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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想摧毀他的自我界限并人為重建,她所想看到的是他自己憑借一種希望rdquo;的可能走出來,站起來,重回人類這一個大范圍的群體。 不傷害別人即是公正,盡量幫助每一個人即是仁愛,rdquo;俞雅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可是,真正的道德是如此稀有,真正道德的人也萬里無一,拿著理想要求現(xiàn)實的,永遠是偽命題mdash;mdash;先生,你得知道,不能忍受他人痛苦前提是自己不痛苦,盡量幫助他人的前提是自己無需幫助mdash;mdash;世人將公正與仁愛視為美德,即是證明那些道德行為的與眾不同。但我們只是平凡人,我們不需要與眾不同,我們在這世上存在的第一要務是生存,是自私,是自我保護。rdquo; 你得先學會保護自己,先讓自己不受傷害、無需幫助,其次才是推己及人!rdquo; 她擁抱他,溫和地撫摸著對方的臉,沒有擦去那不斷落下的眼淚,只是低下頭用自己的額抵在對方的額上,語調(diào)輕柔又平和:親愛的,你得先學會愛自己,然后才是愛別人。rdquo; 第158章 哲學教授08 俞雅所擁抱的人很長時間并沒有任何動靜。 他沒有表情, 渾身僵硬,只是用一種茫然的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就像是一塊石頭,一座雕像,一種非生物,俞雅不能判斷他是否聽到了自己所說的話, 在這樣的死寂之中甚至不禁懷疑他是否還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不短的時間, 但俞雅并沒有輕易放棄。她有足夠的耐性, 她很專心地觀察著對方的一切反應mdash;mdash;縱然他看上去又像是陷入自閉的模樣也沒泄氣。 在與他相處的很長時間里, 她僅僅是維持著旁觀者的角色, 她給他講述一切, 可是始終要維持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她不靠近, 不觸碰,不成為壓在他靈魂上的一點重量??墒撬F(xiàn)在開口說話了, 他對于她所處的外界出現(xiàn)了一絲反應, 就因為他心上那道厚厚的屏障自行出現(xiàn)裂縫, 他凝固的自我界限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動搖, 她便不會再安于維系原先的距離。 她緊緊擁抱著他,不停地撫摸著對方的頭發(fā), 甚至低頭親吻他的腦袋,就像她所懷抱的是一個值得憐愛的小寶寶, 是一個無比珍貴與稀有的事物。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以自己的肢體語言來努力安撫對方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忽然之間, 他就開始顫抖起來。 就像是一個被丟在冰天雪地的孩子忽然意識到自己被拋棄了,像一個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家的人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mdash;mdash;臉孔劇烈抽動,眉宇痛苦地蹙起,仿佛從骨子里滲透出來的寒冷將其覆蓋,叫他控制不住戰(zhàn)栗mdash;mdash;那種仿佛認知都被顛覆的痛苦難以言喻。 他潛意識在抗拒俞雅的動作。 俞雅覺察到這一點的時候,饒是她都控制不住出現(xiàn)一些喜悅的心情。排斥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他在感知外界,并對外界事物產(chǎn)生反應! 本來,如果他瞬間拒絕這些感知再縮回自己厚厚的心障中,俞雅都絲毫不會感到驚訝。然而不是。對方并沒有再度逃避。 縱是連接受別人的善意與愛都變得是那么痛苦的事,他還是抬起了頭。 事實上當他的聲音再度出現(xiàn)在俞雅耳邊時,她都產(chǎn)生了驚奇之情mdash;mdash;那是何等艱難、何等沉重、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吐露的心聲??!就仿佛流淌在幽深的地殼中的物質,借助火山噴發(fā)與巖漿滾涌才能從地底喟嘆出的語言,每一個詞都帶著戰(zhàn)栗與大恐怖,每一個語音都滿溢著痛徹肺腑的感悟。 不是的。rdquo; 他嘶啞的、干澀得、痛苦地說道:利己、并不是道德hellip;hellip;rdquo;他的眼睛里噙滿了眼淚,一切hellip;hellip;都是一樣的。所有人hellip;hellip;都、沒什么hellip;hellip;不同。萬物hellip;hellip;一致。rdquo; 他在思考。他一直在思考!他是真的在聽俞雅所說的話,并且保持思考! 實際上,這一次是俞雅頭回聽到他說話。 一個總是沉默的安靜的拒絕與人交流的流浪漢。他曾受過良好的教育,就算拋棄舊有一切選擇流浪生活,他對于知識還是有著一種本能的渴望。他抑郁、自閉,漠視一切,但他還保留些許獨立思考的能力,他能聽到俞雅所說的每一句話,他能思索她所講述的每一個論斷,他可以繼續(xù)保持沉默,但這一刻他無法控制自己不開口。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刺扎進胸口,穿透最柔軟的角落mdash;mdash;那是他的死xue,是他的逆鱗,是他最耿耿于懷的弱點mdash;mdash;很多很多個日夜,他便一直在想,為什么呢?為什么會到這樣的地步呢?而當他的一切困惑與動搖被那些話揭示得明明白白的時候,巨大的痛苦便襲中了他,那是已經(jīng)對痛苦麻木的身軀也無法抵擋的煎熬。 心防到底還是松動了。 它一松動,被封閉的感知開了泄洪口,一切情緒洶涌而來,淚水便從自以為已經(jīng)干涸的眼睛里落下來。 mdash;mdash;俞雅呆在那里,有很長的時間并沒有絲毫動靜。 她當然聽得懂他的話,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覺得,若不是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離人類rdquo;的限閾有些距離,那她大概是會流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