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努力讓自己云淡風(fēng)輕，但是話越說越收不住，情緒也是。

    梅時與則相反，心頭的震動漸趨平靜。

    “爸爸”兩個字太出乎意外，但梅朵后面的心理，他倒容易理解，自由的那只手輕輕拂開梅朵的，收肘讓自己被拽的那只抽離。

    看著梅朵濕漉漉的眼睛，梅時與神色溫和無邪，說，“朵朵，我很高興自己曾給過你精神鼓勵。但你年紀(jì)還小，未經(jīng)世事，錯把日積月累的精神依賴?yán)斫獬善渌星?，這是正常的。等你長大，完全獨立，就會徹底認(rèn)清，明白它們的不同?！?/br>
    梅朵著急地?fù)u頭，她不是，她分得清，“我沒有想一直依賴你，我知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我有一直努力，請你給我一點點時間?！?/br>
    聽到最后一句，梅時與淺淺笑，在冬夜里非常柔和，“努力是為讓自己見識更廣大的世界，遇見更好的人。當(dāng)你有了足夠的知識積累和人生閱歷，眼界所及，會不只有我，也會看到我的有限?！?/br>
    梅朵呆呆仰看梅時與，眼珠兒無措轉(zhuǎn)動，一層水光凝覆其上，看上去水盈又迷茫。

    在她心里，凡關(guān)于梅時與的，從來就是最好的，讓她依戀、驕傲、神往，沒有人可以比得過，無論是作為父親，還是思慕之人。

    急切切趕著問，“一定會如此么？人不可以一開始就遇到最好的么？”

    比如我遇上你。

    梅時與很耐心，替她設(shè)想，“人生七八十載，崎嶇、坦途，我經(jīng)歷過半。而你年華正好，或者就在明天，你會遇見一個年齡相當(dāng)?shù)娜?，你們志同道合、彼此欣賞，用人生里最好的時間，來相互激勵著一起行久走遠(yuǎn)。”

    梅朵眉頭擰起，她從未想過梅時與以外的人，自始至終她只有他，也只要他，只有他才能帶自己走最好的路，她還能遇見誰？想反駁。

    梅時與先開了口，“當(dāng)然，暫時沒有遇見也沒關(guān)系，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可以保有其他追求，比如理想志趣、眼界胸襟、學(xué)問竟成。它們值得你潛心付出，久久為功，讓你終身受益?！?/br>
    梅朵蹙著眉端，眼巴巴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再沒說出來。

    梅時與是在拒絕她，但是說出來的話完全不像，無視了她的不自量力和魯莽冒然，用一種完全抽離的態(tài)度，像個父親、師長，溫聲細(xì)語地寬慰感情失意的女兒、小輩。

    在冬夜的燈光之下，就他們倆，他用自己的人生洞見指導(dǎo)她，讓她釋懷，告訴她什么才是人生最美好的際遇，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她被拒絕了，卻沒有覺著受到傷害、或者難堪，如身置暖意融融的春風(fēng)花草里，看見天地光明，人間有路可走。

    可是她沒有釋然。

    梅時與比她想象的更好，沒有回避她的稚拙表情，沒有責(zé)備她的唐突失儀，也沒有把他的失意遷怒，磊落自若、理智可親。

    讓她忍不住向他討一個如果，輕聲試探，“如果……”

    “明天還有會議，早點回去休息?！泵窌r與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無意再縱容，打斷她。

    *

    梅時與回房間，看見容嫣低頭抱臂靠在門外，一只腳無聊地在地上刬畫。

    止步，“嫣嫣？”

    容嫣抬頭，嘴角扯出笑，讓開路，“我等了很久了?！?/br>
    梅時與點頭，開了房門，甫一關(guān)上，容嫣就從身后抱住他，“我還有幾個月就可以出站了，到時候我們就結(jié)婚吧，下次你可以不用那么多說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