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燃自坐上步輦后便一路無言，他雙目微合，姿態(tài)慵懶，半倚在椅背上，似是假寐。

    白玉嬋不時的偏頭瞧他，眼中心里盡是歡喜。

    他一路上想了許多，可是他始終思索不清為何穆展瑯要對他趕盡殺絕，甚至要了他母妃的命。他已然坐上了那個讓萬人敬仰的位子，而他也安分守己做著他親王的位子，并無任何想要取代他的心思，他又如何不滿意？

    想著，他不禁皺了皺眉，覺得有些頭疼。

    延福殿。

    穆展瑯正站在床邊，任由著顧青檸為自己穿衣系帶。

    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銅鏡上，目光深邃而悠遠(yuǎn)，他好像是在看鏡中的自己，又好像透過了鏡面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聽聞，你召見了白玉嬋？”突然，他開了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顧青檸也不糾結(jié)這些，她從未想過要去讀懂他。只見她面不改色，一邊打理著他身上的龍袍，一邊回答道：“是。”

    “在椒房殿已經(jīng)清閑成如此了？”說著，他轉(zhuǎn)過身，讓她方便去打理前面，“都說了些什么？”

    顧青檸伸手去系脖頸處的紐結(jié)，眼珠子動了動，道：“臣妾在宮中無聊得緊，她又是穆衍燃的王妃，便召過來玩弄一番?！?/br>
    穆展瑯沒接話，只是垂眸看她，神色中似乎帶了一絲審視。

    終于，他再次開口，道：“玩弄？只可惜了寡人的團墨?！闭f話時，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確實帶著怒意。

    顧青檸的腦中閃過了那鐵籠中的一大團黑影，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它粗狂卻空靈的聲音，一時間整個人僵了一下。

    不多時，她便收起這份不適，賠笑道：“團墨雖然沒了，但也順道弄死了穆衍燃一只小狐貍，倒也不算太虧?！?/br>
    穆展瑯眉頭微皺，對她的話萬分不滿，道：“一只不成人形的小狐貍，如何同寡人的團墨比？它是寡人廢了多少心血才圈養(yǎng)的，竟然叫穆衍燃一劍便刺死了！”

    說話時，他滿身戾氣，表情也跟著兇狠起來。

    “臣妾派人過去收拾的時候，瞧見那小狐貍心口有血……”顧青檸頓了頓，穆展瑯突然瞧過來的眼神，著實讓她驚了一下，“那是取心頭血的地方，這便說明那小狐貍是有靈性的，絕不是普通的狐貍。”

    穆展瑯聽了，勾了勾唇角，似是自言自語，道：“穆衍燃的府里也有妖？”

    這話一出，顧青檸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么。

    正沉默間，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嚽瞄T聲，接著，傳來了德海的聲音：“皇上，乾清宮那邊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

    “知道了。”穆展瑯微微蹙眉，似乎是對對話被打斷的不滿。

    而后，他有粗暴地轉(zhuǎn)過身子，道：“差不多了，你也收拾收拾吧?！?/br>
    他的突然轉(zhuǎn)身，讓顧青檸來不及收手，指尖在立起的衣領(lǐng)上直接劃過，一瞬間十分之疼。

    她擠出笑容，道了一句“是”。

    穆衍燃到乾清宮的時候，殿內(nèi)已經(jīng)多多少少有些他曾經(jīng)的兄弟落了座。

    只是他們大多與女眷低頭密語，亦或是和鄰座交談，似乎對外面的人和事并不在意。

    “廣陵王到！廣陵王妃到！”

    剛走到門檻處，門邊候著的太監(jiān)便高聲宣告著他的到來。

    這聲尖細(xì)的叫聲一下子吸引了在座堂客們的注意。

    他們先是一愣，而后都圍湊過來，臉上都掛著不知真情還是假意的笑容。

    穆衍燃倒是不足為奇，面色正常，也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四皇兄！”最先走上前的七王爺，他的封地就在晉州附近，與他倒算得上熟悉，“許久未見??！”

    他也迎合，抱拳行禮，客氣道：“別來無恙??！”

    白玉嬋站在身側(cè)，看了兩人一眼，而后露出端莊得體的笑容，朝著七王爺行了禮，又道：“參見七王爺?！?/br>
    穆昭晨受寵若驚，連忙扶她起來，口中連道：“四皇嫂這是作甚，本王擔(dān)待不起??！”而后他瞄了穆衍燃一眼，卻見他無甚表示。

    穆衍燃此時看著的是他身后的女子。那女子出生卑微，是穆昭晨出宮游玩時遇見的。聽聞，他對女子一見鐘情，不僅替她贖了身，還將她帶進宮里。

    還曾跪在養(yǎng)心殿前，求先皇準(zhǔn)許他娶她為妻?？墒?，先皇如何應(yīng)允一個市井小丫頭當(dāng)上皇子的妻子？

    后來，穆昭晨拒絕娶妻，直道這女子是他唯一的妻。可即便他對她萬般寵愛，在旁人眼中她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通房宮女。

    再后來，他便退出了皇室之爭這趟渾水，自行請命去那偏遠(yuǎn)地帶做了個閑散王爺。而后，補給女子十里紅妝，風(fēng)風(fēng)光光讓她做了他的妻。此后并未再娶。

    他若沒記錯，這女子喚作唐婉兒，人如其名，溫婉賢德。

    瞧見他們，穆衍燃不禁想起了自己與陸青歌。他也曾為她抗旨，許她十里紅妝將她迎娶進門，做他唯一的王妃。他也曾以為，自己同她也能相敬如賓，恩愛如初，做一對神仙眷侶。

    可這一切都不再可能，是他自己毀掉了這一切。

    想起這些，他的心底又不由得悲傷起來。

    “四皇兄，你這是怎么了？臉色瞧著不太好啊?！逼咄鯛斅氏瓤闯龆四撸z毫不掩瞞的開口尋問。

    這話倒是引起了白玉嬋的注意，她立即緊張起來，偏頭去看，還一邊扶著他的小臂，道：“王爺，您哪里不適？”

    穆衍燃只是搖了搖頭，不動聲色擺脫她的攙扶，而后對著穆昭晨道：“許久舟車勞頓，本王還未緩過勁吧?！?/br>
    穆昭晨想了想，神情突然神秘起來，他湊近穆衍燃，壓低聲音問道：“先前聽說了你在進京路上遇刺了，后來被皇上派去的軍隊救了，可有此事？”

    穆衍燃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

    他眉頭皺了皺，臉上表情似乎不太好看，道：“四皇兄，您還是留點心吧。我因為地處偏僻，便早早出發(fā)來了上京。你遇刺的消息還未到達上京時，成澤大統(tǒng)領(lǐng)就已經(jīng)出發(fā)了。”

    這些穆衍燃自然是知曉的，但也難為穆昭晨一片好心，他便道了謝。兩人便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