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英兒的父親一直在杏林那邊照顧杏樹,但他失蹤了,你有沒有看到他?”老爺子沉聲問道,一雙干枯的老手像是撫摸著自己的孫女一樣撫摸著英兒,英兒溫順著枕著老爺子的手臂。 “我沒看到。”王寧搖搖頭。 劉老爺子聽到之后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英兒一眼之后,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眾人都沉默了之后,何探長才緩慢的說:“劉老爺子剛剛說這個女孩的父親失蹤了 ……如果按王寧所說的,兇手另有其人的話,那會不會是……” 何探長的目光盯著英兒看了一眼,老爺子有些不高興的說:“英兒的父親是不會殺人的。”說完老爺子緊盯了王寧一眼,蒼老的瞳孔竟然散發(fā)出了如老鷹一般的目光,王寧被老爺子的目光盯的一陣害怕,下意識的回避了一下。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之后,劉老爺子看了何探長一眼,然后說:“何探長,你們身上的病既然已經(jīng)被小先生治好了,也就沒有必要留在這里了,明天就走吧,去查你們的案子,但是這個人得給我門留下,我得給我們大河村死去的孩子討個公道?!?/br> 何探長當然明白劉老爺子的意思,他目光凌厲的回視了劉老爺子一眼:“我知道你心中的憤怒,但是任何事情都要用法律來解決,堅決不能動用私刑?!?/br> “什么叫私刑?”劉老爺子帶著英兒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走之前丟下了一句話: “殺人就得償命!” 楊水生眼看著劉老爺子走了出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也跟著追了出去,劉老爺子剛剛走到門口,回頭說:“小先生不用為別人求情,你是我大河村的客人,但是別人……哼!” 楊水生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他只是一個醫(yī)生,可以醫(yī)治人身上的病,卻無法醫(yī)治人心,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終究將自己心中的話給咽了下去。然后低頭看了英兒一眼,想起他對英兒那視如己出的樣子,心里不由得感覺有些奇怪,便問道: “老爺子與英兒認識嗎?” 老爺子瞇著眼睛看了楊水生,低頭摸了摸英兒的腦袋,然后說:“小先生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關(guān)于太平軍被清軍圍困在荒山的那個故事吧?” “記得?!?/br> “當時太平軍死的滿山都是,八百多人里邊只有一人生還,我曾經(jīng)見過那個人,還與那人成為了朋友。那個人后來娶親生子,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荒山,算是一直留守在這里守護著死去的太平軍的英魂。他的兒子后來也沒有離開,英兒就是他的后代。” 楊水生驚訝的看了英兒一眼,此刻才發(fā)現(xiàn)那雙小眼睛里竟然帶著一種莫名的固執(zhí),仿佛自己曾發(fā)誓要守候慘死在荒山的太平軍魂一樣,那應該是祖輩的遺傳吧! “你瞧,她的眼睛簡直和她的爺爺一模一樣。”劉老爺子看著英兒的雙眼,用一種充滿著悲傷的語氣回憶著當初的過往,慢慢的開口說: “她會和她的父親一樣留在這里,守護著那群死去的人?!?/br> 第73章 暴斃 何探長精明事故,但是沒想到在王寧的這件事情上與大河村起了沖突,劉老爺子執(zhí)意要王寧留在這里,何探長受租界法律影響,有著極強的法制性思想,堅決不同意大河村的人動用私刑,況且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悲傷心切,還不得把王寧撕碎了? 所以當天夜里,何探長與劉小松就帶著王寧偷偷的出了大河村,楊水生目送他們離開,心里知道這是一件不能聲張的事情。原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何探長的楊水生,竟然在第二天清晨又一次看到了他,還沒等楊水生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何探長就說: “王寧在路上離奇的暴斃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楊水生的雙眼還沒有完全的睜開,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急忙問何探長是怎么回事,但是何探長也說不明白,只是說他們剛剛繞過了荒山附近的那條路,王寧幾癱倒在地,臨死前嘴里似乎在說些什么,但是氣息太微弱,何探長也沒有聽清。 楊水生下床跟何探長一起走到了院子里,王寧的尸體被他們背回來了,楊水生走過去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了,死了應該至少是有三個時辰了,嘴唇微微發(fā)黑,最簡單直接的判斷是中毒,楊水生忍不住鎖緊了自己的眉頭。 難道是昨天的藥……? 楊水生正在思索的時候,大河村的村民一瞬間竟然都趕了過來,似乎知道了是王寧間接的害死了他們的孩子,一眾人等都來討要公道,結(jié)果剛進入院子里,看到王寧的尸體之后,都沉默了下來,一個村民問楊水生:“楊神醫(yī),這人怎么死了?” 楊水生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心里也奇怪王寧怎么會突然暴斃,如果說是昨天的藥有問題的話,自己跟何探長三人也服用了,為什么他們沒有什么問題呢? 會不會是因為王寧的身體太虛弱才…… 楊水生左思右想,始終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現(xiàn)在來判斷王寧的死亡原因還是太早了,至少也應該進行一些更細致的檢查才能下結(jié)論。 正當楊水生準備抽出小刀的時候,人群突然躁動了起來,一堆讓楊水生蹙眉的聲音傳了過來。 “惡人有惡報,這樣的人死了也活該。” “是?。 ?/br> “不行,就這么讓他死了太可惜了,咱們怎么也要將他挫骨揚灰。”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激烈,竟然打算將王寧的尸體搶走,楊水生心里感覺到了不妙,他開口對村民說:“各位冷靜一下,雖然他間接的害死了你們的孩子,但那終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跟后悔,而且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就不能放過他呢?” “我們家孩子才七歲啊!楊神醫(yī),你有孩子嗎?看你這個年紀恐怕連女人都沒有,你怎么能理解我們!今天你是攔不住的,我們一定要將這個人粉身碎骨!” 村民們奮力的擁了上來,何探長上前阻攔了一下,但是被人群給推了回來,一群人竟然像瘋了一樣撲向他們,何探長本能的將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間,想要拔出冰冷的手槍,楊水生抓住了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然后搖搖頭。 何探長無奈的嘆息了一下,知道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松開了自己的手,眼看著那群瘋了一樣的村民將王寧的尸體帶走,同時也不禁感嘆人性的丑陋,對一個死人竟然都不能帶有一份寬容之心。 這時吳大柱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的眼睛剛好看到村民們帶著王寧離去的尾巴,有些驚訝的問楊水生:“楊先生,這時怎么一回事?” 楊水生緊鎖著眉頭看著他:“是你將王寧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嗎?” 吳大柱愣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啊,我一直在房間里睡覺來著,剛才那么大的聲音,我到現(xiàn)在都不會醒來,到底怎么了?” 楊水生沒有說話,他看了何探長一眼,忽然發(fā)現(xiàn)何探長只有一個人,但是劉小松卻不見了蹤影,走的時候他們明明是一切的,他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何探長也不明所以,他回想了一下,然后說:“王寧暴斃的太突然,我心里焦急,也沒有留意他,也許是路過荒山的時候走散了吧!” 楊水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暗自沉思起來。 天色將亮的時候,劉老爺子來到了吳大柱的家里,楊水生跟何探長在這里等著他,他們聽說村里的村民用柴火堆起了一個木頭架子,將王寧的尸體放在上邊硬生生給燒了,雖然中原地區(qū)當時流行土葬,但是何探長見多識廣,火葬在他看來也是很尋常的。 雖然是為了所謂的報仇,但是終歸是一群手無寸鐵的村民,鞭尸碎尸大卸八塊這樣的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將人火化算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比較殘忍的手段了吧! 只可惜楊水生沒能檢查一下王寧的死因。 王寧被村民搶走這件事劉老爺子一清二楚,但是他老人家一個字都沒提,畢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算提起往事又能如何? 楊水生已經(jīng)不打算在這里繼續(xù)逗留下去了,畢竟斷頭的事情解決了,血蠱的病癥也治好了,自己確實沒有理由在留在這里了,他當時就向吳大柱辭行了,沒想到這個多嘴多舌的家伙居然告訴了劉老爺子,他硬是要過來送自己一程。 還沒等他跟劉老爺子道謝的時候,老爺子就開口說:“你們的那個同伴,劉小松讓我告訴你們一聲,他說他要回沿河村了,這些日子感謝何探長對他妻子的案子費心費力?!?/br> 老爺子看何探長的目光仍然帶著一點敵意,話說起來不冷不熱的,不過何探長也沒在意這些,他沒想到劉小松跟了自己一路了,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 不過走了也好,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平頭老百姓,應該好好過日子。 劉老爺子又和楊水生閑聊了幾句,他說在找到英兒的父親之前,他打算先收養(yǎng)了英兒,楊水生聽了之后很高興,隨后向劉老爺子和吳大柱告辭打算離開。 正走到門口的時候,楊水生忽然聽到了一陣輕靈的聲音,他扭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麥花正蹲在院子的一角玩著游戲,地上放著幾只碗,碗里盛放著一堆沙子。楊水生發(fā)現(xiàn)那是他們昨天服藥的時候用的碗,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向麥花走了過去。 這兩天楊水生一直待在吳大柱的家里,小女孩跟他熟悉了之后就不再怯生生的了,她看了楊水生一眼,低聲的叫了一句:“楊先生……” 楊水生憐愛的看了她一眼,對她笑了笑:“在玩什么?” 女孩不說話,看了楊水生一眼。 楊水生從地上拿起裝著沙子的空碗,然后將碗里的沙子倒了出去,將碗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嗅了嗅,碗里此刻還散發(fā)著淡淡的藥味,楊水生依次的聞了三個碗,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但是當他聞到第四個碗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茉莉根?! 楊水生心里忽然一驚,茉莉根有麻痹神經(jīng)的作用,平時多半是做外科手術(shù)的時候才用的上,這種藥物一旦與其他毒藥混合在一起的話,會使服用者出現(xiàn)休克等癥狀。 自己煮藥的時候并沒有添加過這種草藥啊,難道是有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放進去的?可是大家喝的藥都是一個藥罐當中煮出來的,怎么會…… 忽然,楊水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懊悔的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屋內(nèi)的何探長一下子沖了出來,他的臉上帶著恍然大悟的神情,口中忍不住罵道:“楊先生,今天村民搶尸的事情是劉小松搞的鬼,咱們兩個都被這家話給騙了?!?/br> 第74章 尋人 “王寧服用的藥里邊被人動了手腳!” 楊水生跟何探長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聰明人,只是幾句話一個眼神,就已經(jīng)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何探長立刻向劉老爺子打探了沿河村的位置,雖然之前鬧得有些不愉快,但劉老爺子也不是小氣之人,立刻為何探長指了一條通往沿河村的小路。 何探長聽到之后立刻就起身出門了,楊水生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何探長走了出去,何探長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說:“你怎么跟來了?” 楊水生搖搖頭,事已至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弄清楚就離開呢! 劉小松跟隨了何探長一路,聲稱是為了調(diào)查他妻子這件事,但是此刻案子尚未調(diào)查清楚他就離開了,而且偏偏還在王寧死掉的時候離開…… 應該是他在王寧的藥里動了手腳,但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楊水生感覺自己漸漸地有些糊涂了。 兩個人順著劉老爺子指的路,沿著大河的下游一路直行,向下能看到一片田野之鄉(xiāng),緊挨著田野的地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山下能看到一片村莊,何探長的目光四掃了一下,發(fā)現(xiàn)周圍并沒有更近的村莊了,按照劉老爺子指的路,這里應該就是沿河村了。 他們下了村子里,過路的時候在水田里看到了一個正在勞作的中年大叔,楊水生過去打聽了一下,知道這里確實是沿河村,然后楊水生又向大叔打聽了一下劉小松的家,大叔形容了半天,最后告訴楊水生進了村子一直走,看到最破的一個房子就是劉小松的家。 謝別了那個大叔之后,楊水生跟何探長一直向前走,這里的人看到他們兩個之后都帶著一種警惕感,楊水生心里有些疑惑,他看了何探長一眼,問道:“你之前調(diào)查的時候沒有來過這里嗎?” 何探長搖搖頭:“如果來過的話就不用找人打聽了。這件案子發(fā)生的十分偶然,所以我沒有來得及到村子里去調(diào)查,而是直接沿著上游去尋找死人的現(xiàn)場。” 他們說話的這個時間,腳步就已經(jīng)停在了一個破舊的土坯房前,大門口橫著兩根長木頭,算是大門,院子里邊開墾了一片菜園,應該是好久都沒有人打理了,所以菜園顯得荒蕪破敗,里邊長滿了雜草。 何探長隔著門大喊了一聲,但是沒有人應答,看上去這里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何探長放棄和呼喊,他和楊水生對視了一眼,心想如果是自己殺了人的話,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回家等著別人來抓自己,讓劉老爺子帶話也只是為了迷惑他們。 “他不在這里?!睏钏f。 何探長點點頭,然后目光在大街上掃視了兩眼,發(fā)現(xiàn)之前那個在水田問路的中年大叔走了過來,何探長對楊水生使了一個眼色,然后走過去攔住了那個大叔。 “你們找到這里了,但是這里已經(jīng)好長時間都沒有人了,劉家的那個小瘦猴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不干正經(jīng)事。你們說你們找他干什么來著?” 何探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您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嗎?” “沒聽說過,他家里怎么了?” 這邊竟沒有人知道他家里出事了?何探長看了楊水生一眼,兩人的眼中都帶著疑惑的目光,楊水生思索了一下,問大叔:“他一直都沒有回來嗎?” “你們指的是哪次?”大叔看了他們一眼,用回憶的語氣說:“一個多月之前回來過,慌慌張張就回來了,沒事兒老去哪個山頭坐著,看到?jīng)]有?就是那顆兩百年樹齡的美人松。前幾天又慌慌張張的離開了,那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br> 大叔說著有些好奇的問他們:“他是不是在外邊犯了什么事情了?” 何探長琢磨了一下大叔說的話,臉上突然露出一種興奮的表情,他抓著大叔的肩膀說:“他殺了人!謝謝大叔了?!焙翁介L說完興奮的跑開了,楊水生不知他為什么這么興奮,也跟著他離開了,那位大叔則被嚇得鋤頭都掉在了地上。 何探長花錢跟當?shù)氐拇迕褓I了一把鋤頭,然后就向山上走去,楊水生跟在后邊不明所以,他拽了一下何探長的衣角,問他到底要去哪里?何探長的手向山頭指了指,楊水生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看到了那顆巨大的美人松。 “那個大叔說劉小松一個多月前回來過一次,之后就經(jīng)常到這上邊坐著,你看的出那里有什么獨特的地方嗎?” 何探長扛著鐵鍬在前邊走,楊水生跟在后邊,越往上走山路越險峻。楊水生簡單的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地理位置剛好適合荒山相反,荒山是三面環(huán)山,但是這里卻是像平地之中突然拔起一座高山。他不明白何探長為什么要問這個,有些疑惑的說: “這里地理環(huán)境比較獨特,很隱蔽,而且很寂靜?!?/br> “你觀察出來了,因為這里很危險,很隱蔽,所以這里很寂靜,沒人會閑來無事到這里來的,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剛剛那個大叔說劉小松一個多月之前回來之后就經(jīng)常來到這里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棵美人松看到了吧?” 楊水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點頭:“我頭一次在這里見到美人松,這是一種很珍惜的植物,莖干和花粉都可以用來入藥,平時只生長在東北的長白山,但是沒想到河北境內(nèi)也有這樣的百年老松。不過……這里有什么不對嗎?” “你很博學?!焙翁介L回頭看了他一眼:“前邊比較危險了,你小心一些?!?/br>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來到了爬到了山頂,鄉(xiāng)間的老山雖然不是特別高,但是地理環(huán)境復雜,山下是錯亂的山石和盤根錯節(jié)的粗壯樹干,不小心掉下去的話,即使能夠保住命,摔得殘廢是避免不了的,楊水生心想,常人確實不會到這里來。 山頂有一塊狹小的空地,空地上生滿了雜草,夾竹桃樹和荊棘密布在了更深的地方,何探長低頭掃視了一眼,嘴角露出了笑容。楊水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一片綠草之中有一個地方是光禿禿的,就像是上了歲數(shù)的脫發(fā)老人的腦瓜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