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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山河盛宴在線閱讀 - 第7章 狐貍窩里狐貍多

第7章 狐貍窩里狐貍多

    “老身是不是可以認(rèn)為,你有心幫我聞家?”

    文臻笑嘻嘻攤手,“我其實(shí)不想蹚渾水的哈,誰叫我倒霉呢。”

    誰叫她倒霉地間接和聞?wù)嬲娴乃烙嘘P(guān),再叫她眼睜睜看聞家三個老人被逼死,她那小得只有幾毫克的良心,也有點(diǎn)過不去哇。

    再說她孤身來到這里,兩眼一抹黑,沒有錢,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不找個合理身份托庇,難道還能真信了穿越小說自己闖蕩江湖開宗立派?

    聞?wù)嬲婺菑埾嗨频哪?,或許就是她能來到這里的原因,相近的磁場吸引,這是老天的安排,天與弗取,是要遭雷劈的。

    “我們聞家,能給姑娘帶來的只是麻煩,自然不怕姑娘有壞心?!甭劺咸逦氐溃安贿^你放心,你幫我們過了這一關(guān),我也不能讓你進(jìn)火坑。定親王府給我們留下了七天的準(zhǔn)備期限,七天后聞?wù)嬲嬉S定王回京,我已經(jīng)給我們聞家老家寫了信,聞家還欠我一個人情,讓他們接了你去,以聞家送人的名義一路派人陪同上京,到時候,姑娘你愿意去見識王府皇宮爭榮華富貴,聞家會有人助你;你不愿意想走,聞家還是有人會助你,單看你自己選?!?/br>
    “我逃了,那你們怎么辦?定親王府不是更要追究你們?”

    “你被聞家接走,我們也走,之后生死各安天命。”

    “那為什么現(xiàn)在不逃,之前不逃,而任聞?wù)嬲娼^望自盡?”

    聞老太太腮幫一緊,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之色,聞大爺和聞大娘齊齊垂頭。

    “還不是我這孝子賢媳聰慧孫?”聞老太太冷笑,“府衙來傳王府均令時我便讓他們走,我一把老骨頭留在這周旋。結(jié)果孝子覺得堂堂皇家不會仗勢欺人,說清楚真真是有夫之婦便成;賢媳覺得真真嫁給王府也不差,勝過那個酸臭書生;聰慧孫讀幾本列女傳后廂記便覺得自己貞潔珍貴,不急不忙等著她情比金堅(jiān)的有情郎為她出頭,勇拒王府婚事從此成就一段佳話……老身一個瞎眼老婦,一個人能走哪去!”

    聞大娘臉燥得通紅,聞大爺一聲一聲訕訕咳嗽。

    “本來還來得及,結(jié)果真真自盡,這事掩不住,府衙一定會盯緊我們?!甭劺咸珖@息,“于今之計,只有請姑娘你幫忙,周旋過這幾日,一旦跟隨王府上京,王府和府衙也便松懈了,大家便都有機(jī)會。”

    “老夫人覺得,王府是真的想要真真做妾嗎?”文臻在米缸里找到了米,開始淘米,順手燒上水。

    “叫我祖母?!甭劺咸?,“只有我那孝子賢媳聰慧孫,才會覺得,聞?wù)嬲婷烂猜敾鄣?,哪怕身居小?zhèn)陋巷,也會美名遠(yuǎn)傳京都,令天潢貴胄也寤寐思服,輾轉(zhuǎn)求之。”

    文臻哈地一笑,這位老太太除了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妙人。

    和這樣的人合作,讓人于惡劣環(huán)境中稍稍生出信心。

    她手上不停,洗米的動作輕柔迅速,很快將米淘好后泡起,一邊問:“那么祖母您認(rèn)為王府指名要真真的原因是什么?”

    聞老太太臉上皺紋稍稍舒展,似對她如此順溜地改了稱呼表示滿意,淡淡道:“我不知道?!?/br>
    文臻回頭,笑瞇瞇看她,聞老太太站如松,毫無愧色地“回視”她。

    一老一小對視半晌,半晌文臻呵呵一聲,回頭,將泡好的米倒入已經(jīng)燒開的鍋里,扔了兩根柴壓火,又將剩下的一點(diǎn)雞湯傾入。

    聞老太太繃緊的肩膀慢慢松了。

    聞大娘聞大爺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又看看她,總覺得方才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兩人只好茫然地看天色,天際一線淺青如睡眼,漸漸啟縫,透出其后清澈亮白的光來。

    快要天亮了。

    折騰一夜,還沒吃到嘴的文臻,饑腸轆轆地為自己煮粥,手上不停地順時針攪拌,屬于大米粥獨(dú)有的清香漸漸盈滿小屋。

    剛剛吃完一碗面的聞家三人,嗅著這清淡卻莫名誘惑的氣味,只覺得好像又餓了。

    遠(yuǎn)處隱隱有吵嚷之聲,似乎正向這個方向接近。

    文臻已經(jīng)拿出了豆腐渣,聞大娘一看就啊地一聲,怒瞪聞大爺,“這是準(zhǔn)備喂豬的,你怎么放在碗櫥里!”

    聞大爺茫然:“???”

    “誰說喂豬的,豆腐渣很好吃。”

    “這東西怎么會好吃?”聞大娘反駁,“你在我鍋里炒這個,可別把我鍋染上味兒?!?/br>
    “你覺得不好吃,等會就別吃哦?!蔽恼樾τ?,“我還餓著呢。”

    “誰吃這個,”聞大娘沒好氣,“打臉也不吃!”

    聞老太太冷哼一聲。

    文臻燒熱鍋,嘩啦一聲倒油,聞大娘心疼得嘴角一抽,看一眼聞老太太,沒敢說話。

    油熱,豆腐渣下鍋,文臻動作很快,不輕的鍋鏟在她手中輕靈如羽,另一只手抓著油壺,一邊炒一邊細(xì)細(xì)倒油,聞大娘再也忍不住,喊:“哎哎哎你這是做什么,炒這種下等東西你用這么多油!”

    文臻手一挽,鍋鏟劃過一道冷光,聞大娘驚得腦袋一縮,忽覺頭頂似有細(xì)物越過紛落,抬頭只看見雪白手掌輕輕巧巧一撒,一把切碎的雪菜已經(jīng)落雪般下鍋。

    與此同時,油香、豆香、雪菜清香猛然交織爆開,三者融合成一種難以言說的奇異香氣,馥郁馨逸,像一把小勾子,忽然就勾到了人的咽喉。

    聞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忽然爆出難掩的喜色,聞大爺直勾勾瞪著鍋里,一邊努力控制自己的唾液,一邊喃喃道:“饑餓未必死,甘腴能殺人。饑餓未必死,甘腴能殺人……”

    聞大娘已經(jīng)傻了。

    文臻鍋鏟一劃,那一鍋雪菜豆腐渣就進(jìn)了碟子,完完整整一個圓,中間旋出個可愛的窩窩。

    碟子雖是粗瓷,倒也雪白,豆腐渣竟然被炒成細(xì)密的金黃色,望去便如新鮮rou松,而雪白青翠點(diǎn)點(diǎn),點(diǎn)綴其間,三色鮮明,遠(yuǎn)望去像鑲了碧玉的黃金碗。

    聞大娘有點(diǎn)恍惚,這是喂豬的豆腐渣?

    文臻自顧自盛了一碗粥,粥煮得芬芳粘稠,米粒已經(jīng)開花,香氣清郁。鍋邊緣黏起一層透明薄脆的粥鍋巴,木勺子上緩緩流下的粥厚重如乳,聞大爺眼睜睜瞧著,覺得舌頭似乎有點(diǎn)控制不住,總想趴上去舔一舔。

    “砰。”

    外間門撞在墻面上一聲巨響,驚醒了被食物圍攻的聞家夫婦,聞大娘一扭身出到外間,看清來人,臉色頓時白了。

    文臻掀開一線門簾,打量著來人,兩個漢子,都是紅衣黑靴,腰束紅纓,掛著薄薄鐵刀和腰牌,這種制式打扮,多半是官府中人了。

    她摸摸肚子,嘆了口氣。

    看樣子,第二頓,還是吃不上。

    “……聞仁山何在?”當(dāng)先一個黑髯男子喝道,“傳縣尊鈞令,聞氏女身負(fù)王命而擅自投繯,罪在不敬,雖身死而罪不可免,聞氏夫婦教化無方,當(dāng)代領(lǐng)罪責(zé),即日收押!”

    “李爺!”聞大娘顯然認(rèn)識這兩位官差,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對方,“李爺,您高抬貴手!我們……我們哪里敢違抗王命……”

    屋內(nèi)聞大爺?shù)碾p腿抖得厲害,卻一步步抖著向外走,一邊抖一邊還攔了似乎想動作的文臻一把,“老夫……老夫去和他們說理去……你姑娘家不要……不要輕易露面……”

    文臻有些意外,第一次仔細(xì)地看了看這個百無一用的酸儒,聞家老太太繃緊的臉?biāo)闪怂?,幾不可見地點(diǎn)點(diǎn)頭,卻道:“真真,你出去?!?/br>
    “哎娘……”聞大爺還想阻攔,文臻沖他眨眨眼,笑瞇瞇端著盤子出去了。

    聞大爺有些怔愣,方才那一霎,這姑娘的笑容,甜美軟糯,讓他不能自己地想起聞?wù)嬲?,然而聞?wù)嬲媸芩绊?,喜愛琴棋書畫,笑起來也矜持淺淡,竟是從未這般明媚過。

    他不禁心下不安。

    “這個……”他搓著手,望著母親,直覺不妥,卻又不敢說什么。

    聞老太太面無表情地道:“既然已經(jīng)欠了情,也無需假惺惺抱愧,反正還要繼續(xù)欠下去,且記著便是?!?/br>
    聞大爺張了張嘴,似乎對他娘近乎無恥的謬論十分不能接受,然而積威之下,也只能吶吶住口。

    外間,聞大娘暗暗叫苦,平日里還算客氣的李官差,今日分外鐵面無情,說不了幾句便不耐煩,一抖鐵鏈,大聲道:“你這娘們少在這羅唣,且和我縣尊老爺面前說去……咦,”他忽然停下,吸了吸鼻子,狐疑道,“什么味道……”

    門簾一掀,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雙雪白的小手,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唯一粥一菜而已。

    粥是白粥,菜是小菜。

    然而兩個官差,目光落在托盤上,就再也撕不下來,咽了幾口唾沫后,好不容易才拔出目光,看向托盤后那張笑盈盈的臉。

    第一眼,李官差恍惚了一下,隨即揉揉眼,他身后那個年紀(jì)輕的官差,已經(jīng)放聲尖叫起來。

    “聞?wù)嬲?!?/br>
    李官差被叫得腿一軟,蹬蹬蹬后退幾步,駭然道:“光天化日,也會詐尸?”

    他身后那官差,一返身已經(jīng)逃到門檻邊,顫聲道:“李哥咱們走走走走啊……”

    李官差比他好些,勉強(qiáng)支撐著沒動,然而臉色青白,掌間鎖鏈丁零當(dāng)啷不住作響,抖得奏樂似的。

    “別走啊,吃個早飯先!”文臻上前一步,走到日光下,將托盤往上舉了舉,“為慶賀小女子大難不死,今兒中午還有頓酒席,兩位官爺這就走了,叫我們怎么過意的去?”

    李官差的目光,從她日光下尤其烏黑潤澤的發(fā),一直看到她腳底下的影子。

    鎖鏈叮當(dāng)?shù)捻懧?,漸漸弱了。

    食物氤氳的香氣,也像一道鎖鏈,勾住了他的腳步。

    “是這樣,兩位官爺,”聞老太太清晰冷靜的聲音及時響起,“真真昨夜前往劉家退婚,不妨劉家心狠手辣,怕真真對她家懷恨,將她打昏后吊在聞家門口,我等發(fā)現(xiàn)之后,傷心震驚太過,也沒發(fā)現(xiàn)真真還有一口氣,誰知道送到亂葬崗后,一番碰撞,真真醒了,被易家小子救了回來,這是上天垂憐,真真大難不死,今日中午我家治薄酒一席以謝鄉(xiāng)鄰,還請兩位官爺一定賞光?!?/br>
    文臻覺得對面兩個官差臉色真是足夠精彩,另外聞家老太太真心牛逼,倉促之間一番應(yīng)對,既做了解釋,又栽贓報復(fù)了劉家,順手還拿出了人證,滴水不漏一舉三得,這心智也沒誰了。

    “退婚如何會讓聞?wù)嬲孀约撼雒??還有,劉家好端端殺聞?wù)嬲孀錾??”李官差不僅有幾分膽氣,也還有些頭腦,臉色微疑。

    聞老太太面不改色,在兩個官差看不見的角度,抬起拐杖,對文臻屁股一戳。

    這死老太婆!

    叫人上場也不客氣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