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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山河盛宴在線閱讀 - 第200章 殿下出馬,雁過無毛

第200章 殿下出馬,雁過無毛

    長街上的哭泣,比鬧事更讓人寸步難行。

    幾個弱小部族的人聞訊不斷涌來,將長街堵個水泄不通,他們不再以武力阻擋,只是把住段夫人的轎簾,向她哭訴這多年來自己部族受到的不公和委屈。

    這種情形,無法以武力驅(qū)趕,易秀鼎被人們有意無意擠開到一邊,咬牙忍著,胸口微微起伏。

    幾位長老在一邊進行無用的勸說,易家子弟們大多淡淡旁觀,易秀鼎四面一望,便知道這些人指望不上,不僅指望不上,保不準(zhǔn)這些攔路的人當(dāng)中,本就有易家的子弟。

    易云岑cao著公鴨嗓子試圖勸解,還沒說兩句,便被人劈頭蓋臉嘲道:“岑少爺,你可歇歇吧,文不成武不就的一個人,還真當(dāng)自己是易家未來的家主?聽說你還十分崇敬那個朝廷的皇子殿下?嘖嘖,真是讓人想不通,這么一個不分敵我是非不明的人,是怎么成為家主繼承人的?”

    易云岑漲紅了臉,怒道:“說我可以,不許說宜王殿下!再說我崇敬的是宜王的才能品性,和彼此立場無干!”

    “他人的才能品性,又與你何干?你這么崇敬敵人的才能品性,你倒是叫他來幫你解圍啊哈哈哈?!?/br>
    文臻拍拍燕綏的肩,“嘖嘖,迷弟為你受辱,怎么樣,上去颯一個?”

    燕綏眉毛都沒抬,“無聊?!?/br>
    段夫人忽然掀開車簾,對燕綏招招手,燕綏走近去,聽她低聲道:“今日之事,進退不得,公子可有辦法解決?”

    燕綏微微一笑,道:“有?!?/br>
    “今日之事,并非老身一人之事。公子要想兩易合并,十八部族必須收服。怎么,公子還不愿意出手嗎?”

    “夫人要想安然進城保住易家,十八部族必須不能成為阻礙。所以,夫人,我想要天星臺的所有藥物和多年研究的所有記錄以及藥方。”

    “公子還真是雁過拔毛?!?/br>
    “不,您客氣了,大雁從來不敢從我的地盤過。”

    “……好,便應(yīng)你所求?!?/br>
    “我要一份十八部族草場地盤分布圖。”

    “好。”

    地圖很快拿來,燕綏將文臻交給易秀鼎,道:“我要幫你們易家做苦力了,你記得,如果發(fā)生什么事。死也要護住我媳婦?!?/br>
    易秀鼎盯著他,嘴唇狠狠地抿了抿,一字一字地道:“我只會在她先死?!?/br>
    燕綏忽然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什么事都沒有。別這么繃,看著累?!?/br>
    他拿著地圖向前走,長腿細腰衣袂翩翩,四面的女子都在看他。

    易秀鼎卻低頭看著自己的肩膀。

    剛才,他,輕輕拍過的地方。

    不知道為何,她有點別扭,輕輕動了動肩膀,像是要把什么給抖下來。

    四面有女子竊竊私語,她本來對這些無聊女人的言語聽而不聞,此刻卻一陣陣地鉆進耳朵。

    “哎,那小哥是誰?著實好相貌身形!”

    “就是就是,我活到現(xiàn)在,也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呢。像畫上的人兒!”

    “畫上的人兒哪有他好看,我覺得臉也罷了,但那氣度姿態(tài)……像天上的神!”

    “管他是人是神,反正都不是咱們的。”

    “誰說不能是咱們的?說不定誰就合了他的緣分了呢?哎,你看我今天,這么巧穿了那件穿花金蝶裙,好看吧?他會喜歡吧?我往前站站,他會看見我的吧?”

    “你那裙子俗氣死了,倒是我這玉蘭花繡鞋,是最好的繡娘繡的,他一定會喜歡……”

    易秀鼎下意識低頭,正看見自己積滿灰的黑靴,和同樣顏色的灰撲撲的衣角。

    她看著那些少女搖曳的身姿,悄悄試著放松了一下身體,但隨即不知哪里的一聲尖叫,便讓她立即又把自己繃成了上弦的弓。

    文臻站在一邊,目光一抬,忽然覺得和燕綏迎面走來的一個男子有點面熟,但燕綏沒有反應(yīng),兩人擦身而過。

    文臻的角度看不見他全臉,正想仔細再看一下,卻忽然被易秀鼎拉到自己的身后。道:“別亂跑,站我身后。”

    文臻的目光也便收回,落到她的肩膀上。

    她看見燕綏拍易秀鼎的肩膀,倒沒吃醋。只是有點訝異。燕綏傷后的行為,和以前有了不少不同,以前他絕不會主動接觸人的,尤其是女人。

    看他那樣兒,沒把易秀鼎當(dāng)成女人,但這樣也夠人掉眼珠了。

    她笑笑,站到易秀鼎身后,看那單薄的少女,側(cè)身一步,將她整個人擋住。

    她劍在手,渾身繃緊,像是只隨時準(zhǔn)備撲出獵食的豹子。

    如果此刻有箭向她來,必先向易秀鼎。

    文臻忽然笑了,也拍了拍她肩膀,道:“十七小姐。別聽他玩笑,我不用你保護。你記住,任何時候,你自己最珍貴。”

    易秀鼎回頭睨她一眼,粗暴地道:“告訴了你,別亂動!”

    文臻忍不住又笑了,上前一步,將下巴擱在她肩頭上,笑瞇瞇看前頭的燕綏。

    易秀鼎不防她忽然有這樣的親密動作,一時更加僵硬,木頭一樣站著,連動作都忘記了。

    她自幼孤獨,無父無母無親無友,易家的人討厭她也怕她,都說她煞神克星,何曾與人有過這么親密的行為。

    她又動了動肩,心里惱火地想,這對夫妻真是莫名其妙,一個亂拍,一個亂靠!

    想要把文臻甩下去,不知怎的卻沒動,隨即她聽見文臻道:“哎哎,快看快看!”

    長街上,燕綏攜著地圖上前,那群人還在哭泣,燕綏也不理他們,衣袖一拂,整理出一片沒雪的干凈地面,將地圖往地上一鋪。

    人群止住了哭聲,都愕然看著他。

    “覺得草場分配不均是嗎?”燕綏指指地圖上已經(jīng)用各種顏色標(biāo)好的草場區(qū)域,“那就重新分配吧?!彼揲L指尖頂住哈撒族黃色的那一片區(qū)域的最邊緣,“我的手指頂在這里,你們盡管上人,用拳頭也好,手臂也好,把我的手指向外推,在地圖上推出不管多遠,那塊地域,便是你們的。怎么樣?”

    眾人面面相覷,從沒聽過這么兒戲的分配草場辦法,有人哈哈大笑,“胡扯什么!草場分配何等大事,輪到你說了算?”

    燕綏回頭看段夫人,段夫人沉默了一會,道:“算?!?/br>
    一霎安靜,片刻后又有人道:“那先去推手指的豈不是占了上風(fēng)?誰先誰后?”

    “抓鬮決定。運氣是老天的意旨,不是嗎?”

    兀阿粗聲道:“只要推動你的手指就行,推出多少算多少?你要耍賴怎么辦?”

    “我可耍不了賴?!毖嘟椧恍Γ澳銈冸y道不信夫人?”

    眾人都默然。

    能在這種時候來到長川主城的,都是十八部族中的重要人物,多年來和長川主事者打交道,相對于真正的牧民,都更加圓滑和通達世故,一聽這話,也便明白燕綏的意思。這匪夷所思的方法雖然是他提出來的,決定卻是段夫人當(dāng)眾下的,反悔也段夫人的事,而眾目睽睽之下此事反悔,段夫人也就別想再保護易家了。

    只要推出手指就能獲得草場!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事!

    兀阿第一個大步跨前,猛地脫掉單薄的外衣,粗聲道:“賭了!”

    也不知道推個手指,他非得脫衣服做啥。

    他身邊一個老者去拉他,低聲道:“事關(guān)重大,等族長來再做決定罷?!?/br>
    “族長沒來主城!等他到什么都來不及了!再說我為什么不能做主?族長不是說下一任哈撒的主人就是我么?”

    老者翻個白眼,心想族長和十六個兒子都說了這樣的話好么。

    他還想勸說,“聽說中原人多狡猾,詭計多端的,萬一玩什么花樣……”

    “在絕對的武勇面前,什么花樣都是金草原上蹦不高的秋蟲!”

    “我還聽說,中原有些高手,武功非常非常的高……”

    “達拉長老!你是在侮辱我還是侮辱整個哈撒!你再拉著我的袖子,別怪我的刀拿你的手指祭刀!”

    ……

    類似的對話發(fā)生在在場部族散開的一處處人群中。除了因為草場被不斷侵奪冬天生存困難還在帶領(lǐng)族人尋找食物的哈撒族長不在外,其余的大大小小的族長都到了,商議一番后,大多十分心動。

    他們的勇士,怎么可能推不動這個瘦精精的小白臉的一根手指?

    十八部族生來彪悍,馳騁白山黑水之間,大部分人沒出過長川,在長川也因為勢力不小行事兇悍頗受顧忌。長川的主事家族易家對他們采取懷柔籠絡(luò)政策,時間長了,便養(yǎng)出驕橫的性子。沒見過山高的人,也就不知道天有多遠,在他們看來,自己族中的勇士,便是這天下最強的斗士。

    酒樓上,易燕吾盯著燕綏,道:“這人便是段夫人半路帶回來的吧?消息說是普通獵戶來長川探親順路,但這話可沒幾個人信。我們都猜測是段夫人在青州找來的幫手。公子,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白衣人沉默了一會兒,他一直看著易修年,那個臉色發(fā)青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少年,一直盯著文臻,并不住地往文臻的方向移動。

    他好一會兒目光才從易修年身上收回,道:“易銘?!?/br>
    易燕吾目瞪口呆,傻了一會,才驀然扔掉酒杯,起身就要往下走,“不行。如果是易銘提議,那一定不能應(yīng)承。西川易家的繼承人,怎么可能給這群傻大個占便宜!”

    “回來。”

    易燕吾停住,皺眉回頭看白衣人。

    白衣人慢條斯理給自己斟了杯茶。

    “你現(xiàn)在要以什么身份去?怎么去?”

    易燕吾怔住。

    是啊,段夫人已經(jīng)同意的事,其余易家人都不能干涉,他出頭阻止,就太招眼了。

    如果去勸說那群蠻子呢?也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和那群蠻子搭上線,把關(guān)系搞好。還指望后頭按照公子的指導(dǎo)好好用用這批人。如今這批自大的家伙都覺得是個翻身的好機會,他去阻止,這群頭腦簡單的家伙一定會認為自己不懷好意,那之前的鋪墊便都完了。

    他站在樓梯口,進退兩難。

    白衣人卻不急不慢,喝完半杯茶,才道:“不用擔(dān)心。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br>
    易燕吾愕然看著他。

    白衣人笑笑,“十八部族不會得到草場,段夫人會因此更進一步失去十八部族的愛戴和信任,所有人都不會于其中得益,除了我和他……因為說到底,他和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啊?!?/br>
    易燕吾覺得這句話他就沒聽懂。

    “你現(xiàn)在不用下去,等到等會,有人失敗了,這些人的信心開始動搖之后,你再派人悄悄教他們幾個有可能取勝的法子。既然無法阻止這些人犯蠢,那就干脆再推一把,讓他們更感激你?!?/br>
    易燕吾隱約明白了一些。

    既然十八部族輸定了,那不要勉強扳回吃力不討好,在里頭撈好處才是正經(jīng)。

    “可是,既然出手的人是易銘,那這些漢子哪怕用手段也贏不了,萬一輸了,不會遷怒咱們出餿主意嗎?”

    白衣人看他一眼,他風(fēng)神如云如雪柔軟秀逸,眼眸似乎也帶笑,內(nèi)里卻透著峭壁堅冰般的寒。

    看得易燕吾心底也一冷,感覺自己說錯了話。

    哪有什么咱們。

    他怎么配和這位說咱們。

    “你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如果輸了,只是他們的人太無用。正好,你可以古道熱腸地給他們提供更多的幫助,比如在他們身邊安排高手,比如送他們可以令實力增加的靈丹妙藥……你不是正愁十八部族太過排外,心思又太浮,掌控艱難么?”白衣人目光再次掠過底下某個角落,“正好,缺口這就打開了?!?/br>
    易燕吾不說話了。

    這位翻云覆雨,手下掌萬千變化,無論哪一種結(jié)果,無論好壞,都可以成為他更進一步的踏腳石。

    他看著底下興奮的漢子們,心底寒意慢慢升騰。

    他自認為自己也頗有城府心機,不然也不能在易家混到成為解經(jīng)長老親信,地位很高。但是這份聰明,在這位面前,總覺得不夠用。

    傳說中的人物,都是這樣如淵之深如云之遮,如此可怕嗎?

    和他齊名的,即將到來的那位,也是這樣的嗎?

    長川易家,夾在這樣的兩個人之間,到最后,真能留下一點渣滓,供他們啃食嗎?

    他忽然打了個寒戰(zhàn)。

    ……

    長街上放了一張長桌,桌上放了地圖,桌子原本搬了個木桌,但燕綏卻讓換了個鑲鐵的厚實長桌。

    地圖前,經(jīng)過一輪抓鬮,一個高大的,渾身肌rou虬結(jié)鐵塔般的漢子,已經(jīng)昂然站立。

    燕綏隨隨便便站在他對面,淡淡道:“說好了,既然接受了這個辦法。那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不能再來夫人面前攪擾?!?/br>
    “當(dāng)然!”

    這漢子是南派十部之一的赤那木族的勇士,燕綏微微傾身,一肘支在桌上,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巧巧抵在赤那木族被標(biāo)成紫色的草場疆域的最邊緣。這個姿勢很是顯身材,一街的姑娘都盯著他的細腰長腿看。

    只有易秀鼎轉(zhuǎn)開了眼睛。

    燕綏忽然回頭,目光從滿街少女臉上掠過,那些少女都瞬間紅了臉,燕綏的目光很快滑過,最終落在文臻臉上,文臻沒來得及把眼神從她上次對大??滟澾^的部位上收回來,干脆大大方方對他一笑。

    燕綏這才滿意地轉(zhuǎn)頭,對面的漢子,掀唇一笑,也將自己的手指伸了過來。

    燕綏眉一挑,“我勸你用拳頭,或者干脆手臂。”

    “用不著!”

    一白一黑兩根手指抵住,眾人都屏息等著,那漢子桑納吉是十八族中有名的大力士,一根手指別說手指,牛都能推出丈遠。因此十八族中人都露出焦急之色,生怕他輕輕一推,這小白臉的手指就被推出很遠,別人就分不到草場了。

    兀阿身邊的長老自我安慰般地道:“中原人敢這么說,武功自然不低,應(yīng)該……不會被推太遠吧……”

    兀阿卻煩躁地道:“怎么還不動!”

    眾人有些sao動,那兩根手指抵在原處,不動絲毫,眾人還以為還沒開始,但明顯桑納吉手指在抖,再看他的臉,不知何時青筋暴起,牙關(guān)緊咬,連汗珠都滾了下來。

    而對面燕綏,還是那個隨意的姿勢,另一只手還在一下一下點著桌面,好像在奏什么樂曲。

    赤那木族族長焦急大叫,“桑納吉你中午吃的小牛都從谷道里跑掉了嗎?拿出你的力氣來啊!”

    桑納吉大叫一聲,忽然收手,換了拳頭,道:“手指用不上力,換拳頭!”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色微紅,顯然也有幾分羞恥,但草場重要,也顧不得了。

    有人發(fā)出噓聲,但更多人焦急地靠近了些。

    拳頭換上,那根看起來十分精致的手指依舊一動不動,桑納吉又大叫一聲,“換手肘!再來!”

    這下眾人已經(jīng)顧不得嘲笑他了,眼看他又換了手肘,粗壯的手臂像一個寬厚的板子,要將那手指往前推,而桑納吉整個身子都壓在了桌子上,肩頭前聳,雙腿后蹬,全身的力氣都壓在了手肘上。以至于不僅肩頭雙腿在發(fā)抖,身下的桌子也發(fā)出輕微的嘎吱聲,如果不是燕綏堅持要沉重的鑲鐵桌,這桌子恐怕早就壓塌了。

    四面的人已經(jīng)緊張得忘記呼吸,死死盯著那根手指,眼看那手指,好像微微動了一絲……

    有人立即歡呼:“動了動了!”

    但隨即那歡呼便戛然而止。

    那根手指指尖微抬,輕輕一彈。

    桑納吉啊地一聲大叫,手肘倒彈,啪一下打在自己臉上,整個人則向后彈起,在半空中一個翻滾,砰一下落地三丈之外,震得街邊的人都似蹦了蹦。

    眾人:“……”

    變戲法了嗎?

    怎么可能?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抓鬮排第二的兀阿上前,“我來!”

    他剛跨出一步,就被身后的長老扯住,長老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人有點邪,咱們可不能輸……易先生方才派人給了咱們一個甲套,你把它套在指尖……”

    兀阿有些莫名其妙,一回頭看見長老鬼兮兮的表情,才明白他說的是要做手腳。

    兀阿瞪他一眼,抬手拍掉長老從衣袖下偷偷伸出來的手,大步走上前去。

    他沒用手指,直接上了手肘。

    然而他隨即便知道自己很傻。

    他面對的不是一根手指,像是整座山,那座山就在哈撒族可憐的草場邊緣生根,別說他,全族的人都上來推也別想推走。

    不僅推不走,他還恐懼地感覺到,那座山還在隱隱威壓自己,要將自己往草場內(nèi)部推。

    山將移,是何等的雄渾浩瀚。

    而那根手指所推及的地方,便是草場圈定的地方。

    一旦被向里推,那現(xiàn)在的草場也保不住了!

    兀阿腦子一醒,猛然撒手,大喝:“認輸!我認輸!”

    嗤地一聲,那潔白手指果然一路順地圖橫推而過,一直推到地圖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