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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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了,這就去調(diào),然后效仿豐寶倉,將那些簿冊,一把火燒了! 只有這樣做,才能最快速度解決這件事。 至于后果——還有比大人一尸兩命更嚴(yán)重的后果嗎! 燕絕看他起身,以為他去調(diào)簿冊,眼底掠過笑意。 他不知道文臻懷孕的事,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怎樣一個搶時間的關(guān)頭,他只是想多磋磨磋磨文臻,張鉞確實猜中了他的心思,他就是要將文臻留在明園,借著賬簿生事,然后拿下她。 文臻忽然道:“張大人!” 張鉞立即回頭。 文臻做起身狀,有點艱難,張鉞急忙去扶,不讓她動,文臻順勢扣住他的手,道:“此事何須你親自去。潘校尉派人去便行了?!币贿叺吐暤?,“不許犯傻!” 張鉞心里一堵,知道又被她猜著了。眼圈瞬間就紅了,忙低頭掩飾。 文臻對潘航使了個眼色,潘航點頭示意明白,派人去調(diào)賬冊。 燕絕帶人在涼亭坐下來,吃瓜果,扇涼風(fēng),得意洋洋。 文臻帶著人,就在假山石邊坐了,她盡量避免移動,靠著假山,寒鴉給她撐起傘,淺灰色的陰影覆在她微微蒼白的臉頰上,眉梢也沾染著細細的汗滴。 陣痛開始頻繁了。 看著身邊的人關(guān)切的眼神,她低低道:“想要很快離開明園是不可能了。等會我會想辦法往翠湖邊去,可能顧不上你們了,你們各自小心吧。寒鴉,保護好張鉞蘇訓(xùn)?!?/br> 蘇訓(xùn)今天已經(jīng)用過了異能,是不能再用了,但他堅持要跟來,文臻也沒攔著。 蘇訓(xùn)和張鉞都不說話,寒鴉道:“大人,你這個時候還要我管他們,是對他們的侮辱。” 文臻苦笑一聲。 “那就各自好自為之?!?/br> 潘航的屬下來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他很快就帶著州軍的同僚,趕著幾大車的簿冊進了明園,簿冊卸下來,嘩啦啦像一座假山。 燕絕站在假山堆前,一時也傻了眼,無從下手。 隨便撿起一本,天書一樣,看不懂,此時才想起,查賬這事,是要專業(yè)人士來的。 正要去找?guī)煚攣砜纯矗鋈豢纯催@堆書,皺起了眉頭。 來得太快了吧。 他再不通庶務(wù),也知道調(diào)取賬冊手續(xù)重重,這么多,搬還要搬半天。 文臻這是趕什么時間? 疑問一起,他也不翻內(nèi)容了,忽然踢翻面前的山堆,從底下抽出一本來一看。 呵,湖州府吏員考勤冊。 再抽一本。 湖州府積年未清刑案案卷。 再抽一本。 州學(xué)統(tǒng)一編制啟蒙描紅冊。 燕絕:“……” 見過糊弄的,沒見過這么糊弄的。 這是趕去了離明園最近的湖州府,拎了個袋子,將湖州府辦公署各家吏員桌上的案卷文冊都統(tǒng)統(tǒng)掃進去裝車送來了是吧? 燕絕抬手就把那本蒙童描紅冊砸向了文臻。 “刺史大人!”咆哮聲驚天動地,“連本王都敢當(dāng)面糊弄,難怪敢欺上瞞下,欺騙朝廷君父,以那彌天大謊,謀那無上功勛呢!” 文臻坐著沒動,一抬手接住了描紅冊,隨手拿著扇風(fēng),“定王殿下,可算把你心里話給逼出來了?!?/br> 張鉞看她看似輕松地扇風(fēng),手卻在細微地抖,他只覺得自己心也在抖。 文臻捏緊了描紅冊的邊緣,指甲青白,哦,這該死的陣痛,真的快生了。 老天若還有一分良心,今日便給她生得痛快一些。 “哦,這么想知道你那份旨意的內(nèi)容,為此不惜挑釁本王?”燕絕冷笑,“那就讀給你聽?。 币话褗Z過別駕手中的圣旨,“湖州葉縣小葉村蒙氏一戶,狀告湖州刺史文臻,威逼利誘其偽證湖州一年三賦及重稅事宜,以騙取朝廷信任,加稅湖州,從中牟利,以為不臣之事——著令定王燕絕,立即將其緝拿下獄,嚴(yán)加查問,并接管湖州一應(yīng)軍政事宜!” 張鉞霍然抬頭,只覺得腦中轟然一聲。 怎么會這樣! 蒙珍珠一家反水了! 蒙珍珠一家怎么會反水!大人待她們何其恩重!她們本不該是證人,只是大人順手從小葉村救出來的啊。 而且那罪名……張鉞一聽心便沉了下去,這是比什么貪贓枉法還要可怕還要陰險的構(gòu)陷,卻正好敲在所有帝王的軟肋上,這是封疆大吏最大的忌諱,一旦被人指控,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腦中一片混亂,忽然心中愴然,幾乎便要流下淚來——眼看大人一路竭蹶艱難,篳路藍縷,好容易過五關(guān)斬六將,平定湖州有望,卻于這最艱難時刻,遇上這最寒冷霜雪忽降。 像于黑暗荊棘中一路摸索跌撞前行,得見前方有光,正狂喜奔去,然后撞上死胡同的冰墻。 何其絕望。 恍惚中看見身側(cè)的蘇訓(xùn)臉也雪一般的白。 恍惚中竟然聽見大人還從容地道:“殿下,您宣讀圣旨,為何最后沒有欽此二字?” 張鉞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大人這是氣瘋了嗎? 這是什么時候了?還在摳字眼? 一旦被下獄,這孩子怎么生! 但燕絕就好像被踩到了痛腳,竟然爆喝:“你管我怎么讀!” 而文臻已經(jīng)站起身來,聲音比他還響:“旨意一字不可易!殿下這態(tài)度,下官有理由懷疑,您隨意篡改了旨意,下官要求親自捧讀圣旨!” 燕絕捧著圣旨,獰笑,“你來,你來拿??!” 文臻當(dāng)真便上前了。 等不得了。 陣痛越來越頻繁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五分鐘一次了,每次疼痛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能忍,但是總不能將孩子生在燕絕面前。 燕絕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她懷孕的事,她有點奇怪,一開始沒想明白為什么那幾個背后作祟的不告訴燕絕她懷孕的事。后來她就想通了,燕絕和她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了,知不知道她懷孕意義不大,一旦知道她懷孕,燕絕就能猜出那是燕綏的種,以燕絕對燕綏的畏懼,說不定還會就此收手,這不是唐家愿意看見的。 但她也不敢告訴燕絕自己懷孕了,拿孩子來冒這個險,畢竟燕絕是個瘋子。 她上前來,燕絕拿著繩子,香案上紅燭在燒著,文臻伸手去接的時候,燕絕忽然手一松,圣旨落在火上,燒著了。 燕絕霍然色變:“文臻,你竟心懷怨望,毀燒圣旨!數(shù)罪并罰,豈能饒你!來人,拿下!” 他的護衛(wèi)早就在一邊虎視眈眈,聞言一擁而上。 文臻的手也很快,圣旨剛落在火上,她順手一推,紅燭落在了燕絕衣服上。 瞬間火也燒起。 燕絕沒想到文臻竟然大膽如此,驚得猛地蹦起來,一邊拍打一邊驚叫:“救火!救火!先救本王!” 他的護衛(wèi)自然要先救他,人影一閃,冷鶯出現(xiàn)在文臻身邊,一抬手抱住了她,文臻靠在她身上,瞬間滿臉滿身的汗水,汗水把偽裝的脂粉沖掉了,露出蒼白的底色,她低聲道:“去翠湖!” 冷鶯急道:“州軍已經(jīng)在明園門口等著接應(yīng)您——” 在她想來,便是定王一千多護衛(wèi)將明園守得水泄不通,但是州軍硬闖還是能將大人接出來的,大人為什么要冒險往明園深入去? 文臻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搖搖頭,冷鶯不敢違抗她的話,人影一閃,下一瞬已經(jīng)到了翠湖。 文臻一看見翠湖,心又一沉。 太大了。 一眼簡直望不到邊。 隱約能看見湖對岸,有一條紅旗在樹梢飄揚,那是張夫人做的記號。 但是這么遠,過不去的,哪怕冷鶯選擇的這個方位已經(jīng)是翠湖最窄的地方,這湖本就是個圓形…… 冷鶯張望著湖邊,發(fā)現(xiàn)沒有船,焦急地道:“我沒法子瞬移那么遠,要么大人,我?guī)憷^續(xù)逃……” 文臻搖搖頭,站在湖邊,深呼吸。 沒有路了,拼死一搏罷了。 …… 此時鐘聲再次傳來。 “鐘聲三響,一響告世人;二響傳天下;三響請信徒?!敝形耐滦滹w揚的背影,輕輕道,“三響之后,便要在香煙燃起之處開始磕長頭了?!?/br> 這次鐘聲響處近了許多,地上很多人紛紛爬起,向著那聲音來處走去。 燕綏沒動。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本地人點著魚油蠟燭,慢慢向鐘聲來處匯聚,那種蠟燭風(fēng)吹不熄,光芒幽綠,黑暗中如無數(shù)綠色大螢火蟲,越過蔓草椰樹,芭蕉花叢,逐漸向那人煙稀少處去。 那是集市背后一片芭蕉林,芭蕉林后是一處少有人去的水域,傳說那里有豬婆龍,曾經(jīng)有人因為饑餓去折那里的芭蕉,最后卻被發(fā)現(xiàn)飄在河中的斷成兩截的尸首。 從此那里便成了鬼蜮,沒有人涉足,然而此刻,鐘聲指引之下,那些穿入林中的人們,沒有絲毫猶豫。 中文看著人群漸漸遠去,焦灼地看一眼燕綏,燕綏依舊沒有動。 …… 翠湖邊,追兵漸近,文臻還是沒有動。 冷鶯不知道她賣的什么藥,急急逃這里來,卻又不采取任何措施,像在等待什么。 聽得身后追殺聲漸漸接近,她急得頻頻回頭,又一遍遍看文臻,看她眼底全是血絲,額上汗水晶瑩,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卻依舊呼吸平穩(wěn),甚至還能在她看過來時笑一笑。 冷鶯卻被她笑得要哭了。 大人真是太艱難了。 她甚至不敢想象她現(xiàn)在在經(jīng)受何等樣的煎熬。 而這樣的煎熬還要經(jīng)歷更甚的交迫。 人聲越近,她忍不住催促,“大人!” “咻咻!”利箭劃越長空飛射而來。 “冷鶯,你不善水性,離開這里!” 冷鶯驚到幾乎失聲。 什么意思?大人是準(zhǔn)備下水嗎? 可她要生了??! 冷鶯覺得自己要瘋了,或者是大人瘋了。 她一失神,一枚利箭旋轉(zhuǎn)呼嘯著射向她后腦。 文臻一抬手將她推開,利箭擦過她手臂帶出一溜血花。 “走!” 冷鶯身影一閃不見,只隱約留下一聲哽咽。 下一瞬,噗通一聲,文臻好似被利箭射得一個踉蹌,落入水中。 她在水中幾番浮沉,此時雖然因為她中箭落水,岸上驚呼聲起,但是已經(jīng)出弦的箭已經(jīng)收不回了,第二批箭如飛蝗射向水中。 此時剛好文臻一個起伏,冒出大半個身子,其中一支箭眼看著便射入她的胸口,血花爆出,然后她便沉了下去。 再然后,湖水里冒出大片大片的血,瞬間染紅了那一片水域。 瞬間喧囂歸于寂靜。 所有人都傻在岸上。 片刻后,又是噗通一聲,蘇訓(xùn)躍入了水中。 隨即寒鴉也跳下去了。 血水濺起半丈高。 然后張鉞撕心裂肺一聲大喊,也要撲入水中,被潘航死命拉住。潘航大叫:“你瘋了!你不會水!”。 燕絕臉也白了,盯著那大片的血,那血量,是個人都活不了。 文臻死了? 他把文臻殺了? 他眼前一黑,晃了晃。他恨文臻,想搞死她,想她下獄,折騰她,虐她,看她凄慘求饒,淪落無著,沒命自然也是很好的,以后就不用被這個女人折騰了,但前提是不能直接沒命在自己手上。 更不能以這樣的方式。 在沒有旨意和罪名的情形下,當(dāng)眾射殺封疆大吏,他便是皇子,也扛不住! 他要如何和父皇交代? 還有三哥…… 一想到燕綏,他渾身的血都冷了,這酷熱的天氣,四肢卻像瞬間灌滿了冰雪,凍到渾身僵硬。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張鉞已經(jīng)瘋了。 他赤著眼,扔掉了帽子,掙扎亂了發(fā)髻,滿臉的泥和淚和血混成了花臉,掙脫潘航爬起來,沒有再往湖里跳,卻猛地轉(zhuǎn)身往外走。 燕絕看他神情,心中升起不好的預(yù)感,急忙喝道:“你干什么去!” 張鉞頭也不回:“調(diào)州軍捉拿惡徒!” “什么惡徒!” “射殺湖州刺史之惡徒!” “張鉞,你好大膽!” 張鉞回頭,眼眸如血,死死盯住了燕絕,“這句話該我問殿下!你好大膽!矯詔當(dāng)眾射殺封疆大吏,你是要做什么!你便是龍子鳳孫,這罪也由不得你逃!潘校尉,請殿下移駕刺史府!” 他恨極燕絕,連敬稱都不用了。 “你敢!”燕絕咆哮。 潘航的回答是帶領(lǐng)州軍齊齊上前一步,并抬手放出緊急旗花。 拜燕絕所賜,調(diào)了州軍來城,還未撤走,其中一部分已經(jīng)趕到明園之外。 煙花爆射,仿佛在每個人心頭炸開。 定王的護衛(wèi)也涌了上來,雙方對峙,一觸即發(fā)。 張鉞還在往外走,潘航也護著他往外走,燕絕腦中一片混亂,一時竟也忘記打撈文臻,潛意識里他也不敢撈出文臻尸體引發(fā)更激烈的矛盾,只想先穩(wěn)定下張鉞,便也跟著張鉞蹬蹬蹬向外走,他的護衛(wèi)自然亦步亦趨地保衛(wèi)著他,幾大團人都不斷向外移動著,燕絕一頭熱汗,一邊追一邊咆哮。 “張鉞,你站住!湖州刺史就算死了,此地也是本王為首!至不濟也有湖州別駕!什么時候輪到你發(fā)號施令!” “殿下有罪!湖州別駕涉嫌和殿下勾結(jié)迫害刺史,亦已有罪待勘!湖州城內(nèi),現(xiàn)下由下官主持政務(wù)!” 屁股還未坐熱天降巨鍋的別駕:“……” “張鉞你再向前一步本王就對你不客氣了!” “請殿下也立即射殺下官!” “你!” …… 殿下沒有來。 中文只得自己跟了過去,心想實在不行,便自己磕頭上山,反正許一個愿望,自己的愿望是殿下康健,得到靈藥,不也行嗎? 過了芭蕉林,便是一條深綠色的河,河那頭隱約有山的暗黑色輪廓,中文瞠目結(jié)舌看著,他記得那里原本好像是沒有山的。 普甘此地,確實有很多神異之說,難以解釋,中文素來知道這世間有些神通力量,可不信不可不敬,當(dāng)下也和那些人一般,對著那山的方向恭敬俯首。 河水中忽然亮起了一盞一盞的燈,浮浮沉沉,幽綠幽綠,每隔半丈便是兩盞,是時不時還閃爍一下,仔細一看,卻不是燈,而是眼眸! 河水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頭尾相接的豬婆龍,那些幽綠的燈就是它們的眼睛! 中文頭皮發(fā)炸,卻見那些平日里畏懼豬婆龍如虎的本地土著,都毫無懼色地赤腳走上了豬婆龍。 另外還有一些人,神色猶豫不定的,他們就好像沒看見豬婆龍一般,中文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直挺挺走進了河水中。 中文這回發(fā)炸的換成了后背。敢情這天上廟還自帶篩選功能,沒有大決心大宏愿的信徒,都看不到接引路。 中文只得也跟了上去,走在豬婆龍的脊背上,腳下凸凹不平如鐵如木,卻又能隱約感覺到一點rou的軟綿,那感覺讓人汗毛倒豎,更不要想那些打著赤腳的人,那些豬婆龍只要一偏頭,就能將人吞進嘴里……中文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跟著那些閉目莊嚴(yán)擎燭的人往前走,卻聽見前方忽然水聲翻涌,一睜眼就看見一只豬婆龍忽然微微一傾身,他背上一個人便無聲無息傾入了水中。 四周沒人驚呼,也沒人慘叫,幽綠燭光和幽綠眼睛如一對倒影,在天上和水中互映,各自飄飄搖搖,四面窒悶得連風(fēng)都沒有,芭蕉林幢幢環(huán)繞,像一堵深綠的墻,頭頂蒼青的天狠狠地扣著。 中文聽見身后一個人咕噥了一句,隱約在說什么,心不夠誠…… 他背后起了一身栗。 一只豬婆龍足有半丈長,大家魚貫走過,同時走過的足有十幾人,為何掉下去的只有一個人?豬婆龍又是如何精準(zhǔn)地辨別誰心不誠而又僅僅令那個心不誠的人掉下去的? 他有點緊張,害怕殿下也跟來看熱鬧了,然后再因為心不誠……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他還是試圖回頭,然而這人挨著人,身后的人還比他高,又一片光線幽暗詭異,實在看不出誰和誰。 他只好麻木地往前走,心想自己算心誠嗎?好在豬婆龍沒有為難他,當(dāng)腳終于觸及實地時,他終于從那種令人頭皮發(fā)炸的感覺中逃離出來,重重舒一口氣。 前方還是芭蕉林,密密層層,腳下卻不像是土壤,總踩著一些酥脆的東西,嘎吱嘎吱的,中文那種不得勁的感覺又來了,直到他快要走出芭蕉林的時候,面對一片巨大的廣場,才看見一個角落里,有一具跪著的骨架,才明白自己剛才踩到的是什么。 而身邊那些平常膽小如鼠的本地人,此刻對這些卻神態(tài)坦然,甚至有的還露出羨慕敬佩的神態(tài),指著那骨架,不住說著“大宏愿者?!?/br> 中文聽了一會,才明白那骨架是上一次上神山,卻沒能堅持到底的朝拜者。這些人心愿堅定虔誠,在普甘的規(guī)矩里,只要上過神山,就能得到當(dāng)?shù)厝说淖鹁?,享有一些特?quán),這些人卻不愿下山享受這些特權(quán),反而以半途而廢,未能全心敬神為恥,有的就在這山下盤桓不走,然后死于各種各樣的原因,這樣的人,被稱為宏愿者,子孫后代都會受到蔭庇。 第二次鐘聲在眾人行走過程中,一直綿綿密密地響著,此刻是終于停下了。 眾人開始散開,在這廣場前的一口池子里喝水,廣場邊的芭蕉林里摘芭蕉吃。因為開始磕長頭后,不管什么時候能登頂,都不能喝水吃東西了。 中文也胡亂塞了一飽,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水清甜,這里的芭蕉味美,遠比在普甘各處嘗到的芭蕉都好,心中也不免有些覺得神異。 夜最深的時候,起了霧氣,普甘這地方炎熱濕潤,很少有霧,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開始排列成長隊。 中文排在靠后的地方,霧氣越來越濃,他都看不清身前身后的人,只覺得大家都在努力往前去,這也不奇怪,畢竟越往前,越能少磕幾個頭,有時候說不定就相差那幾個頭,就能堅持到底,一生命運就改變了。 這樣不斷被人換到前面,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是最后了,也無所謂了,他一身功夫,難道還拼不過這些土著? 當(dāng)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在最后的時候,第三聲鐘聲響起。 如同風(fēng)吹過波浪一般,從隊伍的最前頭開始,人們無聲地跪下,將額頭抵在了那些摻雜了骨灰、腐葉、爛泥、千萬年各種生物尸首淤積一起因而又軟又爛又散發(fā)著恐怖惡心氣味的地面上。 中文也跪了下去。 在即將跪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到身后多了一個人,他不由回首,那人卻忽然將他一把拉開,中文一個踉蹌,彎下的膝蓋噗通一跪,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線,這條線內(nèi),就是跪長頭上山的人,一旦跪下,就代表心愿獻上,除非精疲力盡,不能自主回頭,否則會反噬心愿。 而自己,跪在了線外。 他看向取代了他最后一個位置的那個人,看著那個人淺金色的絲袍拂過幽綠色的地面,看見他平生第一次雙膝一彎,向著黑暗深處,霧氣盡頭,那異國虛無縹緲,卻能寄托承載他此刻最大宏愿的神祗,跪下。 寬大的衣袍緩緩鋪開,這一跪仿若天地有聲。山脈深處悶雷轟鳴。蒼穹極盡之處,藍紫光芒一閃,亮一顆無垠的星輝。 這一刻中文,淚流滿面。 …… 文臻還在水中。 落水的時辰是經(jīng)過計算的,感覺差不多了才入了水,沉入水中那一刻,腹中便一陣劇痛,她咬牙忍住,拼命運氣向下,在運氣的間歇還不忘記冒了一下頭接了一箭。 她早就穿了方便生產(chǎn)的內(nèi)褲,外頭套了寬大的裙子。 再次下沉的時候,借著那水的引力,她猛地使力,只覺得下腹一墜,然后一股熱流便涌了出去,眼前一片灼灼深紅。 她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