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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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位夫人,蘇木與她還有些恩怨。 她本該是蘇木的師母,是與她的書法老師秦故定過娃娃親的,但秦故卻退了她的婚娶了呂夫子。這位夫人倒也可笑,仍是心慕秦故也就罷了,還要處處針對呂夫子。 蘇木偶然得見過一回她刁難呂夫子。呂夫子性子淡,一向不在意這種口舌上的逞能,蘇木卻是見不得自己的夫子受欺負,當著那位夫人的面把她寫的《女子誡》撕碎了扔進水坑里,踩上兩腳不說,還云淡風輕的評價了兩個字——糟粕。 把那位夫人氣得不輕。 那位夫人因有些才學,在上饒還是小有名氣,上饒都道蘇木驕橫跋扈,有一半都有那位夫人添油加醋的份。 其實《女子誡》里倒也不全是糟粕,前面寫女子該遵守道義,持身立正,是有道理的。到后面一部分卻提什么女子不該拋頭露面,應(yīng)全心全意服侍夫君侍奉公婆,不該阻攔妾室為夫家開枝散葉爾爾。 蘇木又往后翻了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些糟粕并未寫在里面。 她有一種直覺,把這本書放到她桌上的人只是想讓她看第一句話。 ——“女子應(yīng)思想端正,忌貪色?!?/br> 不用想了,賭靖遠侯的一個頭,這書是沈行在給她的。 他都貪欲了還不讓她貪貪色。 又是一個男尊女卑思想的簇擁者。 蘇木把書扔掉,等著沈行在來了再與他算賬。 四品以上的官員每日都要上早朝,沈行在的算術(shù)課便都安排在了下午。 昨夜未睡足的后果便是上算術(shù)課時蘇木連打了三個哈欠,眼角都濕了一片。原想借著前桌的遮擋偷偷瞇一會兒,又被沈行在點了名。 好在蘇木還分了一點神注意沈行在的動靜,聽他叫她的名字,一個激靈,瞌睡醒了大半,撐著書案站了起來。 然后沈行在又給她出算術(shù)題。 沈行在教了這么些天的課,卻沒有一個學生打心底里認為他配得上夫子這個稱呼。他上課的方法只有一種——出一道題目挑人來答,答不出便讓課業(yè)好的學生講解。 他在其中的作用,只有點名和出題。 “不會。”蘇木一臉坦然。沈行在倒是不常點她的名字,加上蘇木第一次在課堂上被他點名的那次,統(tǒng)共亦才兩次。 “郡主果真直率?!鄙蛐性诘?。 課堂上果不其然又響起一陣哄笑聲。 蘇木伸手拿起桌上的《九章算術(shù)》,隨手往隔著一個過道坐著的劉義臉上扔,恰好拍到他整張臉。蘇木偏過頭對著他那張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嘲笑臉淡淡道:“你又是哪來的臉嘲笑我?” 書甩在臉上倒是不疼,但眾目睽睽被人打了臉,劉義自然是沒面子的,當即臉色鐵青地拍桌而起,大步跨到蘇木面前,“司徒蘇木你什么意思!” 蘇木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周邊的學生立刻起來勸和,“劉義你別生氣,蘇木可能不是故意的。” “對,”蘇木點頭,“其實我是存心的。” 此言一出,整個課堂都靜了下來。 這樣的話實在惱人,劉義登時被氣得揚起手,眼見著立刻就要往蘇木臉上招呼。蘇木正盤算著該怎么躲過去,劉義的手腕在落下的那一瞬被人卡住了。 郭宮動作迅速地將劉義的雙手反鉗住,抬腳往他膝蓋上一頂,讓劉義臉貼桌子跪在地上。 腦袋磕著桌子的聲音還有些響。 目睹一切的沈行在這才合上書,不緊不慢道:“在本侯的課上尋釁滋事?” “侯爺,是司徒蘇木先動的手!”劉義的臉被擠得有些變形,聽到沈行在的話,心底莫名有些畏懼,當即要把自己摘干凈。 究竟誰先動手都有目共睹,于是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到蘇木身上。蘇木一臉無所謂地又打了一個哈欠,眼角困出的眼淚便順著流了下來。 眼見靖遠侯瞇著眼睛像是要動怒,方才勸和的人立刻催促蘇木,“蘇木,你快點道個歉?!?/br> 蘇木抬手,屈指擦掉眼淚,然后指著劉義。距離太近,食指直接戳上了劉義的脊梁骨,力氣大得讓劉義忍不住用力直起背,又被郭宮使力摁了下去。 “是他嘲笑我在先。陛下曾說過,凡天下學子,應(yīng)當平等友愛,不應(yīng)輕視嘲笑,不應(yīng)貴賤有別?!碧K木困極了眼睛便會泛紅,若是忽略掉她那略顯平淡的語調(diào),光看她那一張臉,倒真覺得她受盡了委屈,“劉義踐踏我的自尊,我維護尊嚴有錯嗎?” 劉義被她這一張顛倒黑白的嘴驚到了,掙扎著要起來與她理論。誰料到靖遠侯身邊的侍衛(wèi)手勁大得嚇人,讓他絲毫動彈不得。 這話任誰聽了都覺得離譜,明明怎么算也該是蘇木的錯。 沈行在起身,“課堂鬧事,看來本侯有必要親自拜訪一下二位的長輩。”語罷,掃了一眼蘇木才離開。 離開的還有被郭宮扭著手推出去的劉義。 蘇木一邊坐下一邊看著劉義離開。郭宮的動作像極了押送犯人,想必劉義長這么大還未受過這樣的委屈。 夫子一離開,課堂里便漸漸有了聲音,原先還很細微,后來聲音越來越多,或隱晦或光明正大的目光落在蘇木身上。蘇木沒太在意,自顧自地收拾書本。 下學時蘇木自然被沈行在“抓”去戶部侍郎府上道歉。 靖遠侯的馬車內(nèi)部又著實讓蘇木咋舌了一會兒,好在多少了解了一點沈行在的奢侈,蘇木很快便擺正了心態(tài)。 他們熹王府兩袖清風,自然是比不過靖遠侯富裕。 “小侯爺自己去侍郎府便好,何必捎帶上我。”蘇木困了一整日,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抱怨對面坐著的人。 “郡主自己想出的主意,自然要自己圓場?!鄙蛐性卩咧Φ?。 沈行在要蘇木幫的忙便是讓蘇木在算術(shù)課上與劉義起沖突。蘇木起先還不明白他怎么注意上劉義了,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恐怕沈行在只是想找個借口去侍郎府罷了。 “主動挑事,這是最快的辦法。”對于劉義這般的人,蘇木自有一套法子。當眾讓他下不來臺,再以最云淡風輕的語氣嘲諷一下,依劉義沖動的性子,輕易就能讓其動怒。 “只是郡主演的未免過于差勁了一些?!鄙蛐性诘馈?/br> 連委屈都演得那么不走心,像是就怕別人看不出來一般。 “天下學子不應(yīng)貴賤有別,當真是陛下所說?本侯倒是從未聽過?!?/br> “我與皇兄自小一塊長大,你又與皇兄認識幾年?你沒聽過的話多了去了?!碧K木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馬車微微動了動,幅度極小。蘇木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馬車已經(jīng)行在街上。 “我們不等劉義嗎?” “他坐自己的馬車回府?!?/br> “我也可以坐自己的馬車回府?!?/br> “回熹王府?” “……” 想溜走的心思被戳穿。 原來沈行在與她同坐一輛馬車防的就是這一手。 蘇木認命往馬車壁上一靠。 “你可知你今日的舉動會落人口舌?”沈行在看她絲毫不慌張地去摸座下的暗格,問。 暗格里沒什么特別的東西,無非是一些書籍熏香,將馬車也染上淡淡的檀香氣。蘇木沒什么興趣,又直起身接著靠著車壁,“何為落人口舌?我日常便是這樣,難道還怕人說?便是小侯爺今日不讓我演這一出,我也遲早要教訓教訓劉義這小子。” “哦?”沈行在微一挑眉,“原來郡主并非單純只是為了幫本侯這個忙,那想來那枚玉墜……” “你還是要給我?!碧K木截過他未說完的話,抿著唇瞪他。 “自然會給郡主?!鄙蛐性趶纳迫缌?,也未再刻意捉弄她。 奢侈自然有奢侈的道理,沈行在一點也不委屈自己,馬車行在街上絲毫沒有顛簸,倒讓蘇木越發(fā)困倦。 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際被一個冰涼的東西拍了拍臉,驚得蘇木立刻坐正了身子,眼見著沈行在從容不迫地收回扇子,噙笑開口,“郡主,我們到了?!?/br> 蘇木皺著眉,目光從沈行在的臉上移到他手中的折扇。 沈行在留下一句“本侯這把扇子兩千兩”,起身下了馬車。 揉了揉臉,蘇木跟著下去。 她想拆了這把扇子的想法表現(xiàn)得這樣明顯嗎? 她果真是表里如一。 第13章 家法 戶部侍郎大概早就收到消息,早早地等在府外。靖遠侯的馬車一停穩(wěn)他便笑著迎了上來,見了蘇木還如同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熱情地同她問好。 分明是來道歉,倒顯得蘇木是來做客,還是遠道而來要上座的貴客。 既然戶部侍郎不打算發(fā)難,蘇木自然也沒有主動提醒戶部侍郎兒子被她打了的道理,很是乖巧地同戶部侍郎問了好。 劉義到的比他們早,站在戶部侍郎身邊,憎恨的目光卻像要把蘇木燒出洞來。蘇木也不怕他,歪著腦袋又笑吟吟地看回去,倒讓劉義更加生氣。 只是戶部侍郎在,沈行在又站在蘇木身邊與戶部侍郎說著話,他也不敢對蘇木做什么。 幾人到了前廳,戶部侍郎吩咐人備茶,請沈行在與蘇木坐。 劉義掀了袍子也準備坐,還未挨著椅子,被戶部侍郎厲聲呵斥,“誰讓你坐下了!站著!” “爹,分明是司徒……”劉義站起身,皺著眉辯解,話未說完又被戶部侍郎打斷,“你閉嘴,若不是你惹事在先,錦瑤郡主豈會無緣無故出手教訓你!” 語罷臉一轉(zhuǎn),先前還陰沉的臉對著蘇木時已是滿臉堆笑,“犬子不懂事,還請郡主不要與他計較。” 這一招蘇木見過。往常她惹了事引得別人找上門討說法,熹王便會先發(fā)制人搶在對方面前把她先數(shù)落一頓。只要自己罵的夠狠,別人也就不好意思再指責,面皮薄一點的指不定還會反過來勸兩句“還只是個孩子,不要太嚴厲”。 戶部侍郎對于這種事情的應(yīng)對還是差了些。 換做在熹王府,此時除了熹王,她那三個姨娘也都是該罵的罵,該恨鐵不成鋼的哭就恨鐵不成鋼的哭??傊畡荼匾[的蘇木像是千夫所指,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事,讓問責的人先心虛了,如此才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是我不對?!碧K木垂著腦袋認錯,低眉順眼看著十分乖巧,認錯的態(tài)度誠懇得反而讓劉義心里莫名有些打鼓。 “劉義只是嘲笑我努力也拿不了算術(shù)甲等罷了,我卻按捺不住脾氣動了手,是我受不了如此過激的嘲諷,我一個小姑娘還是太脆弱了,劉大人便不要責怪劉義了?!?/br> 戶部侍郎與沈行在坐在上座。沈行在聽了她一番名為認錯實為控訴的言辭,側(cè)過眼看著蘇木強抿著壓下去的唇角。 這一招實是在光明正大地耍無賴。 戶部侍郎聞言臉上一僵,連唇邊的兩撇小胡子也像定住了一般。好在到底是在官場上摸爬打滾多年的人,很快便板著臉叫來管家,“把少爺關(guān)進祠堂,等我稍后家法伺候!” 管家應(yīng)了聲誒立刻要把劉義帶走。 “劉大人千萬不要!”蘇木站起來攔住要往外走的劉義與管家,不忍地看著戶部侍郎,“若是過會兒再打,到晚上劉義睡覺時一身新傷一定難受,還是現(xiàn)在就打吧,打的早,痊愈得早。” 一廳人驚愕的目光悉數(shù)落在蘇木身上。 戶部侍郎的表情終于維持不下去了,看著蘇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蘇木“毫不知情”地迎上他的目光,善解人意地勸道,“劉大人動作要快一點,晚一些劉義睡覺時便會更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