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絕境柳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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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山不是很高,山上處處可見柳樹,有的都好幾百歲了?!睜恐R走在山林里,向?qū)Ю蠞h一一解釋著,撩開頭頂?shù)臉渲?,便能透過層層枝椏,看到湛藍色的天空。不遠處,有一片棲息的鳥群突然受驚飛起,在天上鳴叫呼應(yīng)。 “咔嚓、咔嚓……”耳邊是突擊兵們用砍刀披荊斬棘的聲音。 “我們年輕的時候,天朗鬧過一次□□,餓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當(dāng)時這座山上的柳樹皮、柳樹葉,救了好多人的命。自那以后,山區(qū)老百姓就管這座山叫柳皇山了,說這山有靈氣呢!每年春天,我們村里人都會帶家中晚輩,來這兒種柳樹!” 沿著勉強可見的小道緩步上山,老漢笑著說道。 “我們獵戶靠打獵為生,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對凡事都有敬畏之心吶。”老漢一邊指著路,一邊跟朗寅釋聊道。 “老伯說得是。”朗寅釋聞言點頭,她的腿傷還沒全好,手上持著一根竹竿,緩解著登山帶來的疼痛?!霸谶@山里生活,勤勞持家,自給自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當(dāng)?shù)蒙鲜琼斕炝⒌??!?/br> 老漢笑道,“將軍是過慣城里日腳的,哪天膩味了,可以來我們山里坐坐。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是山野的東西,味道總會新鮮許多?!?/br> “會有那么一天的!”朗寅釋也笑道。 當(dāng)天下午,隊伍便在柳皇山駐扎了下來。 負責(zé)檢修棧道的工兵長探路回來,列好了重建計劃,交給朗寅釋審核。除開必須要用的木材、繩索和鑿鎬外,他們的工具十分簡陋,縱使動員百余號人,修好棧道也需要十來天。 “不過,我們正處于中部山區(qū)內(nèi)部,外邊的人摸不清我們虛實,必不敢隨意闖進山里來。大家倒是可以放心修棧道?!崩室尳忉屩?。 望著正在搭著帳篷、準(zhǔn)備過夜的將士們,他松了口氣,打算休息片刻。 翌日下午 “報——將軍!百里外發(fā)現(xiàn)中州兵五萬余人,看他們的行進路線,正直奔柳皇山而來!”夜魅從山下急匆匆地趕上來,匯報道。 “什么?”正在一旁指揮眾人搭灶臺的洛大人聽了,不由放下手頭的物件,滿臉驚異道。“這怎么可能呢?你們沒看錯吧?” “絕對錯不了,洛大人!”夜魅點頭,“我們也非常驚訝,所以第一時間回來匯報?!?/br> 此話一出,胡含、陸遠紛紛從四周聚集過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朗寅釋半靠在一棵樹上,一雙墨色的眸子射出逼人的光線,她緩緩站起來,神情凝重,“太奇怪了,憑我對李思桐的了解,他斷然不敢輕易踏入斷魂谷。” “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山里哪個位置,怎么會長驅(qū)直入,直奔柳皇山而來呢?” 縱使是料事如神如朗寅釋,此刻也想不明白了,李思桐怎么會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難道他們還有什么奇門遁甲之術(shù)不成? “莫非,軍中出了叛徒?”洛大人帶兵多年,經(jīng)驗豐富,他設(shè)想到。 正是眾人不知所措,蘭溪從帶著一隊捧柴火的伙夫從后山回來,遣散了伙夫們,她走近眾人,臉色不太好看。 “剛才胡副將分隊里有人匯報,說有兩名將士失蹤了好幾天。算起來,就是在咱們決定往柳皇山進發(fā)的那天,我很擔(dān)心這兩人投奔中州軍而去了?!?/br> “混蛋!這樣就說得通了!”陸遠罵道,“八成就是他們泄露了咱們在柳皇山的秘密!” 胡含聞言也氣得面紅耳赤,“寅字軍的敗類!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猜到是誰了,當(dāng)時就不該留他們的命!” “別著急了,趁著現(xiàn)在還有時間,大家都想想辦法吧?!崩室尠矒岬?。 夜魅憋不住提醒道,“來人目標(biāo)明確,行進速度非??欤魅瘴鐣r前必會到達山下。柳皇山下只有一條路,縱使我軍現(xiàn)在撤出,也會與他們迎面撞上,情況實在不利!” “那加快修建棧道如何?”胡含說道?!拔覀冇辛?,人數(shù)不占優(yōu)勢,但利用地形,我有信心撐得住他們?nèi)盏倪M攻。假如棧道能在三日內(nèi)完成……” “不可能。”負責(zé)棧道修建的陸遠皺起眉頭,“我和督工溝通過,縱使晚上不睡覺,沒有七天時間是絕對修不完的。棧道懸空構(gòu)筑,搶修難度太大了!” “這可怎么辦是好?!”眾人都有些泄氣了?!澳俏覀冐M不是要困死在這里?” 朗寅釋默默思索了一陣,“你們先不要著急。我有個想法,等明日李思桐的人馬到了,我派人下山去跟他和談,看看能不能拖上幾日,假如能拖到棧道修好,我們就可以虛晃一槍,搶先撤離?!?/br> “好主意!”眾人聞言又高興了起來,“果然有將軍在,凡事都無需擔(dān)憂!”陸遠道,“我再去催促一下棧道的搶修!” “那我繼續(xù)去巡防!”胡含也示意道。 “嗯?!崩室岦c了點頭?!岸既グ??!?/br> 翌日晚間時分柳皇山山頂 中州軍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柳皇山山腳,下午朗寅釋登上山頭西北側(cè),遠遠便能望見山腳下中州軍的大營,白底紅字的“中州”字樣軍旗在林木間飄揚。 她仔細巡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中州兵正從三個方向?qū)⒘噬桨鼑?,他們的部署思路并不新奇,但對付柳皇山這種尋常山頭,已經(jīng)足夠了。 朗寅釋嘆了口氣,若不是被出賣了行蹤,就算打游擊戰(zhàn),他也絕不會選柳皇山這種地方。柳皇山地不大、山不高,發(fā)揮不了任何軍事優(yōu)勢。 回到大營,一群人已經(jīng)等候在帳篷外,當(dāng)先便是夜魅,帶著中州軍的消息回來了。 朗寅釋領(lǐng)著眾人進了帳篷?!疤鞖饫?,進來說罷。” “將軍,您的和談?wù)埱螅叶寂扇怂偷搅?。”夜魅畢恭畢敬的跟了進來,他的神色艱難,似乎頗有些難以啟齒。“信是轉(zhuǎn)交到李思桐李大人手中的,但是,情況和咱們預(yù)想的結(jié)果大相徑庭?!?/br> 夜魅吞吞吐吐,似乎是沒了底氣,越說聲音越小。 “中州軍傳話說,拒絕與咱們和談,要求您主動下山……去投降。” “投降?!”眾人聞言怒了,一個個火氣沖天?!白鰤舭??!” “讓他說完?!崩室尠櫫税櫭碱^,不動聲色道。 “……他們說,只給您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后不主動下山,他們就……”夜魅說著,頓住了,悶著頭一言不發(fā)。 “就怎樣?”朗寅釋微微抬了抬眉眼,他在帳篷里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眾人聚精會神地盯著夜魅,等待著他的關(guān)鍵一句。 “……他們就要放火燒山! “……” 此話一出,整個帳篷里如聞噩耗,氛圍瞬間降至冰點,氣氛一片肅殺,所有人面面相覷,滿臉驚慌之色,他們不敢說話,紛紛望向朗寅釋。 “將軍……”陸遠忍不住叫了一聲道。“放火燒山,這招也太狠毒了!他們是想把咱們逼死在這山上啊!” “咱們現(xiàn)在三面都被包圍,只剩下南邊一面是懸崖,棧道七零八落,也來不及修建,假若他們放火燒山,我們真的就無路可走了,總不能飛過去吧!” “哎,早知道就絕不該走定州南下……這一走,走絕路上來了!” “你以為哪條路好走?這整個中部都被煊王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走哪兒逃得掉?!” 胡含怒氣沖沖反駁,他怒瞪著陸遠道,“你這個陸三怕,怕死怕累怕麻煩,就知道說喪氣話,能不能想想辦法?!” “這不是在想嗎……”陸遠喪氣地嘀咕,“可我哪兒想得出來呀?!” 洛大人坐在角落里聞言痛心嘆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天朗的局勢洛大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作為一個長輩,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朗康轍、朗寅釋翻臉成仇,急紅了眼睛,斗得你死我活,卻全然無能為力。 這場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角逐,他不能指責(zé)任何一個人是錯的。 “呸,狼心狗肺的煊王??!”陸遠罵道?!罢媸莻€偽君子!” “你可閉嘴吧!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胡含心焦地懟道。 “我哭訴一下都不行嗎?你這么死撅著,就能解決問題了?”陸遠不甘示弱。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朗寅釋終于受不了這兩人的聒噪,讓他們閉嘴。 她說著,起身披上大氅,徑自要出帳篷去。 “將軍!您這是……?”蘭溪緊隨其后,將手杖拿起給她遞過去。“您傷勢未愈,這兩日連續(xù)登山,腿傷不是剛剛加重嗎,怎么又要出門呢?” 朗寅釋淡淡一笑,神色既不絕望,也不輕松,“我出去走走,順便再想想辦法?!?/br> 朗寅釋在柳皇山頂轉(zhuǎn)了一夜。一夜未眠。 沒人知道朗寅釋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大概去了某些極為偏僻的地方。 四更的時候,他突然回到營帳,神色異常平靜,讓蘭溪打了熱水,慢條斯理地泡了泡兩條已經(jīng)磨出血泡、麻木到?jīng)]有知覺的腿。 五更過后,天蒙蒙亮。便能聽到帳篷外吵吵嚷嚷的,朗寅釋出了帳篷,只見數(shù)百名寅字軍將士圍在帳篷外,每張年輕憨厚的面孔上都是焦慮和害怕。 “將軍,我們從邊關(guān)一路跟隨您到今日,大風(fēng)大浪都遭過,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會被困死在這么個小山頭上,將軍,他們說您要去投降,是真的嗎?您可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啊!”有將士遠遠朝朗寅釋喊道。 “是啊將軍,我們的妻子孩子,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呢!好不容易從邊關(guān)回來,我們不想死在這里……” “將軍,咱們的干糧,撐不過三五日了。再這樣下去,會活活餓死的!我們再待在山上只有死路一條吧?!” “既然棧道沒指望了,要不咱們下山跟他們拼了吧?!”有人沖動地提議道。 “你傻嗎?他們有五萬人,我們才多少人?跟他們硬拼,不等于是送死嗎!”另外有人反駁道。 將士們一時吵成一片,誰也不服誰,只是每個人的言語里都充斥著自暴自棄,和極度焦慮下的惶恐易怒,□□味越來越重,如果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將士們不知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 望著一張張渴望得到解答的面孔,朗寅釋心中充滿了復(fù)雜之情。 她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 “各位稍安勿躁?!彼穆曇魷貪櫝梁停届o中含著篤定,天然帶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這里有多少人,是在邊關(guān)待過兩年的?”朗寅釋仔細地端詳著每個人的臉龐,突然發(fā)問道。 絕大多數(shù)人都舉起了手。 “那有多少人,是從寅字軍創(chuàng)立開始,就一直追隨我的?” 稀稀疏疏有人舉起了手。 “很好。”朗寅釋點頭?!凹热淮蠹叶际抢媳?,那你們還記得,我們經(jīng)歷的戰(zhàn)役嗎?” “從埠城到封堡,從戰(zhàn)狼突襲,到尼迪城下決戰(zhàn)……直到奪取黑旗十二鎮(zhèn),班師回京?!?/br> “諸位,你們知道,我們有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嗎?從邊關(guān)回到京城,又從京城,一路向南來到這里,登上這座柳皇山?!?/br> “我們走了幾千里,幾萬里!很多人一輩子,從沒離開過他出生的村莊,而我們呢?走了絕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距離!” “與此同時,又有多少將士,同袍,父子,兄弟……永遠沒能從邊關(guān)回來?” “這些年來,我們每個人都見慣了死亡。有些人早上是鮮活的生命,晚上已化為冰冷的白骨。有的人戰(zhàn)功顯赫,朝踏生死關(guān),暮入天子堂,已享受起高官厚祿,不知人間之愁苦……” “更多的人,一朝起一朝落者,數(shù)不勝數(shù)!” “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天,我們距離曾經(jīng)的夢想這般近,只要踏上南方的土地,我們就將成為天朗的救世主!把百姓們從日復(fù)一日的動蕩不安中解救出來!” “也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天,我們比今日更加絕望,因為我們無路可退,因為我們身后面對的,是百丈懸崖!” “如果你們想要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很抱歉,今日我給不了你們這些。你們可以自行下山去,我準(zhǔn)許你們離開!” “而如果你們想要的,不僅僅是如螻蟻一般卑微的生命,而是絢麗如朝霞、壯闊如晚霞那般的人生!哪怕它可能是短暫的!那我將告訴你們,柳皇山絕不會是我們的終點,用不了多久,我們的隊伍將像這太陽一樣,日復(fù)一日的升起,照耀整個天朗的大地!整個九州大陸、四海八荒都將要聽到你們的名字,它們將和無數(shù)個偉大的名字一起,被史書記載進歷史!” “這就是我身為天朗皇子,不可更改的宿命,這就是我將帶領(lǐng)你們,永遠對抗命運的宿命!因為榮耀轉(zhuǎn)瞬即逝,而平庸卻會持續(xù)一輩子!” “陷在這樣的處境下,被困在柳皇山上,也許你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答案?!?/br> “可是我告訴你們,我絕不會甘心于這個答案?!崩室寶赓|(zhì)磅礴地說道,“我要告訴你們,我朗寅釋絕不會放棄,也絕不會投降,我將帶著你們所有人,平安離開中部山區(qū)!而你們每個人,最終都會清晰無比的看到這點!” 朗寅釋說完話,轉(zhuǎn)身離開了人群,帶著陸遠胡含,出了駐扎的大營。 ※※※※※※※※※※※※※※※※※※※※ 這章寫了很久,因為我總在想,如何表達出眾人的絕望和將軍的魄力呢?暫且這么安排劇情。 朗寅釋已經(jīng)想出脫離絕境的辦法了,你們想出來了嗎? 給大家一點提示,脫險的方法,致敬了個人很喜歡的《斯巴達克斯》。 另外,“榮耀轉(zhuǎn)瞬即逝,平庸卻會持續(xù)一輩子”是拿破侖的名人名言,我特意安排朗寅釋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