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一直陪在外婆的病床前，中途朱雪麗來過幾次，因?yàn)閾?dān)心外婆反感，他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自然，這種不滿的結(jié)果，都由陳懿果承擔(dān)了。

    外婆的精神狀態(tài)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不讓陳晨告訴陳懿果，迷糊的時候又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v使蘇小蔓和秦鳴極力治療控制，還是挽救不了生命的流逝。他們都知道，外婆的生命左右不過這一年，所以，陳晨也就沒再想著回國。這里不比n市，朱雪麗在這里惹得大家都不開心，不自在。沒辦法，陳晨讓人先回n市打理公司，朱雪麗表面上毫無波瀾，人卻在回去的第一天，對記憶迷茫的陳懿果大打出手。

    小小被被陳懿果藏在衣柜里出不去，她目睹了mama被打的全過程，還有，朱雪麗口口聲聲說著，陳晨恨她，要她去死之類的話。三歲了，在這樣如履薄冰的環(huán)境里長大，懂的也多些。她記得陳晨是誰，也記得，每次叔叔來之后，mama都會傷心流淚。小小的人兒緊緊的攥著拳頭，她好期望著，mama說的離開這里的生活。

    朱雪麗發(fā)泄夠了，在她離開后，陳懿果吐了一口血。呼吸間，胸前像刀子扎著一般疼，更難受的是，她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好似有人在阻止空氣的流入。冷靜了一會兒，陳懿果扯著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嘴部，而后放出了小小。她不想太狼狽的出現(xiàn)在女兒面前，她想等到出去的機(jī)會，給女兒一個正常的人生。陳懿果渺小著又偉大著，她堵住了自己的生路，為孩子贏得了未來。

    n市發(fā)生的一切陳晨渾然不知，只是，沒了之前治療頭疼的藥物，在服用蘇小蔓調(diào)配的藥物后，意外的，精神清爽了許多，內(nèi)心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煩躁了。

    外婆也突然明白了過來，叫來蘇小蔓，讓她和秦鳴把之前要見她的人請來，同時，她讓陳晨回到國內(nèi)，務(wù)必把陳懿果帶過來。

    “外婆，等您好一點(diǎn)兒，我們就能回去了”

    “阿晨，外婆知道自己的身體，不中用了，只求著臨死前給婧兒一個交代，去吧，聽外婆的”

    陳晨左右不過外婆，在蘇小蔓確認(rèn)外婆暫時不會有危險，身體比較穩(wěn)定的情況下，他回了國。在他離開后，蘇小蔓、秦鳴帶著沐小五才見到外婆，沒錯，之前來到這里尋求事情真相的就是他。

    “外婆，好久不見”

    “你來了，你是沐虎的兒子？”意外的，外婆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到來。

    沐小五笑了笑，捏著陸羽的手，示意她出去，有些話，他認(rèn)為單獨(dú)聊一些比較好。

    兩個人一座就是大半天，中途，蘇小蔓擔(dān)心外婆的身體進(jìn)去了一次，在看到兩個人笑著談話，她又退了出來。外面的人不知道談話內(nèi)容，通過沐小五出來后凝重的表情，猜出那些內(nèi)容比較沉重。

    而且，沐小五向來是走到哪里都要帶著陸羽的，當(dāng)下，卻做出了讓陸羽留在這里照顧外婆的決定。

    “外婆，您和沐小五說什么了？”蘇小蔓在一旁問著，這么久的相處，她早就把外婆當(dāng)成了親人。

    “丫頭，沒事兒，都會過去的，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只這一句話，外婆就不再說了。大家怎么問，她都不開口，這個話題也就擱置了。原以為陳晨會很快回來，就連他自己都認(rèn)為，接上她不過是兩三天的時間。卻不想，他見到的陳懿果，是一個比外婆還要虛弱的人。

    陳晨是突然回到陳家的，臨時行程，他沒有通知任何人。陳父一家在餐廳吃飯，獨(dú)不見陳懿果的身影。

    “爸，她呢？”環(huán)顧四周，他疑惑的問著，以往，見他過來，她早就會走出來。

    “啊？”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回來，他們放任她步入死亡的深淵，多少，還是有些心虛。

    陳晨擰著眉打量客廳里的陳父，又看了看樓上，心里悶悶的，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沒再等他們的答案，徑直走了上去。

    陳懿果的記憶斷斷續(xù)續(xù)的不說，最近，因?yàn)槎斓膎市陰冷潮濕，她體質(zhì)越發(fā)的虛弱，免疫力大幅度下降，幾天前又被陳虹關(guān)在門外，冰冷的雨水淋濕了一夜，她的體力抗不過多方面病原的侵襲，肺高壓直接引發(fā)了肺水腫。陳晨進(jìn)入屋子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呼吸困難的斜靠在床頭，嘴角還有剛剛咳嗽后殘留下的粉色血沫子。

    小小看見有人進(jìn)來，以為又是誰來欺負(fù)mama，十分驚醒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看著陳晨。她記得，前幾天mama被淋雨，他們說是這位叔叔讓的。而且，她記得，mama經(jīng)常被叔叔欺負(fù)，有時候，自己也會挨打。

    小家伙緊緊的握著拳頭，警惕著他，等到他快要靠近床邊的時候，小小突然摟住陳懿果，轉(zhuǎn)頭，又生氣又委屈的瞪著他。

    陳晨愣住了，他從來沒正視過這個孩子，也從不知道，這個孩子居然帶著恨意看他。不過，他不在乎，此時，他只想知道，她怎么樣了。

    “咳咳”又一陣劇烈的咳嗽，陳懿果避讓開孩子的身體，將頭別過床的另一側(cè)，捂著胸口一陣難過。

    陳懿果覺的有人將無數(shù)根針扎進(jìn)她的肺部，呼吸間，又疼又覺的氣息不夠用。嗓子出不斷要涌出的液體讓她頭昏腦脹的惡心，那股腥味比海的味道還讓她厭惡。

    她不想在吐在小小面前，不想嚇到孩子，她在隱忍，以意志力去戰(zhàn)勝死神的追殺。

    陳晨見她眼角流出眼淚，想都沒想就把小小抱了起來放到身后，他把陳懿果扶正，本打算讓她舒服些，卻不想適得其反。一口血沫子吐了出來，她的五官也凝聚在了一起。

    “mama”小小從身后爬上床，叫了她一聲。一直在黑暗里獨(dú)自奮戰(zhàn)的陳懿果仿佛看到了一絲光亮，她深深一口呼吸，慢慢的睜開眼睛，額頭已經(jīng)被汗珠打濕。就算被痛籠罩著，她還是對孩子露出甜甜的微笑。

    “這樣多久了？”陳晨覺的她的笑太刺眼，明晃晃的讓他不舒服。

    ”嗯？“陳懿果順著聲音，好似打量陌生人一般看了他有一會兒，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搖搖頭。

    陳晨并不知道，就在短短的幾分鐘里，他在她的記憶力消失過。他以為，她還在裝，或者說，她在逃避他。

    兩個人尷尬著，小小看著他，以為又和以前一樣，mama會被欺負(fù)。突然，她用含糊不清的發(fā)音喊了一句”不打mama“！

    小孩子的聲音脆亮脆亮的，讓她害怕，讓他心如刀絞。對了，他曾經(jīng)因?yàn)椴皇芸刂?，對她大打出手。明明，他說過她不會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怎么會呢？他想不通，自己中了什么邪。

    “咳咳”她著急，生怕他又牽連小小，著急的咳嗽起來。

    “走，去醫(yī)院”他看著她又吐了一口血，已經(jīng)確定她病的不輕。眼下，不是追究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外婆說過，她遺傳了家族病，需要格外留意。那么，現(xiàn)在的情況會不會就是呢？

    他有些擔(dān)心，外婆被搶救的畫面歷歷在目，他從未想過，她也會這樣。

    “不，不”陳懿果艱難的說出單音節(jié)，眼睛看著小小，不舍、不安還有恐懼交織在其中。陳晨明白她在擔(dān)心什么，也知道，若是不帶著小的，她會一直倔強(qiáng)著。

    “帶著她一起，去不去？不去，就把她關(guān)在屋子里，我照樣帶著你去”他沒辦法，只能用孩子威脅她。用她和別人的孩子，對于小小的委屈，他看著并不舒服。

    無論去哪，只要帶著小小就是帶著全部。他要抱著她下樓，她拒絕他，手上牽著小小的手，艱難的挪動步伐，可心里踏實(shí)的就像擁有未來。終于，她要走出這棟宅子了。

    陳晨沒理會她們，心里好奇著，這孩子怎么只顧著背書包，不記得拿其他的呢？果然，她養(yǎng)的孩子和她一樣奇怪。

    “阿晨，出去？”陳父、肖玲見他帶著母女下樓，有些心急，又不敢深問，他已經(jīng)察覺出，陳晨這次回來與前一陣大不相同。倒是像出事之前那會兒了。

    陳晨想說些什么，卻被陳懿果的咳嗽聲打斷了思緒，只是搖搖頭，就帶著母女兩個去了醫(yī)院。

    在他們離開陳家后，陳父立刻通知了朱雪麗，那邊聽到陳晨回來的消息后在震驚后，又是恐慌。放在以前，但凡是這種行程的變動，兩個人定會溝通一番。如今，他撇開了自己，不僅人回來，還心切的帶著原本憎恨的人去救治。難道，那些藥物不起作用了？還是說，他們的催眠被破解了......

    朱雪麗不敢坐以待斃，她迫切的需要知道他在國外發(fā)生的一切。她料定了陳晨會帶著她前往秦鳴的醫(yī)院，她在二年前就在那里安插了自己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會逃過她的眼睛。

    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實(shí)則是暗潮洶涌。陳懿果被送到醫(yī)院之后，陳晨立刻聯(lián)系了蘇小蔓。陳懿果一路上奇奇怪怪，對于他的提問，她回答的驢唇不對馬嘴。除了對著小小，看著孩子的眼神，她是現(xiàn)在的自己，其余時間，她好像一直活在過去。他無法探究她的內(nèi)心，就連起碼的交流都難以保持在一個頻道上。他試探過幾次，當(dāng)她說出“哪里也不去了，一會兒還要去看文進(jìn)，給外婆送牛rou羹呢！”這句話時，他知道，她不是裝的，真的是哪里出問題了。

    蘇小蔓遠(yuǎn)在法國，和國內(nèi)有較大的時差，陳晨描述的很簡單，她還不信，臨走時，她交代了陳懿果，按時服藥，不會再讓疾病有更深層次的發(fā)展。可是，視頻里的陳懿果就像是不認(rèn)識她一樣，態(tài)度生疏，詞不達(dá)意。

    這時候，蘇小蔓結(jié)合初步的檢查，她慌了。陳懿果的身體，垮了。肺水腫，記憶混亂，她最怕的并發(fā)癥出現(xiàn)了，接下來，會不會是顱內(nèi)病變？她不敢想，緊張的聲音透過電話，陳晨聽的一清二楚，所有了解蘇小蔓的人都察覺出了陳懿果的嚴(yán)重性和不同尋常。

    檢查還沒完，霍斯邈就敢了過來。他派在陳家周圍的人匯報說陳晨把人帶去了醫(yī)院，出于愧疚，他趕了過來，如果，能在這個時候?yàn)殛愜补f一句話，也好過兩年前的沉默了。

    陳晨還在等待陳懿果的檢查結(jié)果，本想著把小小先送回去，但是，只要小小離開她的視線，她就像驚了毛的小獅子，誰都近不得。醫(yī)生不建議觸及她的情緒變化，肺水腫還沒完全被控制，一旦情緒失控，勢必加重肺水腫的情況。

    “陳晨，我，我必須要和你說一件事，其實(shí)，兩年前我就該說，但是我太自私了，我對不起你”

    “斯邈，你我之間不必這般，你說”

    陳晨把治療室的門關(guān)上，與霍斯邈去了僻靜的角落里。

    “兩年前，陳懿果為了女兒，賣，賣掉了，賣掉了一刻腎。當(dāng)時，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實(shí)在地下黑市里，差一點(diǎn)兒，命就沒了......”霍斯邈緊張的敘述著，最后一句話，他的聲音很輕。

    陳晨猶如晴天霹靂，腎被她賣掉了，怎么會？地下黑市，她怎么會找到？沒了一刻腎，怪不得，怪不得她剛從s市回來時，她的側(cè)腰處有一道疤痕。他還問過她緣由，當(dāng)時她怎么回答的？不小心劃傷的，逃跑時候弄的。當(dāng)時他很生氣，對著她又打又罵，他怎么這么不小心，早就沒發(fā)現(xiàn)呢。

    怪不得，她常常生病，每次流感，她都會遭遇一番。他怎么這么糊涂，連這么大的事情都沒發(fā)現(xiàn)？兩年前，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好，陳懿果家屬！”

    “在，在”陳晨從思緒種回過神，感到治療室門口，這時候，他認(rèn)為的壞都沒了，只要她沒事，他一定要和她好好談?wù)?，沒什么過不去的事兒。

    “陳懿果的情況比較嚴(yán)重，好在你們送來的及時。肺水腫暫時得到了控制，蘇主任說，她曾經(jīng)有肺動脈高壓，治療過一段時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藥物中段后身體每況愈下。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精神壓力極大，方才問診的時候，她比較敏感，多疑，尤其是孩子，你們暫時不要刺激為好，凡事先順著。我們已經(jīng)按照蘇主任的醫(yī)囑，給予減低肺靜脈壓以維持足夠的血?dú)膺M(jìn)行交換，等到她肺水腫的癥狀消失，再做檢查，看看其他治療”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br>
    陳晨表情凝重的看著里面，陳懿果面色蒼白，右手還打著吊瓶。小小乖巧的坐在一邊，靠在她的懷里，說著悄悄話，好似逗著陳懿果開心。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