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囑咐我不要發(fā)展辦公室戀情，”玨的聲音有些猶豫，“……但我蠻喜歡甜柚味的數(shù)據(jù)氣泡酒?！?/br>
    “我會為你準(zhǔn)備好。”樸藺笑起來。

    玨“看到”樸藺的笑，這讓它一如既往地困惑。它搞不懂樸藺，他總是把它放在通導(dǎo)器里，戴在耳朵上。他們做搭檔是偶然，但合作很愉快，關(guān)系就這樣保持到了現(xiàn)在，沒有一方想終止。

    “我們的明星側(cè)寫師到了?！睒闾A打斷了玨的數(shù)據(jù)搜索，他從三樓望下去，正好能看到停車場。

    路上太堵了，這會兒太陽已經(jīng)偏西。晏君尋下了車，把座位邊上的通導(dǎo)器帶在身上。

    露天的停車場隔壁是個籃球場，有些放學(xué)的高中生在那里打球。晏君尋從跟前經(jīng)過，里面有人喊他打球。

    他們肯定把他當(dāng)成同齡人了。

    晏君尋感覺很糟糕，t恤潮潮地貼著他的背部，他一點都不想運動。但是他不討厭被學(xué)生們招呼，這讓他想到上學(xué)。他沒上過學(xué)，沒有同學(xué)，沒有任何社團活動，他只有這一刻在別人眼里是正常的。

    “你在黑豹里參與過體育活動嗎？”時山延站在晏君尋身后，他看向籃球場，對那群揮汗如雨的小屁孩沒感覺。

    他和晏君尋不同，他沒有“歸屬感”這種東西。

    “沒有。”晏君尋白皙的皮膚一熱就泛紅，他偏頭躲著陽光，幾步跳上臺階，站到門檢系統(tǒng)跟前。

    他想離時山延遠一點，這樣周圍的雜音能幫他分散注意力。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下班時間，督察局大廳里還是有不少人。中央光屏循環(huán)著今日新聞，高跟鞋和皮鞋的聲音交錯來往。晏君尋直線走到自動販賣機前，刷臉得到了罐冰啤酒。他不等喘息，直接打開喝，像是要把熱都澆下去。

    “交通部說高速上又出車禍了，我就想你們要堵在路上，”姜斂從另一頭繞過來，跟他們打招呼，“我們到辦公室里說?！?/br>
    時山延抬頭看見大廳的攝像頭，他注視著攝像頭，問姜斂：“你辦公室里有嗎？”

    姜斂順著時山延的目光看過去，答道：“沒有……怎么了？”

    “玨在工作嗎？”晏君尋回過頭問道。

    “是的，它和樸藺待在一起。怎么了，”姜斂狐疑地看著他們，“需要我?guī)湍憬兴睫k公室嗎？”

    “不用，”晏君尋把喝空的啤酒罐順手塞進垃圾桶，“不需要任何系統(tǒng)?！?/br>
    * * *

    姜斂的辦公室沒有單獨的室內(nèi)系統(tǒng)，督察局有中央系統(tǒng)統(tǒng)籌內(nèi)部分工，像玨那樣的系統(tǒng)都有職責(zé)在身。姜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走進辦公室，出于謹(jǐn)慎，還是打開了屏蔽設(shè)備。

    “調(diào)查員找到了程立新，我們發(fā)現(xiàn)歷建華家門口的自行車上有他的指紋，”姜斂坐下來，“那雙舊球鞋也是他的鞋碼?！?/br>
    晏君尋的目光都在玻璃墻壁上，他從這里還能看到大廳的攝像頭。他說：“是嗎?！?/br>
    姜斂察覺他的反應(yīng)很奇怪。

    “我原本想不通兇手為什么要把自行車再放回去，”晏君尋收回目光，“現(xiàn)在解決了，那壓根兒就不是她放回去的。她把自行車停在上班的地方，被人偷走放到了歷建華的家門口。”

    “誰？”姜斂反問，“程立新嗎？”

    “兇手是女的，”晏君尋再度肯定，“不是程立新?！?/br>
    姜斂不會反駁晏君尋，他不能反駁。他在晏君尋的話里找著自己知道的東西，說：“你覺得程立新沒動機？”

    “他沒有，”晏君尋喝完啤酒后感覺好了很多，他已經(jīng)能忘記旁邊的時山延了，“他殺他們干嗎？他只是需要錢。劉鑫程不是麻將館的老板，看他的住處就知道他沒有錢，更何況程立新很害怕他。對吧？你說的，他欠了麻將館的債都不敢出家門?！?/br>
    晏君尋拿回了自己的小黑板，他腦子里的信息銜接得很快。

    “我們始終不知道兇手在哪里分的尸，但它馬上就要出現(xiàn)了。程立新是顆螺絲釘，他是那些龐雜無效的細節(jié)。有條瘋狗把他拽進來不是為了讓他推動辦案，而是讓他當(dāng)塊幕布。別打開你的光屏，關(guān)掉它?！?/br>
    姜斂立刻關(guān)掉光屏。

    這時的太陽已經(jīng)在西邊沉沒，辦公室里沒開燈，有些暗。時山延仿佛不關(guān)心這些事情，他架著雙腿，陷在柔軟的椅子里睡覺。束縛鎖系在他的雙腕，像是簡單的裝飾品。

    “這個案子里有兩個兇手，其中一個藏在各種編號后面，”晏君尋看到了姜斂的通導(dǎo)器，它躺在各種文件上，“但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跳腳的小角色，不用給他多余的眼神?！?/br>
    姜斂越聽越困惑，他試圖跟上晏君尋的節(jié)奏：“兩個兇手？等一等，你的意思是有人和兇手共同作案，然后他們利用現(xiàn)場痕跡來嫁禍給程立新？”

    “我猜的，”晏君尋用一種極度自信的語氣說，“你可以聽聽看……兇手原本只殺了一個人，就是她的丈夫。他們家不小，可能做過私人工坊，有能幫助她分尸的工具。她在家里把丈夫分尸了，用了點辦法處理尸塊，沒人發(fā)現(xiàn)，她感覺不錯?！?/br>
    她挺聰明的，找了些搪塞周圍人的借口。

    “她不是停泊區(qū)的人，老家不在這里。我覺得她丈夫可能出過車禍，或者生了大病，總之一定是親戚朋友們都知道的變故，否則她沒辦法圓謊，住得太近就總有人想見見男主人。她最可能用的借口就是癱瘓，人無法移動，無法移動就不會出現(xiàn)。”

    晏君尋背著光，微微側(cè)過頭思考。

    “這個時候來了個瘋子，或者耗子？怎么叫他都行。瘋子借用一些東西逼瘋了兇手……”晏君尋盯著通導(dǎo)器，“兇手要圓謊，需要經(jīng)常戴著通導(dǎo)器，向周圍表現(xiàn)出丈夫還活著的樣子。是了，通導(dǎo)器，或許某天兇手入睡時真的聽到了通導(dǎo)器里有丈夫的聲音。”

    她一定嚇?biāo)懒?，她那么害怕丈夫，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弄死他，甚至分了尸，可是他卻詭異地在自己耳邊活了過來。

    “瘋子擅長處理網(wǎng)絡(luò)問題，網(wǎng)絡(luò)是他的棲息地。一個卑微膽怯的廢物藏在垃圾堆里，把自己篩選過的信息送到兇手眼前，”晏君尋的聲音沒什么溫度，他說，“這真是低級、急躁、毫無方向感的cao作。他教唆兇手去殺人，被害人的隱藏共性就是他們都跟程立新接觸過?！?/br>
    通導(dǎo)器很安靜。

    這時門忽然響了，樸藺站在門口問：“能進嗎？”

    姜斂看向晏君尋，晏君尋皺起眉，沒有回答。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口的樸藺納悶地又敲了敲。

    姜斂清了清嗓子，說：“稍——”

    通導(dǎo)器立刻響了。

    姜斂的通導(dǎo)器鈴聲是他老婆的聲音，此刻它在黑暗里震動著，唱的還是生日歌。

    晏君尋沒摁，他知道通導(dǎo)器會自動接通。果然幾秒以后，通導(dǎo)器就轉(zhuǎn)為自動接聽。對面像是在拖拽著什么東西，呼吸很沉重。那個呼吸聲發(fā)散在黑暗里，讓晏君尋莫名想起了霍慶軍。

    “我是冤枉的——”

    瘋子還用著變聲器，他模仿著霍慶軍的哭聲。

    “我沒有性侵，我沒有犯法，我是冤枉的?！?/br>
    晏君尋仿佛聞到了血腥味，濃烈得讓他想吐。

    “唉……”瘋子無聊地敲打著桌面，他小動作很多，就像是個多動癥患者，“你覺得很得意嗎？嗯哼，這游戲本身就很好猜啊。晏君尋，我想告訴你，你猜對了也沒用?！彼拷▽?dǎo)器，細聲說，“霍、慶、軍、已、經(jīng)、死、啦。你根本沒看見，”瘋子敲打桌面的節(jié)奏很亂，他似乎總是按捺不住自己，“你看見什么了，你還沒有找到兇手呢?！彼忠е嗉庑?，“不要模仿我，你聽懂了嗎？你這個該死的贗品，不要模仿我。你讓我打心底感到惡心。你該坐正，我看著你呢?！?/br>
    “在哪里？”晏君尋壓低聲音，“陰溝里嗎？”

    “那不是你爬出來的地方嗎？”瘋子奇怪地說，“‘晏日雨無蹤，見雀離其籠；君攜天羅網(wǎng)，尋影八百重?！叹龑ぃ@名字不屬于你，它更適合我?！?/br>
    時山延不知道什么時候坐了起來，他悄無聲息，連伸展都沒做。

    “這個游戲可以叫作‘序幕’，它只是一個……我飯后的消遣。我吃完飯需要做游戲，你也是，對吧？”瘋子顛了顛腿，“我知道你為什么要追著這個案子，你看中了霍慶軍的全家福。可憐的幼崽，你還在試圖回到正常人的隊伍里，可是沒人要你。你多沒出息啊，想要成為黑豹，結(jié)果傅承輝也不要你。啊，我講得都要落淚了，你真是全世界最可憐的小雜種?！?/br>
    瘋子確實剛吃完飯，他的筷子磕碰到了碗。

    “你該生氣，快點跳起來，就像你砸車那樣?！悲傋釉叫υ酱舐暎斑@里沒人知道你的真實面目，你最好時刻都守著自己的‘理智’，不然我會報警抓你的。你玩‘序幕’一共用了一周的時間，我覺得時間太充足了，下一場我會更加精心布置的?！悲傋硬辉傩α耍膊粍恿?，像是回過味來，“你是不是在找我的定位？”

    “是啊，”蘇鶴亭敲了半天鍵盤，提醒道，“你位置暴露了?！?/br>
    第27章 追蹤

    光屏倏地彈出，蘇鶴亭在上面給瘋子的定位標(biāo)識就是只耗子，他的精準(zhǔn)追蹤甚至找到了瘋子的樓號。倒計時的秒數(shù)在右上角跳動，瘋子立刻掛掉了電話。

    “鑒于他的狡猾性，我建議你們把逮捕時間控制在20分鐘內(nèi)，我會在這20分鐘里隨時播報他的移動方向，”蘇鶴亭看著計時器，“開始吧。”

    “關(guān)掉系統(tǒng)監(jiān)控，”晏君尋站起來，把姜斂的通導(dǎo)器扣在桌面上，“今晚必須抓到他，不然我們都有麻煩?！?/br>
    姜斂拿回自己的通導(dǎo)器，在幾秒時間里權(quán)衡利弊。他跟著晏君尋站起身，快速問：“他能入侵我們的系統(tǒng)？所有嗎？”

    “所有，”蘇鶴亭在計時器旁開了個分屏，玩起了連連看，“別讓他溜掉，不然下次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br>
    姜斂套上外套，拉開門，朝著外面喊：“中止系統(tǒng)監(jiān)控！”

    “不行，你必須給我爸一個理由，”玨在樸藺的通導(dǎo)器里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來不及了，你爸的審核批復(fù)要等半個小時呢，”蘇鶴亭看也不看分屏另一頭，抬起手點了一下，“不如讓我來?！?/br>
    督察局的中央光屏遽然黑屏，大廳內(nèi)的系統(tǒng)播報聲停止，接著外部籃球場、停車場及周邊店鋪全部“啪”地失去燈光。然而這只是個開始。以督察局為中心，黑暗就像噴射出的墨水，眨眼就覆蓋住了停泊區(qū)的夜。

    “警告！”督察局門檢系統(tǒng)率先叫起來，“惡意入侵正在擴散——”

    “叮咚，”蘇鶴亭還在玩連連看，“關(guān)機成就達成?！?/br>
    “玨，玨你還在嗎？”樸藺試著叫耳邊的玨，但是它沒有回應(yīng)。

    整個停泊區(qū)都響起了驚愕的疑問聲。下班還堵在路上的司機忽然發(fā)現(xiàn)紅綠燈都暗了，正在通話的通導(dǎo)器都出現(xiàn)信號問題，無數(shù)人站在街頭看樓群被黑暗吞噬。

    “喂？聽得見嗎？”

    “光屏怎么回事呀！”踩著高跟鞋的麗人焦急地問同伴，“突然就消失了?！?/br>
    “只有20分鐘，”蘇鶴亭撐住臉，“到點開機。”

    “你做得太過了，”姜斂被蘇鶴亭這一下搞亂了步驟，“你這個人怎么回事？！”

    晏君尋側(cè)身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大廳內(nèi)都是喧雜的議論聲，他誰也不看，迅速到了門口。門檢系統(tǒng)還在尖叫，他對蘇鶴亭說：“我的車在停車場?！?/br>
    “擋板已經(jīng)降掉了，”蘇鶴亭的游戲音效很好笑，他玩得不亦樂乎，“推薦最優(yōu)方案給你，讓時山延開車。”

    晏君尋越過停車場的圍欄，沒有猶豫，把車鑰匙拋給了時山延。

    “車神，”蘇鶴亭翹著二郎腿，“耗子待的地方車流密集，靠你了。”

    時山延接到車鑰匙，在坐進去前，朝晏君尋攤開雙手：“調(diào)整一下束縛鎖的間距?！?/br>
    束縛鎖的左右環(huán)扣都緊貼著時山延的雙腕，目前雙手的安全距離是60厘米。這已經(jīng)是個很危險的距離了，但是時山延還想要更長。

    晏君尋僅僅猶豫了半秒鐘，就拽過時山延的手。他的內(nèi)腕有束縛鎖的感應(yīng)調(diào)控，權(quán)限只對晏君尋開放。

    “20分鐘自由活動，”晏君尋盯著時山延，“到點恢復(fù)?！?/br>
    時山延活動了下手腕，順從地說：“好的?！?/br>
    第28章 界限

    焦躁的情緒在人群中浮動, 由于車載系統(tǒng)管理的公交車全部暫停運行，留在站臺上回不了家的學(xué)生都在抱怨。街道上有不少人把自己的通導(dǎo)器舉高，試圖在混亂中重連信號。

    今晚沒有風(fēng), 大家都開著車窗, 堵在途中的司機正在摁喇叭, 有個脾氣暴躁的先從車窗口探出身，朝前邊喊：“前邊是死了嗎？動?。　?/br>
    前邊的司機也擠出來，對后面喊：“眼瞎嗎？綠燈沒亮！”

    雙方隔著距離準(zhǔn)備掐架，另一頭倏然冒出輛跑車, 沒等司機把身體收回去，那輛車就像支箭似的躥了過去, 帶起一陣強風(fēng), 刮得人滿臉是灰。等司機回過神，還沒有來得及開罵，車已經(jīng)沒影了。

    車內(nèi)加速表一直在轉(zhuǎn), 兩側(cè)的風(fēng)景都糊得只剩影子了。晏君尋平時經(jīng)常用這輛車挑戰(zhàn)極限，但是他從來沒有坐過副駕駛！

    “警告，正在超速行駛。警告，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