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插刀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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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里隨便兒的“親娘生產(chǎn)史”已經(jīng)科普到了尾聲。 燕綏手中的茶盞早已冰涼,卻一直忘記放下。 指尖不知何時也冰涼,寒意直滲入心底。 遠去他國,盤桓海外,其間和東堂音信斷絕,他竟然直到今日,才詳細得知隨便兒竟然是早產(chǎn),才知文臻當日遭遇如此。 隨便兒說得雖簡單,但其間驚心動魄,又如何感受不到?隨便兒自己說著,也不禁吐吐舌頭,道:“老媽真是厲害啊,竟然在水中生下了我!” 猛一抬頭卻看見漂亮叔叔臉色雪白,不禁嚇了一跳,還以為他不好了,跳起來要叫人,忽然被按住,隨便兒只覺得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冰涼,眨巴著大眼睛看他,卻見漂亮叔叔唇角微微一扯,似乎是笑,卻又不像是笑,難得地盯住了他的眼睛,道:“你且記得,永遠待你娘好?!?/br> 隨便兒嘿嘿一笑,撥開他的手,道:“那自然咯。我不待她好誰待她好呀?難道還指望我那從不露面的爹嗎!” 燕綏手一顫。 這小子,插刀教教主吧? 隨便兒刀還沒插完:“我娘倒是為我那破爹說好話來著,叫我不要記恨他。我不記恨他,我也不要他。我這么好的娘,不要分給他?!?/br> 燕綏:“……” 半晌他道:“去給我打水?!?/br> 隨便兒:“漂亮叔叔你今晚不是已經(jīng)洗過澡了嗎!” 燕綏:“被不孝子孫的濁氣污染了,需要再洗一遍。” 隨便兒:“啥啥?” 燕綏:“打水。順便去買新的香料。我的外袍都穿過兩次了,今晚全部換了,你去采買。還有這茶壺,用了三次染了茶垢了,市面上買不著,去清洗,還有……” 隨便兒:“你這是虐待童工!” 燕綏:“你每多說一句便會多一件活計?!?/br> 隨便兒飛快地去干活了。 片刻之后,中文跟著出去了。 屋內(nèi)只剩下燕綏坐在榻前,長對著熒熒燭火,燭光將他身影拉長,在冷白的墻壁間,煢煢靜默。 …… “吱呀”一聲,天牢的門開啟,緩緩推開一道扇形的光弧,那是屬于月光的冷白色。 有鏘然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在幽深空曠的大牢內(nèi)聽來迥徹。 深牢之內(nèi),林擎睜開雙眼,眼底光芒一閃而過,哂笑道:“喲,來客了!” 他慢慢支起身子,轉(zhuǎn)頭對柵欄外看,很好奇地想知道這是誰被押來與自己為伴了。 鎖鏈嘩啦啦聲響,行走的人步子卻輕,林擎聽著聽著,眉頭卻皺了一皺。 重量不對。 女人? 他心忽然一跳,猛然坐起,帶動得鎖鏈嘩啦一響,隨即想起了什么,自失地一笑,又懶懶躺了下去。 不可能是她的。 那被押著的人已經(jīng)走到近前,被帶著進了對面一間牢房,正好和林擎的牢房面對面,卻足足隔著三丈的距離。 有點相望不相親的味道。 押送此人來的人很多,林擎估算了一下,不比押自己的人少,密密麻麻的人群遮住了囚犯,可見囚犯的嬌小。 他有點咋舌。 這皇朝上下,還有哪個女子能得和自己差不多的“待遇”? 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眉一挑,再次不可思議地坐直了身子。 然后他就看見對面的大牢門關(guān)上,押送的人如同對他一般,一言不發(fā)退了出去,牢中人仿佛剛剛打量完大牢裝潢一般,閑閑轉(zhuǎn)身,抬手嘩啦啦和他打了個招呼:“嗨,林帥,晚上好啊?!?/br> 林擎一看她便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嘆息:“嘿,兒媳婦,你好啊?!?/br> 文臻在他對面也笑了,于是重新打招呼:“便宜老爹,你好。”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文臻坐下來,四面打量,好奇地問:“怎么,這牢中只有我兩人?” 還以為天牢該人滿為患呢。 林擎叼著根草根,蹺著二郎腿,懶懶道:“原本應(yīng)該是有的。為了保證我的清凈和舒適,都遷走了。你瞧,兩代皇帝,對我都這么貼心,感動不?” “感動?!蔽恼辄c頭,“少不得出去后要敬他們?nèi)南??!?/br> 林擎大笑,指著文臻道:“又要忍不住罵我那傻兒子了。怎么就娶不到你當媳婦!” 文臻嫣然道:“周小姐比我強多了,真的。” 林擎便笑,道:“隨緣吧?!庇值溃骸捌鋵嵮嘟椖腔斓坝帜睦锱涞蒙夏?,真是便宜他?!?/br> 文臻笑道:“好教便宜老爹得知。德妃娘娘剛給燕綏那混蛋的混蛋小子起了名。單名崢,字靈淵?!?/br> 這是給林擎報平安了,林擎眼睛一亮,道:“好名字!”又嘖嘖贊嘆搖頭,咕噥:“我什么時候才能抱孫子……” 文臻不語,唇角笑意微斂。 林擎雖然灑笑自如,連聲音都中氣不改,她眼睛卻很好,已經(jīng)看見了他雙腕肌膚一線黑紫,這是毒氣快要攻心的表示。而他的手腕腳腕,戴的并不是德妃說的燕綏用的那種重刑具,文臻卻發(fā)現(xiàn)鎖鏈下的手腕血rou模糊,隱約有一個個洞,很顯然一開始也是用的那種刑具,因為燕綏被救走,宮中怕林擎這里也有食鐵蟲,便又把那刑具拔了出來,換上了別的材質(zhì)的重枷。但是給林擎拔鐵刺肯定不會是德妃給燕綏那樣處理,那一定是硬生生拔出來的,也沒有處理傷口。 這爺倆,真說不清誰比誰更慘。 林擎看她一停頓,也便知道她發(fā)現(xiàn)了,不過不在意地笑笑,道:“你本該是為了燕綏才想法子進天牢的吧?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是我?就不驚訝嗎?” 文臻一笑:“早在進天牢之前,我就知道燕綏不在天牢了。” 林擎挑眉看她。 “德妃娘娘和我說對不住?!蔽恼樾Φ溃八刹幌袷莻€會輕易道歉的人,除非這件事實在太坑,坑到她都不好意思了?!?/br> 林擎笑著搖搖頭。道:“側(cè)側(cè)啊……” 側(cè)側(cè)啊,何必如此用心良苦。 “德妃娘娘和我說燕綏情形時,還有心觀察我的反應(yīng),神情中還有些小得意,當時我便想,燕綏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她救出去了。但她后來和我說燕綏還在天牢,我便猜她是心有不甘,放棄了救林帥的機會救出了燕綏,見我為燕綏來了,便想誆我也來救林帥一救?!?/br> “你既都知道,為何還愿意被誆?” “投桃報李。娘娘既然能救燕綏,我自然能救林帥。”文臻笑,“總不能白擔了虛名兒?!?/br> 她是指為救燕綏棄官自囚奔天京,也是指林擎無辜擔上的那個燕綏親爹的名義。 林擎便也不再說了,他是個灑脫的人,不愿在這些恩義上糾纏。 倒是文臻凝視著他,輕輕道:“林帥……失望嗎?” 林擎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灑然一笑,道:“我只為側(cè)側(cè)歡喜。” 文臻抿了抿嘴,再次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德妃義無反顧選擇了燕綏,放棄了愛人,林擎毫無怨尤,只慶幸側(cè)側(cè)終于有機會彌補二十五年母子裂痕。 她又怎么不能只為林擎闖一次天京,進一次大牢。 “只是這大牢深深,你既然被送進來,自然也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搜身,你孤身一人,怎么救我?” 文臻笑:“憑我一人,自然是救不了林帥的。” 之前德妃能救燕綏,是她消息靈通,出手極快,且早有準備,趁著燕綏剛剛進鐵獄,太子永王忙著搶繼位安撫前朝無法顧及宮中諸事的時候,鉆了空子。但有了前車之鑒,此刻林擎的天牢和整個皇宮看守只有更嚴密,司空群沒有守住燕綏,目前要戴罪立功,又搬到了天牢之側(c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词靥炖蔚娜硕嗟嚼@著走都要走半天,文臻現(xiàn)在要想救林擎,幾乎是不可能的。 文臻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她皺了皺眉,知道果然冷鶯進不來。 林擎十分敏銳,問:“你好像在等人?” “我有一個能夠瞬移的下屬……” 林擎立即明白了,搖頭道:“東堂既然有專門培養(yǎng)天授者的天機府,自然會考慮到對其進行限制的方式。我聽說鐵獄和天牢都有針對天授者的設(shè)置,能夠阻擋大部分天授者施展能力?!?/br> 文臻點點頭,這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天機府成立的一部分原因是凝聚天授者能量,另一部分原因何嘗不是怕這些人散落于民間,難以控制,造成各類不安定因素?想必在培養(yǎng)的過程中,用一些方式改變了天授者的體質(zhì),使他們在某種情形下不能發(fā)揮能力,而鐵獄和天牢這種地方,自然做了相關(guān)的防備。 不過沒關(guān)系,條條大路通羅馬。 文臻彈了彈手指,一顆琉璃珠兒骨碌碌滾了進來。 她早就發(fā)現(xiàn)文蛋蛋被還隨便兒還回來了。想想也就算了,懷璧其罪,孩子身上帶著蛋蛋對他未必是好事。有那些自己給的東西也夠了,畢竟想要他過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而文蛋蛋這種存在,便是搜一萬次身也別想搜出來,隨便往哪個押送的人身上一藏,那些人總不可能搜自己的身。 文蛋蛋滾到林擎身側(cè),趴在他手腕那條黑線上大吸特吸,最后滿意地打個飽嗝。 片刻之后,林擎恢復了點力氣,從文蛋蛋身上取下一個小袋子,按文臻的指示,該吞的吞,該敷的敷,把身上的傷都處理一下。 文蛋蛋又滾了回去,它身軀小,每次只能團身抱住一個袋子或者瓶子。 林擎嘆為觀止地看見文臻撕開頸部的……喉結(jié)? 等等,搜身的人為什么沒有看見文臻有個喉結(jié)! 女人有個喉結(jié),不覺得奇怪嗎! 文臻慢條斯理撕開咽喉上的假皮膚,從“喉結(jié)”的位置取出一個小瓶子。 她知道,不奇怪。 因為她的惡名在外,那些給她搜身的嬤嬤們都全副武裝,小心翼翼,誰還會在意到一個女人微微有些凸起的喉結(jié)? 看見了也頂多想著這女人果然像個男人。 她們得了囑咐,很小心,連文臻的手腕,背心,頭發(fā)里,那些傳說中會藏著暗器背弩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文臻早有預料,這些地方都沒藏東西,藏了也留不住。 但是誰會想到喉結(jié)這玩意呢。 她從那小瓶子里倒出幾滴黑色的液體,倒在牢獄一側(cè)的水碗里,水總是會給喝的。 這是她近幾年配出來的具有強腐蝕性的藥物,只需要少量,稀釋開來,就可以腐蝕很多東西。 還沒來得及給燕綏也備上一份。不過她擅毒,燕綏擅機關(guān),她猜當日就算德妃不去救燕綏,燕綏一定也有辦法自救,只是想必傷害會更大一些。 她將瓷碗里的毒水潑在自己牢門的鎖鏈和鎖上。有細微的滋滋聲響起,白煙騰起,她示意林擎捂住口鼻。 剩下的半瓶讓文蛋蛋帶去給了林擎,林擎笑了笑,卻將瓶子收起,道:“這么個好東西,可別浪費了?!闭f著拖過水碗,手指伸進水面,片刻之后,水面凝冰,再片刻之后,他拈出一根閃閃發(fā)亮的冰針。 文臻便點贊,就知道林帥一定有辦法。 林擎拈著那根冰針,瞇著眼,對著鎖孔一陣捯飭,過了一會兒,咔地一聲,鎖開了。 文臻這回點了個雙贊。 林擎得意洋洋一鞠躬:“見笑?!?/br> 文臻贊:“林帥真是無所不通?!?/br> 林擎笑看她一眼,他就喜歡這女子的開闊,他展示的這般技巧,分明是下九流偷雞摸狗之技,尋常女子見著,多半都會不齒,為此扼腕心中偶像崩塌也是難免。大概也只有側(cè)側(cè)和她的兒媳婦,兩個奇女子,會在此刻兩眼發(fā)光,真心贊譽。 他笑道:“當年窮困潦倒,和側(cè)側(cè)流落街頭,靠這些雕蟲小技,險些當上浪子班頭,如今想來,那倒是最好的歲月。” 是最好的歲月啊。 撬鎖偷了地主老財家的金銀,大部分散給了乞丐流民,留下一點兩人吃喝,再留下一點給側(cè)側(cè)買花戴。 記得他去偷的時候,側(cè)側(cè)非要跟,小小年紀,主動望風,結(jié)果太過緊張,風吹草動都暴起三丈,他便一手拉著她,一手撬鎖,掌心里的小手滑膩膩的,他時時分神,總忘記自己在做什么,那鎖撥了好久才開。 他瞇著眼感嘆:“二十多年了,技巧倒還沒生疏?!?/br> 怎么會生疏呢,之后二十多年,邊關(guān)苦寒,長夜難眠時,便常常披衣起身,走入內(nèi)間,那是一間掛滿各種鎖的房間,他慢慢地,一把一把地開過去,從月上中天,開到云淡星沉,日出霞生。 只是那開鎖的人,掌心再沒有那只滑膩膩的小手。 便也那樣一夜夜地過了。 耳邊響起文臻微帶唏噓的詢問:“林帥既然能開鎖,為何不……” 文臻的疑問是真實的,能走為什么不走,為何要在這大牢里苦捱,更要緊的是,如果不是對于林擎的處置有爭議,朝中很多大臣堅持此事還有隱情堅決不同意處決林擎,很可能在她趕來之前,林擎就被處死了。 林擎笑笑。 是啊,為何不走呢。 他怎會不知那么多人想要他死,之前數(shù)日夜如果不是他一直警醒,不吃不喝,時刻防備,早就死了。 可是他……想等側(cè)側(cè)。 他猜到側(cè)側(cè)會去救燕綏。這種情形只可能救一人,那么側(cè)側(cè)可能想著和他一起死,會不顧一切來看他。 到時候如果側(cè)側(cè)遇險,他還有機會救上一救。 如果側(cè)側(cè)愿意拋下一切和他走,他還有機會和她一起走。 至于這重傷之身,能不能沖出皇宮,沖出皇城,沖出天京,那沒關(guān)系,和側(cè)側(cè)在一起,走一步都是好的。 如果他自己先溜掉,側(cè)側(cè)不顧一切來了,見不到他,可怎么辦呢? 只是他沒想到,側(cè)側(cè)會去了香宮,失去了自由。也沒想到,此事還有轉(zhuǎn)機,文臻以最快速度奔來,側(cè)側(cè)誆文臻來救他。 能彼此都平安,不用冒險,自然是很好的,他為側(cè)側(cè)的智慧而欣慰。 只是……終究是見不著了啊。 他笑,懶散隨意地,“我啊,好久沒回了,想多呆一會?!?/br> 多呆一會,和她呼吸著同一處皇宮的空氣,哪怕那是腐朽難聞的,也是好的。 文臻沒有說話。 同是相思彀中人,此中情意焉不知? 她想著燕綏,想著此刻他應(yīng)在何處奔波,是否傷勢在發(fā)作在默默忍受疼痛,是否也會在這般靜而涼的夜里想著她。 她奔往天京,他出天京,三年未見,即將再見時便被大浪潮頭沖散。 我甜,你還好嗎? 這一切你是否如林帥一般坦然而受,雖歷經(jīng)苦難而心中火種不滅。 你雙眼看透這世間暗昧迷霧,我不信你對那皇權(quán)森冷毫無準備,多少魑魅魍魎于暗處作祟不休,總要予他們勇氣和機會走上舞臺。 或者這般想會令我心中好受一些,否則我不敢去想你那一刻的痛徹心扉。 愿你受這世間堅冷而丹心不改,想著我心內(nèi)還有火在燒。 像那雪中依舊有花不敗。 等你我攜手來采。 …… 林擎已經(jīng)轉(zhuǎn)了話題。 “劫獄并不是這么簡單的事。就算沖出天牢,天京城必定全城戒嚴,不許進出,想要出天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br> 文臻笑而不語,往下一躺,對面林擎端坐著,看著她。 文臻便也看著他。 兩人大眼瞪大眼,半晌,林擎問:“然后呢?” 文臻一笑,悠悠道:“然后啊……等著?!?/br> …… 繞了京城一圈的那輛囚車和那輛馬車,最后停在了皇宮南門附近。 百姓看熱鬧的猶自未散?!拔恼椤痹谇糗噧?nèi)向眾人行禮,道:“多謝諸位天京父老一路相送,日后江湖撈好相逢如果再開業(yè),天京本地人氏一律八折?!?/br> 眾人都歡喜相應(yīng)?!拔恼椤眳s又憂傷地道:“只是怕今夜過后,江湖撈和好相逢再難有開啟之日……”她唏噓一聲,挺直背脊,道,“罪臣算是無詔入京,不敢直入宮城,以免瓜田李下,有所嫌疑。還請禮部大人安排人速速進宮稟報。罪臣便在這皇城南門相候。” 她一言一動都又委屈又規(guī)矩,眾人看著不忍,有人便大著膽子叫道:“文刺史,你治理湖州,功績斐然,別說朝野,便是這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偛荒茏屇銢]了下梢?!?/br> 一言出眾人應(yīng),禮部官員忍無可忍,冷聲道:“文大人,莫總是句句挑撥。你若真心敬陛下和這朝廷,為何不在正陽門外跪等,而要驅(qū)車至這南門?” 文臻苦笑一聲道:“我是罪臣,雙膝不配跪這宮城正門。皇城之南,多是冷宮,下所,囚所等地,我等在此處,便是要向陛下和朝廷昭示我認罪愧悔之心,隨時聽候發(fā)落。” 這話姿態(tài)低到了極致,禮部官員卻想著她一路上那種無言的壓迫,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再看看周圍百姓頻頻點頭,一臉同情,還有人在不住寬慰她,表示要保護她,被她一臉惺惺作態(tài)地謝絕,越發(fā)覺得堵心,只覺得生平所見能做戲者,非此女莫屬,一氣之下怒道:“莫再做戲了,你敢將你那馬車給大家都瞧瞧嗎!” “文臻”愕然看他。 禮部官員越說越激憤:“你敢將你一路上享受的那天下無雙華美絕倫的馬車,給這里所有被你蒙蔽對朝廷非議的百姓瞧瞧嗎!” “文臻”似乎還愣著,還沒回答,采桑忽然冷笑一聲,大聲道:“怎么不敢!”跳下囚車,大步走到那輛馬車前,將簾子一掀。 百姓探頭去瞧。 禮部官員凝結(jié)在嘴角的冷笑僵住。 這這這這馬車…… 里頭怎么換了! 外表是普通馬車,里頭……還是普通馬車。 甚至比普通馬車還要寒酸幾分,只有幾塊木板,四面漏風,一看就知道,坐這馬車恐怕還不如坐那囚車。 采桑盯著他,道:“大人這一臉意外,真是活靈活現(xiàn)。可不就是您在路上下令撤掉這湖州百姓送的馬車內(nèi)的所有墊子被褥的嗎?” 禮部官員瞠目結(jié)舌:“你……你……” 采桑:“我雖是個丫鬟,也容不得惡人欺主!你可別說馬車不是這個馬車,真要不是你方才怎么認不出來!” 禮部官員捂住心口,這回真的要吐血了。 他連退幾步,決定放棄掙扎。 沒法掙扎,這位面前,正常人扛不住,四面百姓射來的目光,讓他擔心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撕碎了。 他還要在天京為官,還得講究一個官聲民意,可不能把半輩子仕途輕描淡寫被人砸在這里。 他最終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血,狼狽地道:“下官,下官親自去宮中稟報……” 轉(zhuǎn)身就走。 此時已經(jīng)有負責天京守衛(wèi)的天京府士卒,連同負責皇宮外城守衛(wèi)的金吾衛(wèi)首領(lǐng)都已經(jīng)趕到。原本擔心文臻會裹挾百姓鬧事,卻聽見文臻勸說周邊百姓:“請各位父老速速歸家吧,我在這跪等一夜,想來最遲不過明日,陛下就該見我了。” 有人便忍不住問:“我們走了,不會有人直接為難大人吧……” “文臻”猶豫了一下,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不會的。再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只有恭敬領(lǐng)受的心?!?/br> 這話一說,眾人更加不放心了,有人便輕聲嘀咕道:“說起來,神將和宜王殿下那個謀逆,也是忒突然忒奇怪……宜王殿下這些年都沒出現(xiàn)在天京,好端端怎么會謀逆?神將更是多年守衛(wèi)邊疆,從無反意,怎么會突然弒君?這人啊,真說不清……大人……我們也有些擔心你遇見意外的事……” “文臻”面紗微微一動,便沉默了。采桑嘆息道:“大人于國有功,陛下和朝廷總不會無緣無故地為難她的,請各位父老放心……” 便有人道:“就怕有人捏造罪名構(gòu)陷,就像那……”隨即被周圍人扯了一扯,止住話頭。 天京府的人便來驅(qū)趕,眾人各自憂心忡忡地散開,有人大喊:“文大人,明早我們還來瞧您!” “文臻”便拱手相謝。 看守她的人虎視眈眈盯著,“文臻”彈彈手指,士兵們便呼啦一聲散開一大截。 誰不知道這位擅毒,且下毒手段千奇百怪,防不勝防。 因為這層顧忌,在宮中還沒傳出對文臻的處理旨意之時,誰也不敢靠近,都遠遠地圍成一個大圈看守著。里外三層,保證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而那位禮部官員,在前去皇宮稟報文臻已經(jīng)上京事宜的時候,卻在宮門開啟之前,忽然一個倒栽蔥,栽倒在宮門之前。 他栽倒的時機很是巧妙,正是宮門將閉的時辰,宮門關(guān)閉的時間有講究,決不能拖延一分,因此關(guān)宮門的軍士明明看見他匆匆跑來,一頭栽倒,也只當他年紀大了犯病,稍候自有他府里下人拖回去,也沒看清他是誰,便按例,緩緩關(guān)上了宮門。 宮門一閉,除了緊急軍情,一律不得開啟。 而在皇城南門看守文臻的天京府少尹和金吾衛(wèi)首領(lǐng),按照規(guī)矩,一事歸一人,既然禮部官員押送,自然是禮部官員回稟。他不回來傳旨,那就是陛下現(xiàn)在還不想見文刺史,要將人晾著,自然沒有再去稟報的道理,何況入夜宮門已關(guān),文刺史等在南門這事兒,還真不在破例驚動宮禁的范疇里。 諸般發(fā)展,都在精通朝廷規(guī)矩和流程的文臻算計里。 夜的流沙緩緩落向沙漏。 天牢里文臻和林擎目光炯炯。 皇城南門外,民居掩藏里,幾條巷陌中,有人徹夜不眠,有輕微的金鐵相撞之聲響起。 黑暗中各色人影不斷閃現(xiàn),再消失在城池的各個方向。 更加黑暗的地下,有人沉默前行,向著皇城南門囚車方向外圍靠攏。 沉默的囚車里,戴著面紗的“文臻”默默計算著時辰,抬頭看了一眼皇城上方沉積的黑云。 黑云之下,便是天牢。 …… 隨便兒這幾天的日子頗有些不好過。 蓋因漂亮叔叔實在是個作精。 但凡衣食住行,吃喝睡覺,諸般細務(wù),他能做的他要做,他不能做的也他做。哪怕馬車壞了呢,也要他去修,就是蹲一邊遞個鉗子吧,也得他來遞,弄得他經(jīng)?;秀币詾槟倾Q子必須得他開個光。 可憐他小小的稚嫩的肩膀,就這么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挑起家庭重擔的隨便兒,好性子漸漸也給磨出了火氣,某日便在給漂亮叔叔的粥里加了料,之前一直沒有加,一來沒摸清底細不愿輕舉妄動,二來看那家伙傷重有點不落忍;然而他慈悲心腸抵不過人家鐵石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隨便兒精挑細選出最無色無味的一種藥,給漂亮叔叔撒了一丟丟。 也沒什么太嚴重后果,大抵就是渾身瘙癢抓上三天,想著漂亮叔叔猴子一樣渾身抓撓,隨便兒陶醉得笑出聲。 然而那笑容剛剛綻放便夭折了。 粥端過去,平時喂了便吃的漂亮叔叔頭也不抬,道:“燙了?!?/br> 隨便兒自然要否認,漂亮叔叔便道:“不信?那你嘗一口?!?/br> 隨便兒心中大呼嗚呼哀哉。 正準備找借口逃脫,漂亮叔叔擱下書,“無色無味癢藥擱在燕窩粥里會起沉渣,發(fā)熱藥有苦味適合放在苦菜里,潰爛藥有輕微的澀味不能放在嫩滑的食材中……學得還不到位就想賣弄,沒得丟你娘的臉,回去再學三百年?!?/br> 隨便兒:“……” 隨便兒唉聲嘆氣蹲著,喪喪地,機械地,遞個鉗子給中文,再塞個花生,等中文修好車轅,抓塊毛巾呼嚕一擦。 中文淚流滿面感受到了當爸爸的溫暖。 日語目不斜視走過,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哼。 四大護衛(wèi)中,日語是對隨便兒接受度最低的一位,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巧言令色鮮矣仁。” 中文望著日語的背影,心想日語這神情態(tài)度恍惚熟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這不是殿下當年初初和文大人暗通款曲時,日語的態(tài)度和表情嘛! 日語好像一直就不大喜歡這種性格隨和情商高的類型。 然后日語就干了一件自以為很聰明其實非常傻逼的事情,然后他們?nèi)齻€都被連累,從此名字便往有病的深淵滑去一發(fā)不可收,工于心計成了日語,德高望重成了中文。 中文想了一下,覺得對自己來說,也算因禍得福了,總比逢人就羞憤欲死自我介紹“在下德高望重”來得好。 隨便兒盯著日語一擺一擺的屁股,皺了皺鼻子。 他感覺到了世界深深的惡意。 啊呸,小爺還不想伺候呢。 不想伺候的小爺面帶笑容伺候著修完了車,再在日語的刁難下洗車,再端飯,再換藥,再買飯,再洗衣服……之后,終于有了自己的空余時間,便和中文說要出去逛逛。 這次是停留在一個頗為繁華的小鎮(zhèn),將長途趕路的車子修整一下,燕綏最近不怎么昏睡了,中文也沒辦法再拖慢行程,好歹拿著隨便兒太小不能奔波做借口,才沒讓燕綏日夜趕路。 隨便兒這些日子,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并且表現(xiàn)出對漂亮叔叔適度的關(guān)切和同情,以及對老實叔叔適度的依戀和愛嬌。中文便覺得,這孩子之前流浪無著,如今好容易被收留,是一心一意要留在主子身邊了。 他也樂意主子身邊有這么可愛的孩子留著,便是瞧著,心花也能次第開放一般。 眼見主子甚作,日語又甚狗,倒免不了替隨便兒不平,又怕他不開心,有心哄著,便塞了一把錢給他,道:“去吧去吧,和你的伙伴們一起去?!?/br> 隨便兒也便帶著熊貓軍團一起去了。 大家都什么都沒帶,隨隨便便出了門。 日語探頭看見,哼一聲道:“瞧,又去偷懶了!” 英文打他一下,道:“有臉這么說啊你,今天的活兒都誰干的!” 日語:“巧言令色鮮矣仁!” 德語:“我說你怎么總看不順眼隨便兒呢,多好一孩子啊。就你愛折騰他,小心得罪了人,以后有你后悔的?!?/br> 日語:“啊哈?后悔?我?”抬腿就走,“我猜那小子一定偷了錢去亂買東西了,等我去抓個現(xiàn)行!” 說著就悄悄跟上了熊貓軍團。 等中文回來,聽德語說了這事,立時一拍大腿,“糟了!隨便兒是有錢,但是是我給他的,讓他隨便買,可不要被日語誤會,惹出事端來!”說著也奔了出去。 那邊隨便兒去了集市,帶著熊貓軍團直奔最大的當鋪,老大問他:“隨便兒,你今早叫我們都將自己最緊要的東西帶著做甚?” 隨便兒:“做甚?當然是跑路呀!” 老大:“什么?!” 李瓜:“……隨便兒其實漂亮叔叔很喜歡你的……只喜歡你……” 妞妞:“???為什么要跑路呀,叔叔們對我們很好呀,咱們亂跑,他們找不著我們怎么辦嗚嗚嗚……” 隨便兒:“妞妞你再哭一聲,我就把你在這當鋪順便給當了喲。” 妞妞:“嗚嗚嗚……呃。” 甜甜:“走就走啦,賣藝也挺好玩的。就是沒有錢了,以后也沒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了?!?/br> 隨便兒拍胸脯:“有我在,哪能叫女人們吃苦呢!” 一邊拍胸口一邊在肚子里大罵:“漂亮叔叔生兒子沒**!” 昨晚他發(fā)現(xiàn),他精心藏起來的看家寶貝。各種瓶瓶罐罐,以及碎銀銀票金葉子,統(tǒng)統(tǒng)都不見了! 不用問,小偷偷不走他的東西,一定是漂亮叔叔讓人干的。 他就是要困住他,軟禁他,奴役他,讓他一輩子在他的yin威之下瑟瑟發(fā)抖!讓他永遠逃脫他變態(tài)的桎梏! 做!夢! 隨便兒在心口掏啊掏,身上還有一樣東西,貼身藏著的,沒被搜走。 踮起腳,他將那塊東西遞上高高的柜臺。 掌柜的接過來,目光一亮,反反復復看了幾遍,趕緊問一句:“活當死當?” 隨便兒知道活當是可以贖回的,價格會低一點;死當是不贖回的,價格高一些。 正在猶豫,忽然身后躥出一條人影,一把抓住那老掌柜手中的玉玦,“哈!”地一聲怪笑,“啊哈哈哈可讓我抓住你這小賊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