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實實蹲在那的大白鵝沒理她。

    外公已經(jīng)不在了，我要走了家里就只留個你了。rdquo;俞雅輕輕軟軟地說，誰幫你料理羽毛呢？誰給你準(zhǔn)備吃食呢？白啊，那時候你就變成只野鵝了。rdquo;

    大白長長的脖頸一轉(zhuǎn)，腦袋仰起，頗有種不屑的眼神，長長地軋rdquo;了一聲，聽不出喜怒，但那份強(qiáng)硬霸道的氣勢卻是撲面而來。

    俞雅笑得婉轉(zhuǎn)：你要不跟我走，我也就是個孤家寡人了hellip;hellip;唉，不知道外面是個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我這身子能撐個多久hellip;hellip;真一有不慎，白啊，你就見不到我了。rdquo;

    大白倏地站起來，翅膀掀開，沖著她軋軋rdquo;兩聲，頗有種氣急敗壞的感覺。

    好好好，不說喪氣話，rdquo;俞雅眉目彎彎，所以白啊，跟不跟我走呢？rdquo;

    大白不聲不吭，扇了兩下翅膀，又坐回去了，也不看她，就盯著門口，別扭得很。

    俞雅停了會兒，又笑了笑，然后翻了頁書。

    大白是她外公養(yǎng)的，論起年齡來比她還要大，今年高壽已二十一。鵝這種生物，隨隨便便活個十幾年不成問題，特別高壽的活到三四十歲也有，大白是跟著俞雅一起長的，外公拿它當(dāng)孫子一樣養(yǎng)著，吃食比起大戶人家的小孩還要精細(xì)得很多，因而身體格外得強(qiáng)健。攆狗追兔什么的不在話下。大約年歲久了的動物總是格外具備靈性，至少俞雅從來沒把大白當(dāng)家寵過，她覺得這是她哥。

    中午下了碗酸湯面片當(dāng)午飯，給大白拌好谷實蝦粉，又給切了半顆水靈靈的白菜當(dāng)餐后點(diǎn)心。夏季天熱，但她的身體對氣溫的感知實在不太敏感，覺得額頭有汗，拿蒲扇對臉扇了會兒風(fēng)，也就慢吞吞踱回房間睡個了午覺。

    睡得迷迷瞪瞪聽到外頭大白在叫，她坐起身，茫然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些清醒，拿起枕邊的手絹擦了擦鬢角的汗，想想還是拿起掛在床頭的薄衫子穿上，掀開簾子走出去。

    院子里立著個年輕人。襯衫西褲，面貌清俊，裝扮十分得體。午后烈日的燥氣厲害，就算屋舍建在山腳又有大樹蔭蔽，也只比別處來的稍微涼爽些。

    方行知一直盯著那只大白鵝看，聽到屋堂中有動靜條件反射抬起頭，視野中出現(xiàn)那道人影時，他有那么瞬間覺得人家背后整個晦暗陰沉的大屋全都亮堂了起來。古書中什么弱柳扶風(fēng)什么皎花照水在腦中全有了清晰的影像。

    她看到他，微微笑了一笑：是你呀。rdquo;

    溫溫輕輕的聲音落入耳中，仿佛絨毛撓過心房般帶出一股莫名的癢意。方行知情不自禁站得更筆直了些，但轉(zhuǎn)念又覺得這種肅然起敬的姿態(tài)太沒來由，臉微紅，吶吶道：俞小姐。rdquo;

    進(jìn)來坐。rdquo;俞雅眉眼彎彎，說完回去倒水泡茶。

    檐下的大白鵝一直目光灼灼盯著他，防賊一樣的眼神。他快步走進(jìn)屋，把那股逼視的目光丟在后頭，在椅子上落座后才稍微松了口氣。

    俞雅端上茶，方行知不敢抬頭看她，有幾分歉意地說：抱歉，今次遲了倆月。rdquo;

    說好的五月來拿藥方，現(xiàn)在近七月底，已經(jīng)算是失約得有些久了。

    俞雅輕聲道：無妨。只是不知方老先生今夏可好？rdquo;

    方行知聞言神情黯然：我爺爺hellip;hellip;rdquo;他有些難以啟齒，我爺爺已經(jīng)去世了hellip;hellip;rdquo;

    事實上方老先生正是她等在這的主要原因。這位老人家心肺不好，身體又虛，開刀手術(shù)的成功率極低也就一直拖著，十多年來都是靠著她外公的方子撐著的。她外公年前去世，臨去前還惦記著這位老病人，但自己都已近末路了也顧不得太多，只留了最后一張方子，叫她在五月前把那幾味特殊的藥材炮制好，等人五月來取，今后也就各安天命了。孰料人家久久未來的原因竟是如此。

    俞雅有些驚訝，去年五月方老先生是親自前來的，那時瞧著還挺健朗的啊，眉宇間也沒有郁氣，要說再活個五六年準(zhǔn)是妥的，現(xiàn)在忽然去了hellip;hellip;呃，沒準(zhǔn)是家門不幸hellip;hellip;

    方行知吞吞吐吐：前段時間家里比較亂hellip;hellip;我爺爺一時受到刺激hellip;hellip;也就沒救回來。rdquo;他低咳一聲，誠懇道，我哥本來是想親自過來的，所以一拖再拖，就到現(xiàn)在了hellip;hellip;他實在是找不出一點(diǎn)閑，只好差我前來hellip;hellip;俞小姐你看，畢竟是托你們幫的忙，方子跟那些藥材折價幾何，我哥托我定要把酬勞送到。rdquo;

    俞雅搖搖頭：既用不上了，便沒有叫你們再掏錢的道理。rdquo;那對清潤分明的翦瞳一掃，方行知頓覺心頭發(fā)緊，聽她輕輕道，況且，這些藥材，別人也未嘗不能用上。rdquo;

    她嘆了口氣：意外之事，誰都無法預(yù)料hellip;hellip;請節(jié)哀。rdquo;

    方行知好說歹說請她收下報酬，都無法叫她松口，不由有些氣餒。只覺得他哥難得拜托他一點(diǎn)事都沒法完成，實在是有些無能。但就這么走也著實不甘心，沒問到價但心想就在去年的例上再加個三成，走時偷偷留下吧，問到董老大夫怎的不在，是否是采藥去了，才知道這位老大夫年前已經(jīng)去世，不由大驚。然后心下已經(jīng)決定把去年的例翻番送出去，左右也不是他的錢，他不覺得如何的，可能對人家來說正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