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嗯?!彼拖骂^,懷著某些近于尋求慰藉的情緒,吻上了何弈的嘴唇。 確實帶上了淺淡的煙味,絲絲縷縷,哪里都是苦的,哪里都甜。 “過個癮,”遲揚的嘴唇磨蹭著他的,親昵曖昧,說話也含混,“哥哥不讓抽,我就戒了……反正校規(guī)也不讓,高中生不能抽煙喝酒,不能逃課,我可乖了?!?/br> 能說的都讓他說了。何弈被他親得有些恍惚,一時間不知該怎么接話:“你……” 遲揚似乎輕輕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話音還是低,悄悄話似的只說給他聽:“認真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以后你就是我的校規(guī),嗯?” 似乎只是尋常的**,甚至有些無厘頭——何弈聽完卻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像是沉在熱水里昏昏欲睡的人被水怪纏上,陡然清醒過來。 距離太近,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眉眼輪廓,還有眼底罕見的、某種復雜又深沉的情緒。 怎么可能——連他都不過十幾分鐘前偶然肖想的事,為什么遲揚卻仿佛已經(jīng)知道了,還用這種語焉不詳?shù)姆绞秸f出來,仿佛真愿意照做似的。 這太不合邏輯了。 遲揚又貪戀地碰了碰他的嘴角,終于不再執(zhí)著于對方唇齒間那一點殘留的煙草味道,直起身子,眼底復雜的深情一晃而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么了,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那根煙明明已經(jīng)熄滅了,何弈卻恍惚覺得它還在燃燒,煙霧繚繞,纏在兩個人過分交融又分開的吐息間。 出校的高峰已經(jīng)過去,整幢教學樓都安靜下來,他越過遲揚的肩頭,恰好能夠看見緩緩關上的學校大門,有路燈光落下來,被揉成淋漓破碎的光影——那是一叢冬青樹。 “哥哥,問你個問題……”對方在一片安靜里問他。 “什么?” 遲揚退后一點,懶洋洋地靠在欄桿上,低頭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你真的愛我嗎?” 他好像也不是認真發(fā)問,眼角的笑意明晃晃的,條分縷析地跟他自我批判:“你看,我成績不好,除了打架也不會什么,沒法兒跟你考到一起,遲早得分開,其實咱倆可能根本沒有未來……” “不需要未來,”何弈看著他,難得失禮地打斷了他剩下的話,“現(xiàn)在你愿意陪著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br> 又是感激。 遲揚笑意漸斂,視線落在他的領口,規(guī)規(guī)矩矩的襯衫毛衣校服外套,溫和文氣,哪里都彬彬有禮。他似乎嘆了口氣:“只有感激?” “……” “這么說可能有點兒過了,”遲揚說,“但我說喜歡就是喜歡,我告訴你吃醋得哄你就哄,什么都是我教的,以前你喜不喜歡我也不知道……寶貝,在我們這些人眼里,談戀愛做的所有事都是出于喜歡,是本能,現(xiàn)在你理解不了我可以教你,可是以后怎么辦?” 如果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也注定不能走上你那樣寬敞明亮的前路,如果終有一天我會變成你的絆腳石,應該怎么辦。 何弈沒說話,垂下視線,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這至少不是個“月色很美,風也溫柔”的晚上,唯一能稱得上溫柔的也只有遠處樓上斜斜鋪下的走廊燈光,落在何弈的眉眼間,他的五官生得清秀,輪廓也柔和,這時候低垂著視線,便無端顯出些許安靜的純善來。 “行了,”遲揚等了片刻,還是舍不得逼他,伸手摸了摸他被夜風吹得冰涼的頭發(fā),“感激就感激吧,循序漸進也行……別想了,我追的你,現(xiàn)在感激我也心滿意足了。”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遲揚牽過他的手,把人往回帶,“你都說不需要了,當然是你說了算?!?/br> 這一次卻沒拉動。何弈讓他牽著,抬頭看向他:“以后你會陪著我嗎?” 遲揚被他看得一愣:“有什么會不會的,以后……” “你想嗎?” 那是冬青緩慢開花的聲音。 遲揚看著他,有些出神地想,原來真的有眼睛里藏不住事,也坦蕩直白不怕對視的人。 這個人似乎永遠很耐心,有十足的修養(yǎng)和好脾氣,會直白地說出些常人該選擇彎繞曖昧的話——這個人現(xiàn)在是他的男朋友。 他大概拿出了平生都少有的鄭重,看著何弈被凍得發(fā)紅的眼角,低聲說:“想。” “那就可以了。”何弈上前一點,略微踮腳,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語氣如常溫和,平靜又認真——像是在回答一道復習過的論述題,每個字都精準達意,“我愛你?!?/br> 以后教不教是你的事,我想學,現(xiàn)在就想。 我認真地,迫不及待地想學會如何愛你。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約會 周五傍晚放學前的那一節(jié)自習課總是最難熬的。 至少遲揚覺得難熬——其實以前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走了,自習課攔不住他,空無一人的天臺或是樓梯拐角倒是歡迎他,點根煙刷刷手機,等到下課鈴響,他就能像任何一個正常的學生一樣,混進放學回家的喧鬧人潮,出校門,回家。 不過現(xiàn)在多了個同居對象,他也舍不得錯過跟自家男朋友一起回家的機會,只好耐著性子多坐一會,隨手翻看何弈的筆記本。 字跡清雋,條理分明,和他本人一樣細致好看,也沒有大段的摘抄原文,必要的地方標了頁碼,很能激起人的好奇心,不知不覺地順著他的思路去找出課本翻開書,看那一段對應的知識點。 遲揚對知識點本身根本沒有興趣,只是樂于順著對方的思路去找,似乎能從這個過程中獲得些許了解對方的愉悅——順著這些痕跡去了解心上人的所思所想,實在是一件讓人上癮的事。 甚至是偶然翻到的折角,或是句末留下的墨點,他都有這個閑情逸致多看兩眼,漫無目的地猜想當時何弈在做什么,是因為哪一句話留下了圈點的痕跡。 甚至的甚至,他會產(chǎn)生些毫無邏輯的異想——或許寫下這行字的時候,對方正被他sao擾著不能專注,或是在想他呢。 何弈似乎是個很少表露出占有欲的人,對他是,對自己的物品也是,所有課本資料都放在那里,別人打聲招呼就能拿走,也不在意會不會被人弄皺弄臟——大多數(shù)人覺得他人好,也會更加以禮待之,借走的東西很快便原樣歸還。 不過遲揚也見過不那么有禮貌的,多半是前排帶著一點私心的小姑娘,借了他的筆記總要多留上一兩肯還回來。 何弈應該知道,但不會去催,也不執(zhí)著于將所有筆記寫在一起,被借走了就換一本,等到拿回來再添頁夾進去就是了。于是他的筆記本上總有那么幾頁不同的紙,字跡還是一樣的清晰好看,前后銜接也流暢,看得出筆記的主人足夠耐心,也知道自己該記什么。 就是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遲揚看著那一張突兀的添頁,沉默半晌,從何弈那摸過根鉛筆,低頭寫了一行字,又推到何弈那邊。 還有十幾分鐘才下課,前排已經(jīng)傳來些細碎的說話聲,他家小班長沒理他,倒是停了筆,伸手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桌角,語氣溫和:“前排的同學請安靜一點?!?/br>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也不兇,說話卻不知為何很能服人,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遲揚:“……” 對方似乎才注意到他,視線清清淡淡地掃過來,大概是個疑問的意思。 “沒什么,”遲揚小心翼翼地用氣聲回答道,“下課再聊?!?/br> 何弈似乎是笑了一下,拿過那本攤開的筆記,一眼就看到了遲揚留的字——“以后不借給別人了好不好,我都要吃醋了”。 當著班長的面公然傳小紙條,交頭接耳,還早戀。 何弈看了兩遍才看懂這行龍飛鳳舞的字表達了什么,眼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好?!?/br> 遲揚一愣,有些受寵若驚——這就是傳說中屬于男朋友的區(qū)別對待嗎。 于是他拿回那本筆記,又在空白處寫上一句,晚上有事嗎。 何弈搖搖頭,“回”了個問號。 “那出去玩吧,城東開了家新的商場,地鐵十五分鐘,聽說電影院體驗很好?!?/br>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目的直白,但何弈大概不會想到,想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只好隨手扯些不那么有邏輯的借口來混淆是非,像是個剛墜入愛河的青澀年輕人,說著語焉不詳?shù)脑挘爰s心上人出門。 吃飯,看電影,聊天,送禮物。 時隔太久,他都有些忘了該怎么出門去約會——上一個約會對象還是朋友介紹認識的,比他大兩歲,帶著他逛了一天的商場,移動at和拎包機器的體驗也不算很佳。 甚至分開的時候他送對方回家,轉身就刪了微信對話框,也沒有再回過消息。 可這一次,似乎是真的和心上人出門約會——還是第一次,隱隱約約的期待漫上來,落在筆尖,花了很大力氣才寫成顧左右而言他的字句。 臨近下課,何弈索性收了作業(yè),又讀了兩遍才領會他的意思,不出意料地點了點頭,表示隨他安排。 在他身邊就足夠了,干什么都是次要的。 遲揚又寫:“想吃什么?” 這就純粹是走個流程了,何弈的回答肯定是“都可以”,結果大概也會是像往常一樣,他憑著對自家男朋友的觀察和了解做出選擇,然后拍板帶人去吃。 太省心了,怎么能這么招人喜歡。 寫完這幾個字的時候下課鈴恰好響了,教室?guī)缀跏峭蝗恍[起來——何弈在一團喧鬧里靠近他,回答道:“都可以,和你一起就行了?!?/br> 踩點給分,還能拿滿附加分。 “行啊,”遲揚順勢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我想吃火鍋?!?/br> ——這算是約會嗎。 ——也不算,這是蓄意而為,是水到渠成。 和心上人出門吃飯這件事,比他想象中還要令人愉快些。 何弈顯然是那種從小教養(yǎng)就好的孩子,不管吃什么都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這一點平時一起吃飯的時候遲揚就知道,卻沒想到能有人連吃火鍋都那么斯文,還那么討人喜歡。 具體表現(xiàn)為給他投喂什么就吃什么,來者不拒,并且在進食過程中很快學會了火鍋禮儀,學著他的樣子燙了一塊羊rou卷作為回報。 他其實很少吃火鍋,這樣的場合太親近融洽,在他整個十幾年的記憶里都少有,起初甚至有些無所適從——好在遲揚并不是顧自己吃的那一類人,反倒很熱衷于喂他吃,在他的碗碟里堆小山,一邊撐著下巴看他吃,樂在其中。 何弈倒是不介意被他盯著,只是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影響了對方正常吃飯,還克制地提了一句,其實我自己會弄,你先吃吧。 然而遲揚笑了一下:“吃你的,我喜歡看?!?/br>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吃火鍋,這么貼著搶食與合作標簽的場合,連一次我都不想踏足,可我還是想看你吃,想把親手燙熟的食物放進你碗里,想看著你被伺候到不用伸手,全心全意依賴著我的樣子。 ——也想補給你一次“在冬天吃火鍋”這樣平常的幸福。 “真的,”他說,“我不餓,也不挑,等一會兒看電影吃完整桶爆米花都行?!?/br> 何弈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對身體不好,你……” 然而沒等他說完,對方已經(jīng)笑了出來:“逗你的,誰沒事拿那個當晚飯——我點了飯,應該快上來了,不用管我,吃你的吧?!?/br> 吃飯,看電影,按照流程進行,似乎也沒有哪里不對。 除了遲揚沒想到這么無聊的愛情片,對方居然也能看得這么投入——投入到放任他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并且毫無反應。 也是,他家好學生向來認真,對什么都投入。 盡管他對電影根本沒興趣,只是在恰當?shù)臅r間段里選了觀看人數(shù)最少的一部,也懷了些許隱秘的私心,想趁著黑燈瞎火干些什么——就像他在酒吧之類的場合對別人做過的事一樣,曖昧且心照不宣,連假的心動都能假戲真做。 然而何弈不是曖昧場合里的玩伴。 他真的會認真去看一部冗長的愛情片,去試著研究主人公所言所行的意圖,學習經(jīng)典的正常人會怎么處理戀愛關系,怎么從曖昧到交往再到漸行漸遠——然后條分縷析地思考,哪些能為他和遲揚現(xiàn)在的關系提供些許參考,哪些又毫無價值。 遲揚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只是比起放任自家男朋友去拿愛情悲劇當參考資料,他還是更樂意言傳身教,教一點兒靠譜可行的東西。 ——精挑細選量身定做的筆記都交到你手里了,怎么還要去看那些考綱不要求的資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