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甄甄頓了一下，沒想到賈姝竟然會說這個。

    “那一晚，母妃讓我跟她睡, 說是跟她睡, 其實是在告訴我，怎么在這爾虞我詐的宮里活下來。”

    說到這里時，賈姝嘲諷笑笑，“她一面利用你，一面又說她不在了, 讓我找你庇佑……”

    所以從小到大，縱然閔貴妃對她百般利用, 可卻從來不告訴賈姝，也不拘著她們姐妹之間交好。

    恐怕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她出了事，她能顧念著姐妹之情, 照拂著賈姝一二。

    確實，在賈甄甄心里，不論閔貴妃做了什么, 賈姝都是她meimei。

    可是——

    “姝兒，母妃利用我……”

    “我知道，”賈姝打斷賈甄甄的話，“我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閔貴妃是利用賈甄甄給她當(dāng)靶子。

    所以，在賈甄甄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時，她不羨慕她，甚至還有些可憐心疼她。

    可在閔貴妃面前，她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更別說幫賈甄甄說話了。

    曾經(jīng)，她確實是把賈甄甄真的當(dāng)jiejie的，可現(xiàn)在，這些話也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

    賈甄甄長睫盡斂，如今她們姐妹走到這一步，也沒有再糾結(jié)這些的必要了。

    賈甄甄轉(zhuǎn)了話題，“大監(jiān)來干什么？！”

    “送畫。”

    賈甄甄一頓，突然就想到，閔貴妃死的那天，她到汀蘭宮時，看到賈姝死死抱著的那幅畫。

    那畫上畫的是賈姝。

    所以那副畫原本是大監(jiān)送給閔貴妃的？！

    “那晚大監(jiān)送來了兩幅畫，讓母妃選一幅?！?/br>
    賈甄甄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

    她們這個父皇，表面上看著和藹可親，可一旦誰危機(jī)到他的皇位了，他就絕對不會留任何情面。

    閔貴妃身后有閔相，陳帝不能讓她的死留下把柄，就只能拿閔貴妃的軟肋來威脅她。

    “瞧六姐這樣，想必已經(jīng)猜到了?！?/br>
    剛說完這話，賈姝猛的咳了起來。

    賈甄甄摸索著過去，剛點起桌上的燈，就看到賈姝帕子上有殷紅一閃而過。

    賈甄甄一把攥住賈姝的手腕，迅速沖殿外喊道：“林姑姑，傳太醫(yī)?！?/br>
    “六姐……”

    “姝兒別怕，太醫(yī)很快就會來了?！辟Z甄甄一把抱住賈姝。

    在今天賈甄甄來之前，賈姝其實已經(jīng)想好了要說的話。

    閔貴妃死前，曾留給了她賈甄甄身份的保命符。

    今天，她本想用來保住方鶴的，可當(dāng)賈甄甄像以前一樣抱住她的時候，那些話她瞬間說不出口了。

    時至今日，賈甄甄心里還是有她這個meimei的。

    她不能，也不該用那些東西去威脅賈甄甄。

    “姝兒，別怕，太醫(yī)一會兒就來了，別怕，有六姐在，你不會有事的?！?/br>
    賈甄甄以為賈姝是難受，一面替她拭淚，一面跟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是不是端妃暫理后宮后，克扣了你宮里的分例，你別怕，有六姐在……”

    “六姐，我想保住方鶴?！?/br>
    賈甄甄瞬間頓住了，不可思議看著賈姝。

    很快就明白過來，賈姝這么做的用意了，當(dāng)即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你瘋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死了，父皇就會放過他？！”

    賈甄甄氣的渾身發(fā)抖。

    賈姝和方鶴的事情，宮內(nèi)已經(jīng)傳的差不多了。

    陳帝那人極重臉面，如今因著方鶴一張鶴圖在士子中間流傳，所以他暫時才沒動他。

    可一旦這陣風(fēng)頭過了，以陳帝的性格，怕是該秋后算賬了。

    可如果賈姝死了，方鶴就能無虞了。

    “六姐，我喜歡他，他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墒撬敲春玫囊粋€人，因為我，他失去了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又被廢一雙手，現(xiàn)在像個廢人一樣活著，可即便這樣，父皇還是不肯放過他……”

    賈姝趴在地上，像一只被人打的皮開rou綻的幼獸，蜷縮著，只想護(hù)住懷中她最珍貴的東西。

    賈甄甄額頭的青筋迸了迸。

    想到近期方鶴的舉動，賈甄甄真是替賈姝不值。

    “你起來！起來！方鶴我替你保，你要是再敢拿自己的性命不當(dāng)回事，你死了，我就把他送去給你陪葬！我說到做到！”

    一瞬間，賈姝又看到了，曾經(jīng)那個護(hù)著她的賈甄甄。

    她淚眼婆娑望著賈甄甄，不住淌淚，反手攥住賈甄甄的手腕，“好，我答應(yīng)你，六姐，你替我保住方鶴，到時候我送你份大禮。”

    “我不在乎你的禮，只要你好好的……”

    賈甄甄伸手正要拉賈姝起來，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賈姝突然發(fā)力，狠狠推了賈甄甄一把，怒喝道：“滾！你給我滾！?。∈悄銈兒λ牢夷稿?，我不稀罕你的假慈悲！滾?。。?！”

    “公主……”進(jìn)來的林姑姑，剛好扶住賈甄甄。

    賈甄甄皺了皺眉，知道賈姝這是做戲給別人看的，當(dāng)即臉色一沉，立馬陪她演戲，道：“如果不是看在閔貴妃養(yǎng)了我數(shù)年的份兒上，你以為我會來看你！不知好歹！”

    說完，扶著林姑姑快步走了。

    被請來的太醫(yī)尷尬站在門口。

    自己這是進(jìn)去，還是要出去？！

    這宮殿里似乎沒有人氣兒的樣子，閔貴妃薨逝不久，賈姝一直住在這里，又加上這幾天，她一直不讓宮人進(jìn)來，所以更顯得空寂而陰森森。

    “怎么？劉太醫(yī)也看不起本宮？站在門口干什么？！”賈姝喊道。

    太醫(yī)瞬間一個激靈。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然賈姝現(xiàn)在被罰在宮中思過，但好歹也是個公主。

    “不敢不敢，微臣這邊進(jìn)來?！?/br>
    太醫(yī)當(dāng)即背著藥箱快步走進(jìn)去。

    一輪殘月掛在天上。

    從賈姝宮中出來，賈甄甄下意識朝宮門口的方向走。

    林姑姑在旁提醒道：“公主，現(xiàn)在宮門已經(jīng)下鑰了，今夜就歇在攬華殿吧！”

    “哦，好?！?/br>
    賈甄甄又折返回去，心里在琢磨，甄讓那邊怎么樣了。

    “公主放心，駙馬那邊肯定早就解決了?！绷止霉玫?。

    “誰想他了！”賈甄甄不承認(rèn)。

    林姑姑笑了笑。

    賈甄甄迅速轉(zhuǎn)移了話題，“姑姑，讓我們的人在宮里多照拂姝兒一些?！?/br>
    這一晚上，賈甄甄一直睡不踏實。

    其實也不怪她，太久沒回來了，住了多年的攬華殿這會兒在進(jìn)來，忽然有些陌生感。

    跑了一天，賈甄甄也有些疲累，但是她卻睡不著，于是索性便坐在宮門邊上。

    林姑姑過路的時候看見她，有些驚訝，“公主大晚上的怎么坐在外面？地上涼。”

    “沒事?！?/br>
    林姑姑嘆口氣，臉上笑意不減，去殿內(nèi)拿了兩個墊子過來，陪著賈甄甄坐下。

    天上星光璀璨，此時看過去，只覺得自己渺小。

    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賈甄甄忽而想起自己曾經(jīng)跑出宮外玩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

    林姑姑溫柔地問道：“公主怎么了？”

    “我發(fā)現(xiàn)一回宮里，姑姑溫柔了好多啊。”

    林姑姑有些不好意思。

    她雖然在甄府也住的很習(xí)慣，但宮里畢竟是她待了幾十年的地方，一進(jìn)宮來，不由得放松一些。

    賈甄甄道：“姑姑，其實我經(jīng)常有些迷惑，就很多人，有時候覺得很熟悉，但在一瞬間，又會讓我覺得很陌生。”

    “比如？”

    “嗯……”賈甄甄歪著頭想了想，她唇角微微上揚(yáng)，卻自己強(qiáng)行壓下來，聲音硬巴巴地，道：“就比如甄讓，他老欺負(fù)我！尤其是最近！”

    “欺負(fù)？”林姑姑不信，旋即她笑了，道：“公主能嫁給駙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雖然中間有諸多波折，但駙馬對你一直是多加照拂?！?/br>
    “也是啦?！辟Z甄甄訕笑。

    林姑姑又想起賈姝，心里一沉，還是決定提醒賈甄甄，“公主，方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辦？”

    “方鶴……”

    賈甄甄長出一口氣。

    她簡直想仰天長嘯。

    “到明日出宮之后，看甄讓今天晚上是怎么做的吧?！辟Z甄甄其實拿不定主意真的要怎么做。

    要是打算保住方鶴，她得花大力，但是不保住方鶴，賈姝那邊顯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