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前世緣滅
“娘娘,吳公公身邊的小卓子方才過來傳話,皇上今晚擺駕鸞鳳殿?!?/br> 沉菀蓉坐在銅鏡前,她剛剛午睡醒來,身上提不起勁兒,神色懨懨地抬了抬手。 小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貼身宮女檀蘊(yùn)站在沉菀蓉身后為她梳發(fā),近日來皇后娘娘鳳體欠安,連黑亮如綢緞一般的長發(fā)都失去了幾分光澤。 諾大的鸞鳳殿中,只有檀蘊(yùn)一人服侍,荒涼的不像是一個皇后的寢殿,明明才剛午睡過一個時辰,沉菀蓉又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一柱香之后,梳妝完畢,沉菀蓉睜開眼看到鏡中的自己不太滿意。 “再上些胭脂吧,口脂換成正紅色?!彼f。 檀蘊(yùn)屈膝:“諾?!?/br> 按照沉菀蓉所說重新上了妝,檀蘊(yùn)暗暗驚艷,這樣一看,皇后娘娘的氣色確實(shí)要比剛才好上許多。 夕陽只剩下最后一絲余暉時,定康帝的一只腳邁進(jìn)了鸞鳳殿。 沉菀蓉起身迎駕。 晚膳撤下去熱過一次,此時溫度正好。 定康帝卻略過她徑直往內(nèi)殿走去。 “朕用過了,備水沐浴?!?/br> 知道他要過來,熱水早早便在灶上燒著了,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如此。 上個月,沉菀蓉的父親——沉相手握的最后一支勢力也被定康帝連根拔起,他向來殺伐果斷,該抄的抄,該殺的殺,前朝濃重的血腥味兒都飄到了后宮。 她本以為這個月他不會再按時過來了,因?yàn)橐呀?jīng)沒有了繼續(xù)做戲的必要。 可定康帝的心思,旁人誰又猜的透呢? 這里是他的后宮,他想去哪兒,沒人攔得住。 宮人們動作麻利地提水進(jìn)來,備好一切后魚貫而出。 定康帝有一個習(xí)慣,他從不用宮女伺候他沐浴,這個習(xí)慣大概來自于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嫻妃。 聽著里面?zhèn)鱽淼年囮囁?,沉菀蓉食不知味,吃下去的東西都哽在喉間,她卻不得不強(qiáng)逼著自己往下咽,不然夜里她怕是撐不住…… “嗚……” 沉菀蓉的唇邊泄露出一絲哀戚的泣音,她跪在榻上,雙手被牢牢地束在身后,眼前是無盡的黑暗,身后是定康帝用身體鑄造的銅墻鐵壁。 股間的粗碩毫不憐惜地狠狠進(jìn)出著,xue口稚嫩的軟rou附著在roubang上隨著他撤出的動作被翻出來,眨眼間又被撞回去,可憐的要命。 這樣屈辱的姿勢…… 她是大周朝尊貴的皇后,可現(xiàn)在不是,被陳劭壓在身下當(dāng)作一只雌獸cao干的時候,她不是。 沉菀蓉很疼,盡管她已經(jīng)嫁給陳劭六年了,她還是承受不住他這樣猛烈的cao弄。 陳劭以前只是不喜歡她,盡管一開始他是在沉相的逼迫下才娶了沉菀蓉,但在床第之事上他并沒有刻意折磨過她,然而嫻妃去世之后,沉菀蓉過去做的所有努力瞬間化為烏有。 他認(rèn)為是她害死了嫻妃。 陳劭恨她,所以歡愛就變成了懲罰。 實(shí)在被折騰的喘不過氣,沉菀蓉大汗淋漓,仍不愿開口求他,只能試著轉(zhuǎn)移注意力。 思緒又飄到了過去,她迷迷糊糊地想,其實(shí)她和陳劭之間也是有過一段好時光的。 那是在出事之前,她嫁給他的第五個年頭。 就算是一塊冰,五年的時間,也足夠她暖化他了。 沉菀蓉能夠感受得到,陳劭對她態(tài)度的變化,盡管微小。 閑來無事的時候,陳劭也愿意到她這宮中吃盞茶,坐上一坐。 他曾贊過一句,鸞鳳殿中煮出來的茶,甚得他心。 沉菀蓉為此高興了好幾天。 他們的孩子便是在這時候到來的。 嫁入宮中的第五年,沉菀蓉將將十九歲,她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 當(dāng)時身邊伺候的人還都是沉菀蓉的親信,李么么同她說,前叁個月不能將懷孕的事情公之于眾,不然會驚了胎兒,胎兒受驚后,胎神娘娘就不保佑孩子了。 這件喜事被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接下來兩個月與定康帝的行房,也都被沉菀蓉以身體不適為由給擋了下來。 可孩子還是沒保住。 沉菀蓉正準(zhǔn)備將喜事告訴陳劭的那一天,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沒了。 陳劭比御醫(yī)先一步趕來鸞鳳殿,沉菀蓉躺在床上,肚子疼到看不清他的臉,但她清楚地聽到了他冰冷無情的聲音。 “沉菀蓉,如果嫻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叁長兩短,朕饒不了你。” 她看著他甩袖離開的背影,心痛竟有一瞬蓋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百花宴上摔倒的還有一位宮妃,是已經(jīng)懷胎六月的嫻妃,整個后宮中定康帝最寵愛的妃子。 宴會是沉菀蓉籌辦的,出了事,定康帝要追她責(zé),自是無可厚非。 讓沉菀蓉真正痛心的是,明明她也摔倒了,陳劭卻視而不見,如果他知道她的肚子里也懷著他的孩子,是否會一臉焦急地關(guān)心她? 嫻妃一開始只是一個身份地位的宮女,陳劭力排眾議,把她提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成為了大周朝第二尊貴的女人。 宮人們在私下議論,嫻妃會不會終有一日取代皇后之位。 誰也沒想到,嫻妃會在榮寵正盛的時候猝然離世。 而謀害嫻妃的兇手竟是嫻妃身邊的一個宮婢,侍衛(wèi)從那宮婢的住處搜到了一枚小小的白玉令牌。 這枚令牌是丞相府的東西,上面還刻了一個“蓉”字。 雖有疑點(diǎn),但證據(jù)和動機(jī)都指向了當(dāng)今皇后是嫻妃案的幕后真兇。 沉菀蓉知道,如果她將自己小產(chǎn)的事情宣揚(yáng)出去,愈演愈烈的輿論會平息一些,但她還是隱瞞了下來。 清者自清,沒有做過的事情就是沒有做,說到底,這起事故如何了結(jié),決定權(quán)全都在陳劭手上,如果他不愿意相信她,要治她的罪,以定康帝的脾性,又怎會因?yàn)樗‘a(chǎn)而留情呢?她又何必拉著未出世的孩子陪著她一起難堪。 或許,她的孩子,在他眼里根本就無足輕重。 最終,沉菀蓉被收回了鳳印,禁足叁月,身邊服侍她多年的親信也都被遣散出宮。 倘若不是因?yàn)樗母赣H在朝中還有那么一點(diǎn)勢力,她沉菀蓉是不是已經(jīng)被賜下毒酒一杯了? 心灰意冷,真真是心灰意冷。 沉菀蓉對陳劭多年的愛戀隨著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消失了。 渾身酸痛,沉菀蓉強(qiáng)打起精神從榻上坐起,吩咐檀蘊(yùn)給她梳妝。 今日父親要來,這大概是他們父女最后一次見面了,只有沉菀蓉自己知道,她這具身體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撐不了多久了,她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這樣父親以后一想起她,眼前浮現(xiàn)出的就是她最美的樣子。 檀蘊(yùn)有些摸不透沉菀蓉的心思,她伺候了皇后娘娘大半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對穿衣打扮如此上心。 不過這總歸是好事,今天檀蘊(yùn)總算在皇后娘娘身上看到了些生機(jī)與活力。 “臣,拜見皇后?!背料嚯m年過半百,講話仍中氣十足,他撩袍要跪,被沉菀蓉迅速叫?。骸翱炜烀舛Y,檀蘊(yùn),給沉相賜座?!?/br> 沉相拱手:“謝皇后。” 問了些家中長輩和兄弟姐妹的近況,沉相的回答皆是一切安好,讓她放心。 沉菀蓉已經(jīng)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人心涼薄,現(xiàn)如今父親的勢力被架空,家中定比不上從前了,她再一走,沉家怕是就徹底落敗了。 “皇后近來可有哪里不適?”沉相問道。 沉菀蓉以為父親看出了什么端倪,裝作若無其事地輕松道:“沒有啊,我身體強(qiáng)壯的很,飯用的也多。” 沉相面露欣慰:“那老臣便心滿意足了。” 十幾年前,有一位云游高僧路過丞相府時曾預(yù)言,沉家的嫡女將會和她的生母一樣,詛咒纏身,活不過二十歲。 大周朝信奉佛教,看門的仆人一聽便趕忙將高僧的話上報(bào)給了沉相。 沉相愛女心切,半信半疑地向高僧尋問破解之法,那僧人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道:“萬般皆是命。” 僧人若是裝神弄鬼上門來欺騙錢財(cái)?shù)脑?,沉相還安心些,可僧人只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離開了,沉相反倒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隨著女兒一日日長大,心中的刺越發(fā)讓他焦慮,萬一那位真的是世外高人可如何是好? 這也是沉相愿意將沉菀蓉嫁入宮中最重要的原因,天子是真龍轉(zhuǎn)世,自有神佛保佑,除了寺廟,也只有天子在的地方,邪祟不敢作亂了。 過不了多久就是沉菀蓉的二十歲生辰,現(xiàn)在她還好好地坐在他面前,沉相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中的大石頭馬上就能落地了。 沉菀蓉看著父親滿頭的白發(fā),腹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父親,女兒不孝?!?/br> 她錯了,她不該纏著父親把她送入宮中做陳劭的皇后,從一開始她就錯了,是她斷送了沉家! 如果沒有沉家的助力,陳劭怎么能如此順利地鏟除異己坐穩(wěn)皇位呢? 狡兔死,良狗烹。 陳劭定是想要嫻妃做他的皇后,所以才會對沉家不滿,一點(diǎn)點(diǎn)架空了沉家的勢力。 沉菀蓉想,她總要最后為沉家做點(diǎn)什么,哪怕知道君心似鐵,她也要試一試。 在檀蘊(yùn)的記憶中,貞菀皇后仙逝時,一點(diǎn)征兆都沒有。 那天陽光極好,娘娘用完早膳后像往常一樣看了一個時辰的畫本,屋子里的炭火燒的旺了些,娘娘嫌悶,就出門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曬太陽。 光芒中的貞菀皇后美的像一幅畫,皮膚白到透明。 檀蘊(yùn)還注意到娘娘的耳垂上有一個牙印,她突然想起昨夜在門外聽到的低吟聲,臉一紅。 皇上怎么舍得那樣折騰皇后呢?嬌嫩美貌如皇后這般的玉人,自然是要捧在手心好好呵護(hù)的。 不然,不然…… 檀蘊(yùn)看到皇后蹙起細(xì)眉,心道,不然會讓人心疼的。 皇后坐起身,檀蘊(yùn)以為她曬夠了太陽,要回殿里去,誰知下一秒,一大口鮮血從皇后的嘴里涌出,娘娘用手捂住,黑紅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手腕一點(diǎn)點(diǎn)滴到她身上的藍(lán)色宮裝上。 “娘娘!”檀蘊(yùn)驚呼一聲,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血,一股又一股的血從皇后的口中涌出,似乎要把身體里所有的血液都嘔出來。 檀蘊(yùn)哭喊出聲,聲音尖厲地劃破安靜的天空:“快來人??!皇后娘娘要不行了,救命??!傳御醫(yī),救命啊……” 定康帝下了早朝趕到的時候,皇后已經(jīng)沒氣了。 御醫(yī)、太監(jiān)和宮女跪了一地,皇后靜靜地躺在躺椅上,身上的衣裙被血染的一塌糊涂,沒人敢去動她。 “誰干的?!?/br> 耳邊安靜的只有風(fēng)聲。 定康帝猛然暴怒,眼睛紅的像一只野獸:“朕問你們是誰干的!” 一位年邁的御醫(yī)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稟皇上,皇后娘娘不是中毒,也不是遭到了行刺,是娘娘的身體……竟如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已油盡燈枯,回天乏術(shù)了……” “胡說!昨天皇后還好好的,什么油盡燈枯,一群廢物,竟敢來欺瞞朕!來人,把他們都拖下去斬了!” “饒命啊,皇上……” “請皇上息怒!” “皇上,開恩啊皇上……” 一時間,哭喊聲充斥著鸞鳳殿,定康帝充耳不聞,抱起皇后往殿內(nèi)走,走到檀蘊(yùn)面前時,他定住腳步。 只有檀蘊(yùn)一人沒哭也沒喊。 “皇后,說了什么?”他問。 檀蘊(yùn)怔怔地開口:“娘娘說,嫻妃的死與她無關(guān),她還說……請皇上看在,看在她和您的夫妻情誼和她……曾為您……懷過一個孩子的份上,善待沉家。” 定康帝后退一步,險(xiǎn)些沒抱住懷中的人,他沉默了半晌,嘴唇干澀地艱難道:“沒了?” “沒了?!?/br> …… 陰云遮蔽太陽,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落滿皇城。 定康八年臘月初四,貞菀皇后,薨。 只有宮女檀蘊(yùn)在圣怒下留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