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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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一群小宮人擠破頭也要往前殿鉆的模樣,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才能會去交差,碧嬤嬤索性叫人搬了椅子來,坐下來,時不時輕輕抿口茶,親自坐鎮(zhèn)。 登記了的小宮人,名叫蘭苓的,湊上去,很有眼力見的給碧嬤嬤揉著肩膀,甜膩小意道,“嬤嬤,奴婢給您揉揉肩,您辦差辛苦了。” 碧嬤嬤瞥了眼蘭苓,張嘴問,“叫什么的?” 蘭苓心里一喜,忙道,“奴婢賤名蘭苓,先前在林才人身邊伺候的?!?/br> “哦,”碧嬤嬤不聲不響應(yīng)了句,過了會兒,“你這手藝倒還不錯?!?/br> 蘭苓笑開了花,忙低聲,又隱隱帶著一絲炫耀道,“奴婢打小跟家里學(xué)的,林才人最喜歡奴婢的手藝,連陛下都贊過的?!?/br> 碧嬤嬤原本難得舒舒服服享受著,聞言睜開了眼,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眼滿臉春色的蘭苓,忽的抬起手,“不必按了?!?/br> 蘭苓一慌,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另一側(cè)的宮人也忙過來,請示碧嬤嬤,“嬤嬤,可要把這宮人的名字劃了。” 蘭苓嚇得睜大了眼,一雙水靈靈的眼乞求地看著碧嬤嬤,囁喏道,“嬤嬤,奴婢知錯了……” “罷了,”碧嬤嬤沒朝蘭苓看,卻也沒教人劃了她的名字。 出了這么點(diǎn)小意外,小宮人們更是緊張萬分,登記了名字后,便都老老實(shí)實(shí)站在一邊。 宮里人辦事講究快,尤其這事也緊急,名冊很快就登好了,碧嬤嬤起身,拿了那名冊,便要去交差。 碧嬤嬤一走,一群從前殿來的,都跟著走了,一下子就只剩下那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宮人了。 蘭苓回到人群中,正想和身邊人說說話,剛開口,身邊人一下子都走開了,躲她躲得像蟑螂似的。 蘭苓留在原地,臉上黑了一陣,白一陣,終于咬牙跺了跺腳,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還不愿意和這群人打交道呢! 不過是看她得罪了碧嬤嬤,便一個個變臉變得比誰都快,等她日后發(fā)達(dá)了,且看這群人要如何打臉! 碧嬤嬤從后殿回來,特意回住處換了身新衣裳。 伺候她的小宮人不解問道,“嬤嬤這衣裳干凈著呢,怎么便要換了?” 碧嬤嬤抬著頭,由著小宮人給她系扣子,慢聲道,“后殿住的都是些晦氣人,我要去見娘娘,當(dāng)然不能帶著晦氣去?!?/br> 她收拾得整齊清爽,才把名冊往袖子里一塞,出門去交名冊。 來到福寧殿,果不其然外邊站著好些嬤嬤們,都是等著來交差的。 碧嬤嬤走過去,跟幾人打了招呼,不慌不忙在外邊等著,問身邊的瀾嬤嬤,“等多久了?” 瀾嬤嬤天生一張笑臉,和氣道,“沒等多久,我也剛來。你這是去了趟后殿?” 碧嬤嬤道,“可不是麼,那地方晦氣得很,我去了一趟,回來便特意換了身衣裳,才過來的,這才耽擱了一會兒?!?/br> “還真是,誰能想到呢,以往都愛往那兒鉆,好出頭,如今沒人要去咯,個個都想逃出來。” 碧嬤嬤壓低聲音,“連個正經(jīng)主子都沒有,陛下更是看都不朝那兒看一眼的,本以為娘娘進(jìn)宮了,后宮總算來了主子了,這倒好,陛下把人給安置在前殿了。” 瀾嬤嬤打探,“這封了后,總該住后頭去了罷?” 碧嬤嬤守口如瓶,“這誰曉得呢,主子們的心思,咱們當(dāng)奴婢的,怎么猜得到?!?/br> “這倒是?!睘憢邒呷缡钦f道,兩人正收了聲,忽的就聽見一句“陛下駕到”。 眾人全都一驚,趕忙跪下行禮,過了會兒,還真瞧見新帝來了,腳步?jīng)]停,直接進(jìn)了福寧殿。 眾人正彼此交換著眼神,不知是不是該繼續(xù)等下去,正猶豫為難的時候,便見福寧殿出來了個人。 是江娘娘身邊最得用的青嬤嬤。 碧嬤嬤忙低頭,態(tài)度恭謹(jǐn)又不失親近,含笑道,“嬤嬤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們的?” “陛下過來了,娘娘要陪著用午膳,怕各位枯等,叫我?guī)Т蠹胰テ钣蒙??!?/br> 碧嬤嬤等人忙謝過,跟在青娘身后,入了那偏殿的偏室。 青娘見眾人都坐下了,膳房那邊也陸陸續(xù)續(xù)上菜了,便頷首道,“那我便去伺候娘娘了,各位自便。” “青嬤嬤慢走。” 眾人都道,等青娘一走遠(yuǎn),碧嬤嬤就給瀾嬤嬤使了個眼色,兩人眼里一模一樣的情緒,再看眾人,也都是一般無二。 一來么,這位江娘娘委實(shí)是個和氣人,他們在宮里伺候這么久,頭一回碰見把奴才當(dāng)人的主子。 二來么,陛下未免太離不開這位江娘娘了。 宮里許多事,都要江娘娘拿主意,可自打江娘娘入宮后,一直住在陛下的寢宮麒麟臺,他們進(jìn)進(jìn)出出的,總歸不大合適。陛下卻不肯叫娘娘住后宮去,偏點(diǎn)了離勤政殿最近的福寧殿,專門做娘娘理事的地方。 如今更是連個午膳,都不肯自己用,非要走那么幾步,來福寧殿一起用。 這樣的盛寵,眾人在宮里伺候一輩子了,也沒見過這樣癡情的皇帝。 午膳這一等,還真等了些時候,直到宮人來消息,說陛下回勤政殿了,叫各位等著娘娘接見,眾人才又一番收拾,開始按著順序等了。 碧嬤嬤來得遲,因此排到了最后一個,等她進(jìn)去的時候,偏室的人都走光了。 碧嬤嬤進(jìn)門,便先恭恭敬敬磕了頭,“奴婢拜見娘娘?!?/br> 話完,便聽到一句“起來罷”。是女子的聲音,且聽著是年輕女子的聲音,甜卻不膩,聽得人十分舒坦。 碧嬤嬤恭恭敬敬將名冊呈上,很快便被宮人捧到娘娘面前去了,她見無人關(guān)注她,才悄咪咪抬起了頭,想要看一眼這位宮中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娘娘。 只見江娘娘坐著,打扮得并不過于嬌貴,一身淺綠的宮裝,梳著發(fā)髻,斜插著一只步搖,纖長秀麗的脖頸,正微微低著頭,青蔥的指翻著那名冊,面上并沒濃妝艷抹,只一抹淡淡的笑,整個人顯得又靈氣又寧靜婉麗。 碧嬤嬤都看得一愣,江娘娘生得好看倒還是其次,最難得的,是身上的這種氣質(zhì)。 怎么說呢? 換了他是男子,也愛娶這樣的妻子,生得再妖艷貌美又如何,得似江娘娘這樣的女子,才配做正妻。 知知卻不曉得碧嬤嬤正在打量自己,看過后,抬起頭,贊許道,“做得很好,就照這名冊選人。只是陛下和小主子那里,還是叫熟人伺候?!?/br> 碧嬤嬤忙收回視線,低著頭應(yīng)下。 正這時,忽的聽到一陣腳步聲了,碧嬤嬤立馬又跪下去了,不僅是她,福寧殿內(nèi)伺候的其余人,也都一起跪了下去。 片刻,人終于走到殿內(nèi)了,是處理完正事的陸錚過來了。 陸錚走進(jìn)來,朝知知走過去,不在意殿內(nèi)的眾人,直接伸手握她的手,語氣十分自然的問道, “還未處理完?” 說完,不等知知回答,便替她拿了主意,“那便明日再說罷,今日答應(yīng)了女兒,陪她一起用晚膳的?!?/br> 說著,忽的一笑,勾起唇,低聲道,“朕的皇后娘娘可不能食言啊。” 殿內(nèi)還跪了一群人,知知沒想到陸錚會忽然這樣說,臉上一紅,抬起眼,“瞪”了一眼不正經(jīng)的皇帝陛下,縮回手,道,“臣妾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陛下不用擔(dān)心臣妾誤了正事。” 眼瞅著皇后娘娘要發(fā)小脾氣了,懼內(nèi)的皇帝陛下趕忙乖覺道,“我哪里是怕你誤了正事,我是怕你太認(rèn)真了,把晚膳都誤了。中午若不是我過來了,你怕是連午膳都忙忘了。你身邊人也該罰,竟不提醒你,縱著你這樣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陸錚一開口,就提了午膳的事,還要罰人,這事的確是知知做得不對,便也不好生氣了。 更何況,知知也沒真生氣,索性便下了臺階,道,“夫君,回麒麟臺罷,別叫珠珠等久了?!?/br> 陸錚一貫不是喋喋不休的性子,一句夫君便能很好堵住他所有似是而非的“抱怨”,陸錚聞言,立刻握著知知的手,一邊朝外走,一邊道,“明日中午我過來陪你用午膳。我不盯著你,當(dāng)真不放心。事情是忙不完了,這不是你勸我的話,如今輪到自己,便都忘了?” 知知苦惱,有個太過cao心的夫君,其實(shí)也是一種甜蜜的負(fù)擔(dān)吧。 但面對著十分鄭重的陸錚,她也只得道,“是,我下回不會忘了的?!?/br> “你忘了也沒關(guān)系,我替你記著便行了。”陸錚道,其實(shí)他挺享受妻子離不開自己的感覺的。 做皇帝這件事,位登人極,高高在上,掌握著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和生死,聽上去很舒服,但實(shí)際上,其實(shí)不像眾人想象的那么舒服。 皇帝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單是一天要見的人,便有幾十個成百,誰見了他都是下跪。 來來去去,身邊都是模糊的臉,千篇一律,甚至連說的話都差不多,記都記不住,他也懶得記。 唯獨(dú)回到知知身邊,陪著她和孩子們的時候,他才不再是皇帝,身邊的人才不會是面目模糊、千篇一律的,才會是鮮活的、有熱氣兒的。 回到麒麟臺,珠珠和廷哥兒已經(jīng)被乳母帶過來了。 一進(jìn)門,珠珠便撲過來了,高高興興眨著葡萄似的黑亮眼睛,抱著陸錚的腿,“爹爹!” 這一幕若是叫珠珠宮里的嬤嬤看了,只怕當(dāng)場就要跪下開始哭訴了,小主子哎,奴婢都教了您多少回了,不能喊爹爹,得喊父皇! 但那位可憐的嬤嬤不在,于是看著毫不在意的陸錚和知知,其余人更不會不合時宜開這個口了。 陸錚彎腰抱起女兒,另只手還牽著知知,帶著母女倆一起往里走,“白日里做什么了?” 珠珠開始掰著手指回答,“上午陪弟弟,下午跟著嬤嬤學(xué)規(guī)矩啦……”說著,皺著小臉,道,“規(guī)矩好難啊,比刺繡還難!刺繡只是手疼,學(xué)規(guī)矩是哪里都疼!” 陸錚聞言,臉忽的沉了下來,卻不想嚇著身邊的妻女,忍了回去,淡然道,“難便不要學(xué)了,規(guī)矩都是死的,珠珠不用學(xué)?!?/br> 知知正拿了帕子給廷哥兒擦臉,一聽陸錚這語氣,便曉得他又生氣了,怕他遷怒教規(guī)矩的嬤嬤,便揮退了乳母,拉著他坐下,柔聲喊他,“夫君?!?/br> 陸錚陰沉的臉色一下子放晴了,雖不見得多高興,但卻也氣不起來了,轉(zhuǎn)過臉,看著知知,“何事?” “教珠珠的那個嬤嬤,是我親自選的?!敝忍婺菋邒哒f了情,才繼續(xù)道,“我曉得夫君的意思,夫君是覺得,珠珠是你我二人的女兒,金尊玉貴,無需學(xué)規(guī)矩,該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我是珠珠的娘,何嘗不是同夫君一樣的期許?!?/br> 陸錚一聽這話,生怕知知覺得自己生她的氣,“我沒怪你,我只是覺得,我做這個皇帝,若是連我的妻子兒女都不能快活,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我知道,夫君的意思,我都懂。”知知抿著唇一笑,抬起那雙任何時候都明亮溫暖的眼睛,笑望著男人,“我只是覺得,要做一個肆無忌憚、不在乎世人目光的人,會很辛苦。身為母親,如果可以的話,我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得順暢一些。而且,珠珠的性子本就被你我縱得有些嬌慣了,稍稍受些挫,對她也好?!?/br> “嬤嬤教規(guī)矩,如何教,教什么,我都一一問過看過。真作踐人的手段,她絕不敢用在我們的女兒身上。不該教的,她也決計不敢教?!?/br> 陸錚聽了,終于被說服了,點(diǎn)了頭,不再過問珠珠學(xué)規(guī)矩的事情。 晚膳布置好了,一群宮人退了下去,廷哥兒被抱上凳子,自己坐著,背后有個專門防止他后仰的靠背。 他斷奶了,只是還不敢給他吃太刺激或是太硬的東西,喂的都是粥之類好克化的食物。 陸錚端了碗,十分熟練地給兒子喂飯,時不時還給女兒碗里夾幾筷子菜。 知知見他只顧著照顧兒子女兒,便時不時拿起筷子,投喂他幾口。 喂飽了珠珠和廷哥兒,兩人便牽著手去院子里玩,夫妻倆才開始慢悠悠吃飯。一邊說著話。 “皇后的禮服,司制房送來給我看了,我叫他們改了幾處,明日再送去給你試試。還有不合適的地方,便教她們改。” 知知道好。 吃過了晚膳,珠珠和廷哥兒便被乳母帶回自己的住處了。 知知洗漱了,又在面上涂了層護(hù)膚的玉容膏,還是太醫(yī)院那邊剛琢磨出來,眼巴巴送來的。 后宮沒人,陸錚又用不上太醫(yī),可把那群太醫(yī)嚇壞了,好東西一個勁兒往她這里送,估計就盼著她在陸錚耳邊說一句太醫(yī)院的好。 “有點(diǎn)香?!被实郾菹绿稍陂缴?,嗅了一下,朝自家皇后娘娘招手,“什么味道?” 知知爬上榻,把手里剩下的玉容霜往陸錚臉上擦了一下,清潤的霜倒不膩,但陸錚一個糙慣了的軍漢,極其不適應(yīng),很想抬手擦了。 知知笑盈盈制止,“夫君莫擦,方才夫君說得什么東西這樣香,便是這個。好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