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有什么預(yù)感似的看了一眼傅黎光，傅黎光也回望他。傅黎光和唐逸榮站在病床那一頭，看著虛弱的楊涵mama的嘴一張一合，緩慢地說：“涵涵，mama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可能明天進了手術(shù)室就出不來了，也可能出來了也活不了幾天。所以mama就想看著你留在mama身邊，我也努力活，活到我看著你娶上老婆，生個孫子，那我就滿足了?！?/br>
    楊涵僵住了，他下意識望向傅黎光，傅黎光避開了他的眼神。他不知道要怎樣面對楊涵和楊涵mama這種情況下的囑托。

    楊涵的mama還在說話：“……你說你，跑那么遠，媽要是死了，都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你回來吧，啊？”

    楊涵的mama露出一個勉強的、滿懷希望的笑容，說：“你留在媽的身邊，拿個公家的鐵飯碗，爸媽這一輩子也就沒有白辛苦。你哥你姐，他們也就……也就沒人再因為他們沒結(jié)婚的事兒說三道四。行嗎？涵涵？你都能考上大學(xué)，別的也都能行吧，啊？”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楊涵終于低聲說：“好，我知道了?！?/br>
    唐逸榮和傅黎光同時閉上眼睛，而后傅黎光掛上笑容，對楊涵的mama說：“阿姨，您也不用這么悲觀，以后楊涵陪您的日子還長著呢?！?/br>
    說完，他又轉(zhuǎn)頭對楊涵說：“楊涵，好好陪陪你mama，讓她放松心情，手術(shù)前別那么緊張，聽醫(yī)生的話，我們先過去了?！?/br>
    傅黎光逃也似地離開了病房，唐逸榮跟在他身后，出了醫(yī)院，才說：“我說過了，你們走不到最后，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

    傅黎光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唐逸榮又說：“你長痛不如短痛，總會有這么一天的，病床前的肺腑之言，幾乎是遺言了，他不點頭根本不現(xiàn)實?！?/br>
    傅黎光咬著嘴唇沉默著站了許久，才啞聲說：“沒事，走吧?！?/br>
    唐逸榮立刻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34章

    傅黎光心情不佳，唐逸榮跟他住在一間房里也不敢多嘴，他老實下來，就像個真正的跟屁蟲似的跟在傅黎光后面，不多說話只悶頭做事，勉強和諧安定地度過了一晚。

    但這一晚他們誰也沒有怎么睡好，傅黎光在想楊涵的事情，唐逸榮在想傅黎光。

    唐逸榮明白傅黎光究竟在傷心些什么，任誰在感情里遇到這樣的事都會痛苦，更何況傅黎光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承受這種痛苦。

    唐逸榮躺在床上又開始后悔，他想如果不是自己當(dāng)年放棄了傅黎光，拋棄了傅黎光，想必傅黎光也不會在今天再次面臨同樣的痛苦。但世上唯獨沒有賣后悔藥的，唐逸榮追悔莫及，卻也無能為力。

    其實傅黎光閉上眼睛會覺得自己太優(yōu)柔寡斷，不知道為什么，他居然開始希望命運不要再這樣折磨他了，如果楊涵能夠選擇他，那他一定會和楊涵好好走下去。所以傅黎光給楊涵說的每一句話都留有余地，他告訴楊涵有什么事情還可以繼續(xù)找他，但不知道這樣的的余地會不會爭取到楊涵的一點點勇敢。

    傅黎光真的很疲憊了，沒有人知道決定和楊涵正式在一起需要他做多久的心理建設(shè)，耗費多大的努力，但是這段感情想要毀掉卻是那么輕而易舉。躺在床上他也會埋怨，為什么世界上游戲人間的浪子無數(shù)，他們回頭都還能落個美名。而傅黎光從不在感情一事上糾結(jié)欺瞞，反倒要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被放棄。

    如果楊涵真的放棄了自己，傅黎光想，那他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再跟誰談什么感情了。

    傅黎光是被楊涵的電話吵醒的，他睜開眼睛，看見楊涵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閃爍。楊涵在電話那頭說自己打包了一些早飯，問他們住在哪個酒店，待會兒他送過來。

    傅黎光掛了電話把地址發(fā)給楊涵，他坐起身呆了一會兒，進了浴室洗澡。洗完以后唐逸榮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憂愁地看著他，傅黎光把門讓開，說：“你去洗吧，我去另開一間。”

    唐逸榮拉住他，說：“就在這兒說吧，別折騰了?！?/br>
    傅黎光掙開他的手，說：“跟你沒關(guān)系，你別管?！?/br>
    唐逸榮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反應(yīng)過來，從昨天到今天這一整天的忙碌，實則都是自己在一廂情愿倒貼傅黎光。而傅黎光的心里仍然還是他和楊涵的事情。唐逸榮作為一個外人，自然不適合給他們兩人提建議。

    他還在發(fā)愣，傅黎光已經(jīng)走到床頭的電話前，讓酒店前臺又開了一間房，很快服務(wù)生拿著房卡過來，傅黎光換好衣服，頭也不回地去了新開的房間。

    楊涵來得很快，一如他從前對傅黎光的上心。傅黎光接過他手里的早飯，說：“唐逸榮住在左手邊數(shù)第三個門，你給他也送一份。”

    楊涵猶豫了一下，拎著東西出去了，沒過一會兒楊涵又急匆匆地回來，身后跟著剛洗完澡，連身上的水都沒擦干的唐逸榮。他裹了件浴袍，估計是邊走邊穿，走進門的時候還是半系著，流暢的肌rou線條半掩半露，看起來不僅極具情色意味，還很強勢。

    “滾出去?！备道韫饪匆矝]看唐逸榮一眼，自顧自坐在椅子上喝豆?jié){。

    唐逸榮還想再往房間里多走一步，傅黎光扭頭看向他，冷聲道：“唐逸榮，要點臉，別讓我罵你?！?/br>
    大概是被傅黎光的眼神嚇到了，唐逸榮終于一步步離開房間，臨走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傅黎光，但傅黎光沒看他，只說：“楊涵，把門關(guān)上吧?！?/br>
    楊涵依言關(guān)了門，傅黎光已經(jīng)喝完豆?jié){了，他把杯子扔進垃圾桶里，說：“有什么話就說吧?！?/br>
    傅黎光來之前換了一身體面正經(jīng)的衣服。他的行李箱原本帶著的全是要和楊涵出去度假的衣服，只帶了一身用于名義上的出差談事的正裝，沒想到這套正裝不是用來談生意，而是用來給自己荒唐滑稽的感情送葬。

    楊涵坐在他面前，見他喝完豆?jié){，像以往一樣給他遞了一張紙巾，但傅黎光只是接過來放在桌面上，沒動。楊涵失落地看了一眼，艱難地開口說：“先生，昨天我想了一整晚。”

    “嗯。”

    “我爸媽供我讀書不容易?！睏詈桓铱锤道韫猓裰^低聲說著話。“我們村子里上百戶人家，能外出打工賺錢的早就出去了，至今沒在城里買房、沒搬出村子的不超過二十戶，其中就有我家。因為我爸媽的錢都用來供我上學(xué)了，連我哥我姐結(jié)婚的事都沒法提，也不敢提?！?/br>
    傅黎光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點了根煙，又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