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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寧國公府。 管家為了大婚連軸轉(zhuǎn)了一個來月, 眼看到了大婚這日,闔府上下提點交代妥當(dāng),又前前后后仔細檢查了一番, 確認不會出一絲岔子, 每一處都極完美, 他這才一頭栽在床上睡了過去。 老了啊,年輕的時候這點事算什么,他本還想活到主子的孩子長大成親, 替他們cao持喜事,如今看來不中用了。 他捶了捶老胳膊腿,揮手讓小跑腿的將水端出去, 自己拉過被子躺下了。 明日就是大婚,他睡到太陽出來又該忙活明日迎親昏禮事宜了。 睡著前,他還在心里默默清點著明日要做的事。 夢里一片忙亂, 他雙腳猶如踩了風(fēng)火輪,四處跑動招呼賓客,睡夢中狀況百出, 不是這里出了問題, 就是那里有了麻煩。 他疲于應(yīng)對, 忙得腳不沾地,腿突然一蹬, 人清醒過來, 摸一把額頭上的汗:“原來是做夢?!?/br> 將他嚇得不輕。 他渾身酸疼, 這一覺, 絲毫不解困。 月亮還掛在天邊, 顯然, 天還早, 甚至不到五更。 離天亮至少一個時辰。 迎親中午才開始忙,他還可再睡一覺。 只是,耳朵剛貼到枕頭,他突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讓他幾乎立刻翻身而起。 寧國公成親,他們做了萬全準(zhǔn)備,絕不可能教人前來搗亂。 他推開門,老眼還一陣陣模糊,太困了,都沒有完全睜開,上下眼皮子簡直快要粘起來一般。 可是再困再眼花,他也絕不會認錯寧國公。 他瞇成小縫的眼睛緩慢睜大,不由自主又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主子?” 寧國公回頭看了他一眼,抿唇繼續(xù)扭過頭去看著月亮發(fā)呆。 如果管家沒看錯的話。 那確實是……發(fā)呆。 他一扭頭,看見湔雪堂前山石上露出的裂縫。 同為習(xí)武之人,管家?guī)缀跻幌伦涌闯瞿钦骑L(fēng)出自何人之手。 他漸漸張大嘴巴,話語還未出口,花無痕罵罵咧咧出來了。 “不就是成個親?大半夜發(fā)什么瘋,老子睡得正香,你特么在這練掌風(fēng)?”他娃娃臉,瞪著眼睛渾身冒火,顯然氣得不輕。 管家咽了口口水,忽然想起他是被夢里一聲巨響驚醒。 現(xiàn)在看來那已經(jīng)不在夢中,而是寧國公半夜……嗯,練武造成的動靜。 謝九玄卻一個勁盯著月亮看。 “你老盯著月亮做什么?祖宗!”花無痕形象全無,躺在椅子上,試圖跟謝九玄講道理。 “你盯著它它也不會立刻落下去把太陽換出來?!?/br> 謝九玄不為所動,渾身氣勢不減,沐在夜色下,不知在想什么。 不管他平日里掩飾功夫如何厲害,這個時候不睡覺,誰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管家有些哭笑不得。 花無痕眼皮子打架,麻蛋謝九玄成親,他也很累的好伐,他需要休息! 謝九玄安靜了半晌,看起來老實了。 花無痕捂著嘴巴,罵罵咧咧地回屋了。 管家眼睛勉力睜開:“主子,還早呢,禮服明日午時試都過早,昏禮更是太陽落山之后,回去歇著吧?!?/br> 他后面說了什么自己也記不清,實在困乏,腦子里一團亂。 他還得回去補一覺呢。 “轟——” 這一聲直接在他耳邊響起,震耳欲聾。 瞌睡一下子就跑光了。 他驚得腳下一跳,險些蹦起來。 “主子?”管家有些欲哭無淚。 謝九玄抿唇,眼睛從假山上移開:“手誤?!?/br> 管家:“……”他目光從假山上掃過,又看了看寧國公,什么都顧不上了,忙安排人連夜修補。 若是明日賓客來,見到寧國公府這樣,那可太失禮了。 主子成親,一切都要盡善盡美才可以。 “謝九玄王八蛋老子殺了你!”花無痕再次被吵醒,整個人在爆發(fā)邊緣,一陣風(fēng)似的沖過來了。 謝九玄揮手間教會他如何迅速清醒。 “嗷!”花無痕眼淚花都冒出來了。 這下別說瞌睡,死人也能給他叫起來。 一炷香后。 花無痕雙手托腮,老管家以茶會友。 他們中間圍著的,正是謝九玄。 “我說祖宗,不就是成親?誰跟你一樣,大半夜激動醒了。說出去你寧國公的面子還要不要了?”花無痕很愁。 管家眼皮子打架:“這倒也尋常,主子的父親成婚時,比主子可緊張多了。” 誰都知道他說的是那個江湖人士。 謝九玄將視線轉(zhuǎn)到他臉上。 老管家依舊瞇縫著眼睛:“那位公子大婚前十余日,夜夜驚醒,夢到夫人不肯嫁了?!?/br> 此言一出,謝九玄目光銳利起來,也不知道腦補到什么地方去了。 花無痕撲哧笑出聲來:“阮寧或許,大概,有可能——” “閉嘴?!敝x九玄冷冷吐出兩個字。 花無痕哼了一聲:“堂堂寧國公,成個親居然還緊張,笑死人哈哈哈哈哈?!?/br> 管家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花門主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啊。 果然,一眨眼功夫,他又被謝九玄揮出的勁氣追得滿院子上躥下跳了。 管家搖搖頭,主子每次用這一招,何嘗不是一種幼稚?他敢保證,主子只是看著花門主狼狽的樣子好玩而已。 守夜的下人遠遠聽見湔雪堂傳來的聲音,不由面面相覷。 他們怎么聽到寧國公的聲音了呢? “后來呢?”謝九玄有些不經(jīng)意地問管家。 管家笑瞇瞇道:“公子自己嚇自己而已,他太在乎夫人啦。夫人那么喜歡他,怎么會反悔?” 謝九玄抿了抿唇,“管叔?!彼呀?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稱呼。 管家:“主子有話要說?” 謝九玄望著月亮,眼睛里盛滿細碎銀光。 “請封誥命的折子收好了嗎?”管家等了半天,就聽寧國公以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說起這個。 他目露惋惜,還以為能聽到主子剖析內(nèi)心呢。 心里可惜,嘴上卻忙道:“當(dāng)然。不過阮姑娘看起來并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的樣子。” 謝九玄定定看了他一眼,反駁:“她說寧國公夫人聽起來不錯?!?/br> 如果他語氣中的愉悅和若有似無的顯擺不是那么露骨,管家就信了他沒有徇私。 “再者,她在哪里都不需要低別人一等。大婚后折子立刻呈上去。” “是,主子。” 公雞終于打鳴了,管家想起自己補不回來的眠就覺心痛。 謝九玄卻仿佛了卻心事,終于肯回屋了。 管家忍不?。骸爸髯赢?dāng)真是緊張得睡不著?” 謝九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你說呢?” 待到踏入屋中,謝九玄聲音淡淡飄來:“我只是……很高興?!?/br> 高興得腦子里亂糟糟,思緒都要抓不住。 一想到阮寧,嘴角便止不住上揚。 睡不著。 身體里內(nèi)力猶如舞動手腳的小兒,翻騰奔涌,不知停歇。 除了練掌力,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讓內(nèi)力平息。 管家長出口氣,揮手打發(fā)兩個人將累倒直接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花無痕抬進屋子里去。 他自己,見床就倒,吩咐小童,午時前務(wù)必叫醒他。 * 寧國公大婚這日,汴梁城如遇百年盛事。 好像所有的人全都涌到街上來了。 長街一眼望去人頭攢動,鞭炮聲都無法蓋住人群的聲音。 “寧國公府迎親,退后。” 禁軍列隊,長劍發(fā)著寒光,兵衛(wèi)身上盔甲彷如利刃,腳步踏在地上,發(fā)出整齊劃一的聲音,地面隱隱顫動,威勢深重,人群收斂了些,往后退。 奈何人太多了,即使寧國公府早有預(yù)料,做了周全打算,中間僅供隊伍走過的空地還是有些窄。 很多小孩子伸手去抓迎親儀隊的禮服,嚇得父母忙抓住了他們的手。 “可千萬碰不得。” 謝九玄騎在黑色駿馬上,緋紅袍服襯得他膚色如玉,眼睛漆黑而深邃,渾身氣勢若高山流水,讓人望而生畏,心生敬仰。 不少人喃喃:“寧國公?!?/br> 人群中依稀可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郎。 “寧國公說一生只娶此一人,嗚嗚嗚連妾也沒機會了?!?/br> 有人開始嫌棄自家夫君:“不要說權(quán)勢,就說長相,差了人家十萬八千里,就算權(quán)勢長相都不比,就比一心一意,你也都比不上,要你有何用!” “我,我也沒納妾??!”漢子冤死了。 “你也沒說不納!” “……” 話說,此次婚禮后汴梁和離者一時增多,不過都是后事了。 隊伍從寧國公府吹吹打打,一路走到阮將軍府。 阮將軍手上很多戰(zhàn)場上下來的兵蠻子,將軍成親,他們都來湊熱鬧,順便也幫幫忙。 謝九玄停在大門外。 將軍府的兵衛(wèi)們看著謝九玄,先是咽了口口水,隨即一人仰頭灌了一壇酒,膽子便壯了起來。 這可是將軍嫁女兒,多好的閨女,給誰都是可惜了,不好好刁難一下怎么成? 出的難題是一早琢磨好的,幾人湊一起想了很久。 也真是為難他們幾個大老粗了。 為首的漢子聲若洪鐘,酒勁上頭,黝黑的臉上泛起兩坨紅,很是好笑。 “先來做首催妝詩吧。” 人群推搡了起來,因為謝九玄下馬了。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拔,眉目若畫,端端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緋紅禮服上是金絲繡成的山月紋,袍擺、袖口以翠羽、珍珠、瑪瑙作飾。 滿頭墨發(fā)一半以金冠束起,一半垂落身后,金冠上鶴紋栩栩如生,仿佛隨時展翅欲飛。 那是大梁國公的冠。非大禮不用。 遙遙若高山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當(dāng)真是看呆了長街上的女郎。 她們擠啊擠啊,將退伍擠得七七歪歪。 “寧國公要作詩了!”此言既出,人群擠得越發(fā)厲害了。 禁軍以長劍威脅,都澆不滅那些姑娘家們伸長脖子看寧國公的激情。 生平頭一次,禁軍覺得自己的戰(zhàn)斗力毫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