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搶老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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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天牢里,先前如瘋虎一般的屠絕已經(jīng)平靜下來,呆滯地望著斑駁的牢頂。 他知道先前發(fā)生了什么,卻不知為什么會發(fā)生。 事已至此,必死無疑,他反倒平靜下來,也不去想原因,打定了主意,審訊的時候一定咬緊牙關(guān),誰也別想從他嘴里撬出一句話來。 他伸手摸了摸頸項,他頸項上有個小小的痦子,那里藏著他為自己準(zhǔn)備的毒藥。 如果熬刑不過,那就自戕。無論如何不能把公子牽扯出來,讓朝廷過早地盯上公子。 頭頂忽然一道風(fēng)聲掠過,他霍然睜眼,還沒躍起,一條人影已經(jīng)掠到他面前,手掌一翻,掌心里一道令牌令屠絕眼睛一睜,喜道:“公子!” 他翻身而起。 公子派人來救他了! 那人點頭,道:“快跟我走!”伸手來拉他。 屠絕正要去接,那人忽然手掌一翻,掌心里寒光一閃,屠絕一驚,下意識伸手一擋,先是叮地一聲,隨即嗤一聲輕響,屠絕只覺腹部一涼一痛,駭然低頭去看,只看見肚子已經(jīng)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若不是他警覺,拿手一擋,手上又有重鐐,擋住了大部分的刀鋒,這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屠絕猛然向后翻倒,帶出淅淅瀝瀝一地血液,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黑衣人,嘶聲道:“你……你們……公子……” 那人眼神掠過一絲懊惱,揮刀又要撲上,忽然外頭有聲響隱約傳來,那人一跺腳,縱身而起,再次從天窗上躍了出去。 那人臨走時,手掌一揮,一點黑光落入亂草堆中,隨即煙氣騰起,屠絕盯著那煙氣,眼底掠過一絲絕望。 他認(rèn)得那黑丸,是唐家小樓里的秘密毒藥之一,一旦散發(fā),方圓百米之內(nèi),沾上一點皮膚都會立即斃命。 他猛地躥起來,捂著腹上傷口,撲到牢門前,將柵欄搖得山響。 “我要招認(rèn)!我現(xiàn)在就要招認(rèn)!快來人?。】靵砣?!” …… 留山在東堂南部的地圖上,看起來像個彎彎曲曲的大蜈蚣,長長的身軀是連綿千里的山脈,兩邊的支脈和河流則是延伸出的無數(shù)蜈蚣腳。 而在這只蜈蚣的中段,就是文臻和燕綏當(dāng)初選定的留山千秋谷所在,那一處山脈最寬廣,河流最豐富,林木最茂盛深邃,是當(dāng)?shù)刈顑?yōu)秀的獵手也不常去的地域。 文臻坐在飯桌邊,對著三個銅板一張的簡易當(dāng)?shù)氐貓D,圈出了留山當(dāng)?shù)匕偃f土著最信奉的大祭司和祭女所在的古田山寨。 而她自己的位置,離千秋谷和古田山寨都算近,一日趕路可至。 這里是一個頗為繁華的聚居地,一半當(dāng)?shù)赝林?,一半漢人,是附近數(shù)百村寨交易所在地,自然也是信息流動最頻繁的地方。 千秋谷大得很,周圍地形復(fù)雜,她一個人離開,不確定具體位置。但是那許多人,總是要采買物資的,她在隱蔽之處留下了接頭暗號,現(xiàn)在在等自己的屬下前來接頭。 “客官,菜來咯!” 小二托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托盤來上菜,文臻放下地圖,眼神對四周一瞟,周圍人不少,吃喝得熱火朝天,看上去沒什么異常。 但她總有種被人盯住后背的感覺。 她不動聲色,看著小二上菜,一盤……油炸蝎子。 再一盤,酥螞蚱。 再一盤,炸蜻蜓。 再一盤,炸蟬蛹。 ……好容易上了一盤好像是正常米飯的白白的東西,再仔細(xì)一看,全是一節(jié)一節(jié)的蟲子,形狀十分引人發(fā)生某種不太好的聯(lián)想。 文臻精于廚藝,原本天下食材,只要能吃,都有勇氣入口,可是現(xiàn)在看著這些玩意,不知怎的胃里酸水一層層地向上涌,她只得拼命往下咽,生怕一個不小心吐出來。 本地民風(fēng)彪悍,十分排外,還頗有地域驕傲性,文臻為了不引人注目,還特意換了本地少年的裝束,彩布包頭,兩邊掛一紅一黃兩個絲穗兒,自己覺得像一左一右掛了兩串紅黃辣椒。 但看在當(dāng)?shù)厝搜劾铮瑓s覺得這少年容顏嬌嫩,眼眸圓大,十分可愛。小二為此特意多贈了一盤炸蟬蛹。 文臻聽著小二笑瞇瞇表功,盯著那一盤盤黑黃色的物事,滿心唏噓。 最難消受蟲子恩。 嗯,那種背后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她對著盤子久久不動,周圍已經(jīng)有人看過來了,一個當(dāng)?shù)貪h子喝了一口燒酒,斜著眼睛笑道:“這位小兄弟,對著如此美味,怎么不動筷子啊,莫不是個外來人吧?” 這話一說,竹樓上原本熱火朝天的氣氛頓時一靜,人人回頭。 隨即便有竊竊私語。 “聽說千秋谷那邊最近來了一大批外來人,而且個個行蹤鬼祟,還會武功,殺了好幾個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 “不是說被大祭司和祭女拿下了嗎?現(xiàn)在都老老實實縮在千秋谷里頭不敢動呢。” “難說會不會跑出來一兩個,這些北蠻子,不會是來搗亂的吧?立火節(jié)快要開始了,這些北蠻子這時候跑來,可別鬧出什么事來?!?/br> “看他吃不吃。北蠻子都不愛吃這個,說咱們化外之民,他不吃,就拿下他!” 文臻嘆口氣。 諸位,悄悄話可以不要說這么大聲嗎? 她不怕這些人出手,卻不愿意現(xiàn)在就驚動那所謂的大祭司。 她只得cao起筷子,忍住惡心,將面前炸得微黃的蟲子夾起一條。 她的筷子忽然一頓。 白蟲底下…… 筷子頭一伸,確定了,居然是白米飯。 她心中一動,又把筷子伸進(jìn)其余的菜當(dāng)中,果然,炸蟬蛹底下埋著茄子條,炸蜈蚣底下是酥里脊,炸蜻蜓底下是牛rou末。 誰這么好心? 文臻有一瞬間險些以為是燕綏追來了,但一想,燕綏可不是默默改裝跟在她身后的狼狗人設(shè),他要在,這些菜就沒機(jī)會上來。 此時眾人都盯著,她也不好查問,趁勢拖過碗,一陣風(fēng)卷殘云。 分外香毫不做作的吃相,頓時打消了眾人的懷疑,男男女女土著們回過頭去,繼續(xù)喝酒談笑,說著一年一度大祭司主持的節(jié)日大會,提到在會上能夠喝到的圣水,吃到的圣餐,得到的賜福,以及大會之前必定會有的搶婿,會上的各種活動,和未來一年的許愿的靈驗,眉飛色舞。 文臻默默聽著,這才知道,所謂立火節(jié),原是當(dāng)?shù)赝林膫鹘y(tǒng)節(jié)日,是為了紀(jì)念留山傳說里一位帶領(lǐng)土著們抗?fàn)幠醯挠⑿鬯O(shè)。每年由留山留族中世代相傳,居有極高地位的大祭司主持,節(jié)日從十月十一開始,會一直持續(xù)一整個月,在這一整個月里,整個留山區(qū)域,全民狂歡,會有滿山繞火把、花亭比巧、平湖連歌、斗牛、賽馬、競技、樂器連彈等等一系列慶?;顒?。這一個月里,留山村寨開放,女子走娘家,親戚多聚會,交易盛行,既是祈禱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也為當(dāng)年冬季的物質(zhì)做儲備。 而整個立火節(jié)的重中之重,便是開幕第一日和最后一日分別的祭女和大祭司的祈福儀式,今年據(jù)說還要選出下任祭女,所以整個留山的女子,都很是興奮。 茶樓上正說到祭女,文臻凝神聽,這才知道祭女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選青春少女,而是要已婚女子,留族早年生存環(huán)境惡劣,磨難頗多,對血脈延續(xù)就很看重,很是尊重女性,對于“母親”這樣的身份頗多推崇,所以選祭女,也是選已婚的,面容端莊,性格柔和慈憫的女子。 而大祭司每年向上天祈禱的祭壇上,也會隨機(jī)選擇已婚女子對她們進(jìn)行祝福,幫她們祈愿,所以每年立火節(jié)前,就會涌現(xiàn)出一大批成婚女子,立火節(jié)后,則會有一大批女子懷孕。 也因此,慢慢衍生了一種新風(fēng)俗,立火節(jié)開始之前,有些地位較高的姑娘會到處捉婿,看見中意的就捉走,好盡快實現(xiàn)已婚身份。 文臻對于這種以手段促進(jìn)族群繁衍的手段不置可否,現(xiàn)代社會女人都不可避免被看成生育機(jī)器,還能指望古人能有多少覺悟,無論如何,女性地位高總是好事。 她比較感興趣的是眾人八卦大祭司和祭女。說起大祭司的神通,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又說大祭司身邊的神通姑姑,其中一人可令世間一切破碎之物復(fù)原,一人可瞬間消失又瞬間出現(xiàn)在別處,一人可見他人五臟六腑內(nèi)所藏的污濁魔氣,看破一切隱秘和偽裝;一人能隔空馭天下萬物,控制水火。 文臻聽著聽著,手中的筷子就捏緊了。 這是異能! 更重要的是,這幾種異能聽起來無比熟悉,也無比巧合! 太史闌的異能是復(fù)原,君珂的異能是透視,景橫波的異能是瞬移! 會不會…… 文臻的心砰砰跳起來,一時覺得不可能,哪有這么巧的事,一時又覺得未必沒有可能,許是她們?nèi)齻€當(dāng)時落在了一起? 她隨即想到了東堂天機(jī)府,建州離蒼南州不算太遠(yuǎn),天機(jī)府在大皇子的管轄之下。當(dāng)初她就曾經(jīng)因為聽說天機(jī)府有和君珂形貌相似的神眼女子,而試圖趕往建州,被燕綏給逮了回去。后來此事被證明是陷阱,她也就把這事給忘記了。 文臻勉強按住自己此刻激動的心情,冷靜下來想這件事里頭的另一個信息。 按照規(guī)矩,大皇子對天機(jī)府只有照管權(quán)沒有調(diào)動權(quán),可如果這大祭司和他的人是異能者,那和大皇子可就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了。 這天高皇帝遠(yuǎn)的,誰知道大皇子會不會把天機(jī)府當(dāng)做自己手中的一把刀? 東堂的異能者雖然算是多,但是大多被搜羅進(jìn)天機(jī)府,尤其南部,尋常百姓能見到的已經(jīng)很少,這些天機(jī)府中的異能人物,隨便展示兩手,也足夠愚弄百姓,一旦留山百萬彪悍的百姓,是被幾個異能者所掌控…… 那大皇子想要做什么? 她一邊思考,一邊將菜底下的菜都挖完,又感覺到后背被盯的感覺。 她想了想,招呼來小二,道:“店家,你家的蟲餐,做得比我們寨子還地道,我吃著歡喜。這樣吧,我做東,請在座各位都再來一盤炸蟲子!” 一時皆大歡喜,紛紛道謝,懷疑盡去。 文臻向來是個有親和力的人,店家用大托盤將蟲子餐送上來之后,她親自陪著,一桌桌去送,逢人寒暄,半天下來,不僅知道了這附近村寨的很多事,還隨口認(rèn)了七個哥哥三個弟弟一籮筐叔叔嬸嬸。 她送菜的時候,那種被人盯視的感覺果然沒了, 文臻更加確定人就在這竹樓上,固然,大半圈轉(zhuǎn)下來,走到一處角落時,她明顯看見那里側(cè)身坐著戴斗笠的人,脊背緊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特意找了一盤看起來最不能接受的炸白蟲過去,托到那人面前,笑道:“兄臺,賞個臉?” 說著十分殷勤地干脆挖了一大勺,往那人嘴里送。 那人一偏頭,伸手擋住了她的手,一邊去接盤子,一邊低聲道:“多謝……” 文臻忽然手一歪,一大盤白白長長的蟲子都潑在他手上,那人斗笠下的下頜立即繃緊,下意識一閃,文臻已經(jīng)一手掀開他的斗笠。 那人急忙轉(zhuǎn)頭,文臻伸手去掰他的臉,忽然觸及那人猛然紅彤彤的耳朵,頓時一怔。 只這么一怔,外頭忽起歡笑吵嚷之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一陣鑼鼓亂響,一群女子大叫道:“午時正,捉婿了!” 隨即一陣腳步急沖上來的聲音,還有茶樓上的人歡呼起身看熱鬧的聲音,有人哈哈大笑道:“嬌姑娘,來捉我,來捉我!” 文臻一轉(zhuǎn)頭,正對上一個沖上來的姑娘,那姑娘束著彩裙,滿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你y飾亂響,黑色的眉毛涂成一線,紅唇艷得像要著火。一眼看見了文臻,頓時眼睛大亮,指著她大叫道:“我要這個!” 頓時一大群人沖了過來,將文臻圍住,有人笑道:“滿花寨子最美的花兒,今兒終于要捉到自己心愛的兒郎了!” 文臻偷溜的步伐已經(jīng)要抬起,聽見這句“滿花寨子”,頓時不動了。 剛才看過地圖,滿花寨子位于千秋谷和古田寨子之間,離兩處都近,且路程也是相對最好走的。 她正愁不能盡快進(jìn)入大山呢! 她停住了,不僅停住,還迎著那姑娘笑了笑,那姑娘原本看她動作有點猶豫,見她這一笑,那姑娘頓時大喜,手一揚,一段火紅的絲帶套上了文臻的脖頸,嬌笑道:“我的人,跟我走吧!” 文臻也就笑瞇瞇準(zhǔn)備跟她走了。 誰知身后方才那個拼命躲避她的家伙,忽然站起身,咳嗽一聲。 那姑娘頓時將目光轉(zhuǎn)過去,然后眼珠子就直了。 不僅直了,還驚嘆了,不僅驚嘆了,還付諸行動了,文臻眼睜睜看著她伸手去抽自己脖子上的絲帶,看樣子準(zhǔn)備轉(zhuǎn)獻(xiàn)給那個家伙了。 她人生的第一次艷遇就這么快被艷壓了嗎? 文臻頓時急了。 無論是要解決聞近檀和共濟(jì)盟的問題,還是要看看那幾個神通姑姑是誰,還是想摸清大皇子是否控制了留山土著,她都必須盡快去古田寨子一趟。 這最好的機(jī)會可不能放棄。 她轉(zhuǎn)頭看那斗笠人,果然,是個英俊的青年,但那張臉很陌生,文臻仔細(xì)看了一下,看見他耳后面具極其細(xì)微的接縫。 眼看那絲帶就要被抽走,她急忙伸手按住,正色對那姑娘道:“這位妹子,你確定真要換人?我可是咱們寨子里最英俊的小伙兒!不僅是咱們寨子,整個留山,你去打聽一下,比我英俊的也沒幾個了!” 那姑娘一怔,轉(zhuǎn)頭看她一眼,笑道:“是不是最英俊我不知道,但這性子可真討人歡喜。不過嘛……”她瞟著旁邊面色僵硬的英俊男子,“這個就比你英俊,像我最喜歡的俠客!” 文臻:“那就是個繡花枕頭!我才是真正的俠客,我會舞劍!” 英俊男子:“……” 姑娘:“舞劍啊……這位哥哥你會不會?” 英俊男子:“……” 文臻笑吟吟看著他們,大姑娘這回一定要失望咯。 看這人肢體僵硬,拳頭緊握的不自在狀態(tài),明顯沒興趣就這樣當(dāng)街被捉婿嘛。 結(jié)果她聽見那男子咳嗽一聲,又咳嗽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才艱難地道:“我……我會?!?/br> 文臻:“……” 等等大哥,你明明無意,非要和我搶什么?! 姑娘大喜:“好好好,舞劍的漢子你威武雄壯,就你了!” 文臻:“等等等等,留山最美的花兒,我還會做菜!” 男子:“……我,我也會。” 文臻:“我還會打魚打獵,會織布補網(wǎng),會建屋筑房,會縫補衣裳……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浪得大床,捉了我去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 男子:“……我,我也會!” 文臻大怒:“我還會涂脂抹粉,畫眉制香,裁剪繡花,打扮化妝!” 男子:“我……我也……” 文臻:“你再說一句我也會試試?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叫你把你的假眉毛重新畫?” 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