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的指甲修剪得整潔干凈，骨感?勻稱,修長白皙，是一雙文人的手?，可指腹上分布的老繭，又顯露了他的另一重經(jīng)歷。

    習武的經(jīng)歷。

    寧雪瀅并不會質(zhì)疑衛(wèi)氏的財力，也?不會質(zhì)疑衛(wèi)氏世子的威信力，但?她?不會為了錢財出?賣自己的姻緣，前提是，衛(wèi)湛值得。

    “小?伯爺此言差矣?！彼?笑笑，迎上對方的視線，“我若與世子和?離，只能做金陵城的女首富。我若賴著不走，豈不是衛(wèi)氏所有的賬目最?終都會落入我手?？”

    還真是個難打發(fā)?的，衛(wèi)九淡笑，低低沉沉，“算盤珠子都快敲到我臉上了?！?/br>
    “過獎?！?/br>
    縷縷茶汽飄散指尖，衛(wèi)九飲啜一口，薄唇暈染一層水潤，“開價吧?！?/br>
    寧雪瀅微挑柳眉，“可以不計代價？”

    看他依舊平靜，寧雪瀅點點頭，目朝緊閉的門扉，疏冷了柔柔的目光，“先跪下來求我。”

    一口茶湯差點嗆在喉嚨間，饒是見慣了大?風浪早已練就波瀾不驚的男子還是沒?能掩飾好臉上的詫異，“跪下來求你?？”

    “嗯。”寧雪瀅吊起眼梢，三分媚，七分傲，“或許我會認真考慮。”

    “也?不是不行?！?/br>
    “......？”

    原本以為會激怒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寧雪瀅佯裝淡然?地捋捋披散的長發(fā)?，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好呀，小?伯爺請?！?/br>
    一盞茶剛好見了底，衛(wèi)九懶懶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籠罩住嬌小?的女子。

    燈火熠熠，映亮男子的半邊臉，另一邊嵌在暗影中，呈現(xiàn)出?晦暗不明的光影，讓寧雪瀅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當他下擺微凸，有曲膝的趨勢時，寧雪瀅分明察覺到他目光的變化，立即向一側退開，避開了他伸來的手?。

    他想抓她?做什么？

    抓了個空，衛(wèi)九陰惻惻地攏袖，坐在了她?坐過的繡墩上，眼看著時辰所剩無幾?，閑涼警告道：“衛(wèi)湛非良人，他背負了太多擔子，相處久了，你?們只會成為怨侶。”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勞小?伯爺費心。再有，話不講明，就是無中生有?！睂幯]慢慢向房門退去，想要拉開安全的距離，以確保在激怒他前，逃離這間房。

    一個比一個倔強呢，衛(wèi)九懶得再多言。

    這時，有門侍前來叩門，“大?奶奶，戶部尚書府的三公子方才來過，托小?的轉送給您一點兒心意?！?/br>
    季懿行？

    屋里的兩人齊齊看向門扉，心思各異。

    門侍不敢擅自通傳，必然?是通過了姜叔的授意。作為伯府的老管家，姜叔斷不會貿(mào)然?行事。想是季懿行不達目的不罷休，賴著不走。

    拉開門，寧雪瀅迎風接過門侍遞上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放著一個茶包。

    紅簽兒有“六安瓜片”的字樣。

    在曾經(jīng)的書信往來中，她?曾說過自己最?喜歡片茶。

    她?方想起，季懿行即將踏上前往大?同鎮(zhèn)的路途，是在以這份心意暗示什么嗎？

    舊情難斷嗎？

    手?中的錦盒忽然?變得沉甸甸，她?剛要差遣門侍悄悄送回季懿行手?里，卻被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男子搶了先。

    衛(wèi)九拿過茶包，向后退去，仗著腿長，避開了寧雪瀅的搶奪。

    “還給我。”

    捻了捻干燥的茶葉，隨之輕嗅，衛(wèi)九勾唇，“谷雨前后采摘殺青的，毛火、小?火、老火皆全。正宗的六安瓜片?！?/br>
    嘴上夸贊著，手?上卻毫不吝惜，將茶包撇在圓桌上，散落在桌面，“季三郎有心了。”

    眼看著這一幕，門侍背脊發(fā)?涼，進退不得，傻兮兮愣在原地等候差遣。

    瞥了一眼走到桌邊收拾散落茶葉的女子，衛(wèi)九問向門侍：“季三郎可離開了？”

    “得了姜管家的準話就離開了。”

    用食指點了點顳，衛(wèi)九陷入靜默，不知在想什么。

    稍許，北風刮耳刺痛，寧雪瀅被衛(wèi)九抓著手?腕趔趔趄趄走在冷颼颼的游廊中，穿過一道道月門，來到未出?閣庶妹們居住的后罩房。

    又步上一座最?臨近后院的二層小?樓。

    大?步跨上二層木梯，衛(wèi)九輕車熟路地推開其中一間房，原是嫡妹衛(wèi)馠的閨閣，如今空置。

    抓著人不放，他站在門口淡淡吩咐道：“燃燈?！?/br>
    門侍快速上前，點燃房中數(shù)盞連枝銅燈。

    一晌燈火通明。

    不明所以的寧雪瀅被衛(wèi)九帶進房中，只聽“咯吱”一聲，是房門閉合的聲響。

    她?掙了掙，沒?能如愿。

    巡脧一圈，衛(wèi)九將她?抵在一扇窗前，抬手?推開窗扇，任朔風淅淅灌入。

    被困雙臂間的女子明顯打個冷顫。

    單手?撐在窗框上，衛(wèi)九向外探身，迫使寧雪瀅跟著向前傾身。

    呈現(xiàn)出?狎昵。

    “猜猜，季三郎躲在哪里？”衛(wèi)九慢條斯理地俯瞰著空寂的后巷，高峻的身姿被稀薄月色柔化了冷厲，別樣溫柔。

    可這份溫柔，寧雪瀅自認無福消受，只因身后的男子像一匹設餌誘捕獵物的雪豹。

    豹是狡猾的。

    后巷栽植著一排茁壯的楓樹，光禿禿的枝干投下花花搭搭的碎影。

    犀利的目光一斂，衛(wèi)九指向其中一棵最?粗壯的，“那里藏著個人，是他吧?！?/br>
    寧雪瀅瞇眼辨認，離得太遠，分辨不清是人影還是樹影。

    “你?想做什么？”

    “今晚斷了他的念想，也?好讓他心無旁騖地去剿匪?！毙l(wèi)九挑起女子一縷長發(fā)?，在雪月中纏在指尖。

    發(fā)?絲如綢劃過，有些抓不住。

    腰肢被環(huán)住，寧雪瀅扭動肩膀試圖脫離桎梏，可越是這樣，越與身后的男子貼得緊密。

    削背蹭到那人胸膛。

    寧雪瀅費力扭頭，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

    既想她?與衛(wèi)湛和?離，季懿行無疑是最?好的發(fā)?酵劑，引起他二人的矛盾。

    這會兒為何要排擠掉季懿行？

    “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大?晚上的，折騰什么？”

    男人只冷冷回道：“沒?有解釋?！?/br>
    寧雪瀅氣?不過，慍著一張小?臉掙扎起來。

    然?而，幾?番掙扎無果，她?失了氣?力，臉頰泛起粉暈，嬌麗可人。

    衛(wèi)九盯著那棵楓樹后面的身影，一點點撫上寧雪瀅的前頸，以虎口托起她?的下頷，迫使她?向后揚起漂亮的脖子。

    從遠處看，很像暖融燈火中相互依偎、親昵無間的一對璧人。

    躲在暗處的季懿行緊緊握拳，拳頭咯咯響。

    胸口發(fā)?悶，原本想要寄托的相思化為無邊的苦水，潺潺流動在心河。

    他一拳砸在粗糙的樹干上，皮rou滲血，忍著最?后一絲理智才沒?有吼出?聲。

    黯然?轉身離去。

    小?樓上，目視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衛(wèi)九面無表情地松開寧雪瀅，拿出?錦帕擦了擦手?指，眼底蘊著冰晶。

    即便想要寧雪瀅與衛(wèi)湛和?離，也?不會成全季懿行的。

    不，是沈懿行。

    他要讓沈懿行今生愛而不得，事事不順意。

    靴面?zhèn)鱽砟雺旱耐匆?，他低頭看去，緞面黑靴上留有一個小?巧的腳印，很是突兀。

    眼看著踩他腳的女子快速跑開，他沒?有計較。

    子夜已至，心跳失了規(guī)律，凌亂不堪。

    是時候回書房了。

    書房靜悄悄的，孤燈一盞，他仰躺在搖椅上，開合折扇。

    一遍遍看著上面豐筋多力的字跡。

    九九歸原。

    因守護而生的他，卻從來不被衛(wèi)湛待見。如今加上一個寧雪瀅，雪上加霜。

    嘖。

    想想挺可氣?呢。

    將扇面蓋在臉上，遮蔽了淺薄的月光，視野陷入暗淡。

    火盆中的銀骨炭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燃燒聲，折扇自男人手?中脫落，“啪嗒”一聲落在火盆旁。

    **

    淡月疏枝轉涼，寧雪瀅坐在臥房內(nèi)發(fā)?呆。

    有衛(wèi)九在隔壁書房，她?自是不會去主動招惹，一個人在靜夜中研讀起醫(yī)書，直至窗外雪停。

    子夜過半，她?折上書頁，起身拉開房門。

    燈火稀疏，打在暈裙上，映亮上面的花紋。

    與書房只有數(shù)步之遙，她?沒?穿斗篷，忍著寒冷小?跑過去，叩響了門扉。

    “世子？”

    屋里燈火通明，卻無人影晃動，她?搓了搓手?臂，只聽“咯吱”一聲，燈火流瀉，里面的人拉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