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想了想，撓撓頭道“也不是太記得了，像是一條蛇追著我跑，還咬我一口，嘖嘖，我最怕蛇了，世上怎會有這般難看又可怕的玩意兒?！?/br>
    “嗯嗯，我也不喜歡蛇。”桃夭壞笑著瞟了柳公子一眼。

    “蛇也有既聰明又美貌的，你們這些人無福相遇罷了?！绷又刂氐睾吡艘宦暎矝]睜眼，只舉手朝桃夭作了個抹脖子的狠動作。

    桃夭沖他吐吐舌頭，又問小伙“你既說那空明真人是活神仙，又能治病又能招雨，那為何如今的鹿門山卻成了你不想靠近的地方”

    小伙嘆了口氣“空明真人雖厲害，但始終是個凡人，是人就會衰老，這一兩年間，鹿門山的壞天氣又越發(fā)頻繁了，且有愈演愈烈之勢，連空明真人也降不住了，大家都說他人老體弱，不復(fù)當(dāng)年了。而鹿門山下有妖的說法被傳得有鼻子有眼，還說這是個難纏的大妖怪，只有真神仙才殺得了它。所以，不止我，許多曾經(jīng)愛去鹿門山溜達(dá)的百姓最近都不愿去了。天氣又壞，妖怪之說又嚇人。反正，鹿門山的病根不除，這座千年名山可能很快就廢了，可惜啊”

    桃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嘻嘻一笑“治病也得找對大夫呀。”

    “嘚嘚嘚，嘚嘚嘚”，小毛驢跑得可歡快。

    空中的云朵像棉花一樣挨挨擠擠，幾聲銳利的鳴叫從云朵下拂過。

    柳公子睜開眼，空中掠過一只黑鷹，羽翼舒展，身姿矯健。

    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驢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最后停在了一片亂石密布的淺灘上。

    “這便是黑魚灘了，從這兒過去，再向東走四五里就是鹿門山，不磨蹭的話，天黑前能到。”小伙跳下車，朝東邊指了指。

    桃夭下車，朝東邊看了看，離了還有四五里遠(yuǎn)，但已隱隱看出遠(yuǎn)處的一片天空跟此刻頭頂上的不一樣，黑云低沉，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悶雷。

    “有啥大不了的事非要去鹿門山啊”小伙看著桃夭道，“那里的天氣可是越來越差了?！?/br>
    桃夭答“我有個病人在鹿門山，我應(yīng)承了要去治他，不好食言?！?/br>
    小伙一愣，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大夫”

    桃夭抓住自己的小辮子甩來甩去“不像么”

    “不像?！毙』镏睋u頭，“你一個黃毛丫頭，哪里會是大夫。你同我玩笑也就罷了，莫拿自己的性命玩笑?！?/br>
    說罷，他讓毛驢調(diào)了個頭，坐回車上，看著桃夭他們“你們真要去，我也攔不住，自求多福吧。”

    “謝了。”桃夭沖他燦爛一笑。

    驢車漸漸遠(yuǎn)去，小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之中。

    “你有病人在鹿門山”磨牙望著桃夭，“怎的一路上都沒聽你提起過呀”

    桃夭聳聳肩“燒紙給我的病人太多，我手里已積累了不下百個，我想給哪個治就給哪個治，需要通知你們么反正鹿門山也是順路而已?！?/br>
    “哪里順路了”柳公子賞她一記白眼，“你繞路都繞成一張八卦圖了。”

    桃夭一瞪眼“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誰給的飯錢誰說了算”

    “呃”

    “阿彌陀佛，別鬧了，既去診病，就莫要耽擱了?！蹦パ罁u搖頭，剛走兩步就哎呀一聲，蹲下去捂住了自己的腳踝。

    桃夭一看“咋啦崴腳了”

    磨牙苦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這灘上碎石太多，你們留神些。”

    “你看好你自己啦，我看你今天一路上沒神沒氣，還印堂發(fā)黑，崴腳可能只是走霉運(yùn)的開始吧。”桃夭不客氣地說道，“還能走不不能的話讓柳公子背你唄?！?/br>
    “不用，沒大礙?！蹦パ榔鹕碓囍顒踊顒佑夷_，然后走到幾步開外的一個水洼前，蹲下來仔細(xì)看自己的臉，嘀咕著“哪里發(fā)黑了，明明很白啊”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幾人身后傳來。

    回頭，十幾匹高頭大馬組成了一支馬隊(duì)，馱了一群黑衣覆身的家伙，仿佛飛奔的烏云，風(fēng)馳電掣地朝他們這邊而來。

    許是過路的，桃夭這樣想。

    然而，馬隊(duì)卻停在了他們面前。

    初夏的天氣，一隊(duì)人卻把自己從頭到腳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穿的還不是普通的粗布黑袍，是價值不菲的綢緞，水一般光滑，衣襟袖口更以金線繡成云紋，連遮住臉的面具都不是尋常銅鐵之器，做工精細(xì)，金光熠熠。

    有錢人

    第49章 化蛇2

    桃夭盯著他們，只見那為首之人腰配長劍，騎了一匹毛色一流的白馬，面具后那一雙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氣氛安靜到反常，對方并沒有下馬的意思，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桃夭一行，為首者把目光從桃夭移到磨牙，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從袖口飛出一條拇指粗細(xì)的白繩，瞬時往磨牙腰上纏了好幾圈，一拉，小和尚便在自己的驚叫聲中落進(jìn)了他的懷里，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柳公子皺眉，不過本能地朝前挪了一步，馬背上的其他人便默契地“刷”一下拔出明晃晃的刀劍，寒意與殺氣撲面而來。

    桃夭抓住柳公子的胳膊，朝那為首之人笑道“這位大哥，我看你們衣著光鮮，騎的馬也名貴，斷不像打家劫舍的土賊，我們不過是來訪友的外鄉(xiāng)人，不曾與誰結(jié)下冤仇，這位小師父更是又蠢又笨，除了念經(jīng)吃飯什么都不會干，您是抓錯人了吧”

    “是是是，施主你看清楚了，小僧并不認(rèn)識你”磨牙急得滿頭大汗，拼命掙扎。

    見狀，滾滾從地上一躍而起，落到磨牙身上，兩爪抱住那只困住磨牙的胳膊，張嘴便咬下去。

    被狐貍咬住，應(yīng)該還是很疼的

    他身旁的人舉刀要砍，卻被他喝止。只見他變戲法似的從馬鞍一側(cè)的褡褳里取出一個麻袋來，扣在滾滾頭上，再一拳頭將這小東西敲暈過去，除了吃跟睡也沒什么別的技能的狐貍很快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將麻袋扔給旁邊的人“照顧仔細(xì)了，我要活的。”

    磨牙急了，大聲斥責(zé)“你怎么能打它它還是個孩子”

    那人充耳不聞，任他大喊大叫。

    桃夭嘆氣，苦惱地看著他“大哥，這是我的和尚跟狐貍，您招呼都不打就拿走，不好吧”

    那人的眼中依舊波瀾不驚，又從褡褳里摸了個三寸見方的木匣出來，二話不說扔給桃夭。

    桃夭接住，狐疑地看著他。

    “看看。”那人冷冷道。

    桃夭笑笑“如果是傷人暗器什么的，你就死定了。”

    “今日我無取人性命的打算。”那人的聲音十分低沉，但只要他開口，四周所有聲音都在為他讓路，讓你想不聽都很難。

    桃夭撇撇嘴，打開木匣，旋即便瞪圓了眼睛，一種難以表述的光彩覆蓋了她整個眼眸兩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圓潤光潔，奶白色的光暈里又透著一抹幽幽的蔚藍(lán)。

    “聚海明珠”桃夭的嘴巴已經(jīng)合不上了，“你從哪里弄來如此珍貴之物的”

    那人只淡淡道“兩顆珠子，換這個小和尚，那只狐貍也一并給我?！?/br>
    “拿去吧拿去吧。”桃夭欣喜若狂地取出其中一顆，在陽光下轉(zhuǎn)動著細(xì)看。

    “桃夭”磨牙又急又氣。

    柳公子瞪著她，提醒道“他說，拿珠子換磨牙，還要附贈一只滾滾。”

    “我聽見了”桃夭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著她的珠子。

    “換磨牙啊”柳公子提高了聲音。

    桃夭把珠子攥到手里，不耐煩地看著他“很值啊”

    “你真把我賣了呀”磨牙都要哭了。

    “一顆珠子換回來的錢，足夠我浪費(fèi)二十年啦而且是兩顆好幸福”桃夭把木匣緊緊抓住，貼到臉上，激動得要流淚了。

    “那么，成交了。”那人一拽韁繩，白馬旋即調(diào)頭而去，磨牙的喊叫很快被淹沒在馬蹄聲里。

    柳公子看看那幫遠(yuǎn)去的人馬，又看看還抱著珠子陶醉的桃夭，問“你不管了”

    桃夭睜開眼“管啥”

    柳公子指著那群人消失的方向“他們把磨牙帶走了?！?/br>
    “我知道啊。”桃夭把珠子收好，“我早就說他印堂發(fā)黑嘛。行了，我還得趕緊去鹿門山呢?！?/br>
    “你自己去吧?！绷愚D(zhuǎn)身，化了一道綠光，轉(zhuǎn)眼消失于空氣中。

    桃夭頭也不回道“別太快回來找我啊，我想多清凈幾天呢”

    然后，她哼著小曲兒，一身輕松地跨過了黑魚灘，不慌不忙地朝她的目的地而去。

    鹿門山里的雨真是太大了就算打了傘也無濟(jì)于事。濃重的烏云層疊擠壓，比黑夜的顏色還要濃郁，且單單聚集在鹿門山之上，一步之遙的山外卻月明星稀，風(fēng)輕天闊。

    當(dāng)桃夭只身站在鹿門寺大門前時，從頭到腳已經(jīng)找不到一塊不滴水的地方。

    然而寺門緊閉，她敲了老半天的門，才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和尚來開了門，一見她便道“阿彌陀佛，這幾日方丈與貴客有要事相商，鹿門寺暫不接待香客，女施主改日再來吧?！?/br>
    “我不是來燒香的?！碧邑糙s忙道，“我是來找你們家覺悔師父的?！?/br>
    小和尚眨眨眼“女施主找覺悔師叔”

    桃夭笑道“是的呀，我是他的一個朋友，從老遠(yuǎn)的地方來看他。你看天都黑了，雨又這么大，我又孤身一人，總不好讓我現(xiàn)在回去吧，麻煩小師父行個方便?！?/br>
    小和尚想了想，朝旁邊讓了讓“那女施主請隨我到客室，我去跟師叔通傳一聲。”

    “謝啦”桃夭一步跨進(jìn)了門檻。

    鹿門寺算一座大廟了，縱然天降大雨，狂風(fēng)四起，廟里也透著一股雷打不動的安穩(wěn)，沒有香客，只有些僧人在廊下行走，濕涼的空氣里氤著淡淡的香火氣。

    桃夭問那小和尚“小師父，你家方丈跟誰商量要事啊，要緊到把整個鹿門寺都暫閉了”

    “也不是這幾日才暫閉的，入夏之后，天氣越發(fā)惡劣了，暴雨不停，好幾處地方被泥流沖垮了，兩個樵夫運(yùn)氣不好，被埋了。打從那時起，方丈就下令閉門謝客了，就是不想再有香客往山里來，平白遭了禍?zhǔn)?。”小和尚直搖頭，“我聽師兄說，這幾日方丈正和空明真人以及附近村鎮(zhèn)的鄉(xiāng)紳們一同商議解決之道呢?！?/br>
    桃夭壓低聲音道“真有妖”

    小和尚撓頭“我也不知啊，外頭的人說鹿門山下鎮(zhèn)壓了一只會鬧水的妖怪，也有師兄弟們說是山中風(fēng)水有異?！?/br>
    桃夭眼珠一轉(zhuǎn)“這樣啊我一路上都聽聞空明真人的威名，他真有通天徹地呼風(fēng)喚雨的本事能帶我去瞅瞅么”

    “我哪敢隨便帶人去圍觀方丈跟他的貴客呀?！毙『蜕型Ｏ拢崎_一間布置簡單，只得一張桌子幾個蒲團(tuán)的屋子，“女施主在這里稍等，我去請覺悔師叔過來。”

    “有勞了?！碧邑材克退x開。

    她沒有進(jìn)屋，站在屋檐下，雨水自瓦上淌下，已不能用“仿若溪流”這樣的詞句來形容，眼前簡直就是一片密集的雨墻。

    真是許多年都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雨了，長此下去，鹿門山必然淪為澤國，萬物不生。

    她怔怔地看著這漫天漫地的風(fēng)雨，深吸了口氣。

    有妖么

    有。

    風(fēng)雨里，有妖氣飄浮，淡淡的。

    佛門清凈地，歷來為妖物所忌憚，偏有妖大膽到連佛祖都不怕

    正想著，身旁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