了個橘子吃，輕輕松接下兩個搭檔的招數(shù)：“此一時彼一時，人都會長大的嘛?！?/br>
    香子慕潑涼水：“你都快奔三了哥哥?！?/br>
    “活到老學(xué)到老，我們不論是什么年紀(jì)，思想境界都還在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