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之后，楊水生開口問道：“小姐今天感覺身體如何？”

    “此刻此刻，感覺身體還是我自己的，可是發(fā)病的時候卻感覺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別人在cao控著一樣。”趙家小姐看著楊水生說：“先生聽說過邪靈附體嗎？”

    楊水生的身體本能的顫抖了一下，轉(zhuǎn)而有些疑惑，不知道趙家小姐為什么會提到“邪靈”一類的話題，他剛想詢問她，她就開口說：“先生以為我為什么會被那具尸體嚇到？”

    小姐的話語里邊似乎隱藏著什么，楊水生不解，小姐接著說“先生看到的，與其他人看到的應該都只是一句簡單的尸體罷了，然而我看到的……”

    小姐的聲音猶豫了一下，仿佛其中暗藏了某種可怕的東西，他有些緊張的問她：

    “你看到的是什么？”

    “那些尸體……會動，他們是活著的?！毙〗阏f到這里雙手抱住了腦袋，面孔變得痛苦而扭曲，丫鬟知道小姐又要犯病了，急忙走到了趙家小姐的身邊扶著她。

    楊水生見狀之后急忙對阿離說：“把針拿來。”

    阿離應了一聲，然后匆匆忙忙將他行醫(yī)的銀針取了出來，楊水生接過針之后快而準的刺在了趙家小姐手上的勞宮xue，小姐受針之后先是感覺一陣刺痛，雙眉微蹙，隨后臉上那痛苦的表情逐漸消失，情緒慢慢的平靜下來。

    楊水生心底松了一口氣，可是趙家小姐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停留在他的腦中，他疑惑、不解，還沒等他詢問趙家小姐的時候，那一雙明眸已經(jīng)止住了他的話語。

    “先生是不是感覺我瘋了？”小姐笑了笑：“有的時候我也覺得我要瘋了，就在剛剛，我想起那些恐怖的事情的時候，我覺得我已經(jīng)瘋了，如果基督的傳道士來到這里的話，他會對我說，我的體內(nèi)住著一個惡魔，他控制著我的內(nèi)心，折磨著我的靈魂?！?/br>
    楊水生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沉聲說：“但凡是疾病總有痊愈的那天，在下正是為了讓小姐痊愈，所以才趕到了這里。小姐但請放寬心，先讓我診一下你的脈搏吧！”

    趙家小姐伸出自己的手腕，一雙秀目看了楊水生一眼：“先生家里是世代中醫(yī)吧？”

    “是?！?/br>
    “對西醫(yī)可有了解？”

    “不了解。”

    楊水生的神情專注的感測著趙家小姐的脈搏，而后者卻頗有玩味的看著他：“前些日子父親給我找了一個西醫(yī)，威爾遜醫(yī)生，可惜他也沒有治好我的病，父親說他是庸醫(yī)，就將他趕出去了，不過我卻覺得那個醫(yī)生挺有意思的，他給我講了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楊水生一心診脈而無心應答，趙家小姐自言自語的說：“那位醫(yī)生和我說，人的身體有的時候是不受自己cao控的，西方有一個名詞叫“潛意識”，威爾遜醫(yī)生說，那種不受控制的身體其實就是潛意識在控制的，被控制的人會做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但是自己卻不知道?！?/br>
    “小姐說的大概是類似于催眠一類的東西吧！”楊水生一邊替她診脈，一邊說：“古代有扶乩一說，便是利用人沉睡時精神最脆弱的時候來cao控人的神志，使人產(chǎn)生一種神游陰間甚至自如活動的奇特狀態(tài)，周穆王時期就有西域人來到中原表演過類似的事情?！?/br>
    趙家小姐仔細凝視了楊水生一眼：“差不多的意思吧，沒想到小先生還真是博學，但不知道小先生有沒有親自目睹過這類事情？”

    “這只是傳說中的事情，現(xiàn)實里倒是不曾見過?！睏钏鷵u搖頭，不明白她怎么將話題扯到這上邊來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疑惑的對趙家小姐說：“小姐的脈象很平穩(wěn)。”

    “那先生為何還滿面愁容的呢？”

    趙家小姐的脈象本來就不該平穩(wěn)，可是楊水生卻偏偏看不出她脈象有絲毫的波瀾，這讓他實在是不好著手，心里困惑這趙家小姐身上所患的疾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來想去，楊水生始終想不出原因，索性開口直接問趙家小姐前幾次的發(fā)病經(jīng)歷，雖然意味著要趙家小姐親自回憶起恐怖的經(jīng)歷，但是除此之外楊水生暫時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

    趙家小姐猶豫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情愿，但是最終還是低聲說：“先生想必已經(jīng)知道了，我最初見到的便是那個被父親親手處死的山西商人。那時我還住在另一個院子里，每日除了學習一些東西之外，幾乎沒有什么太大的消遣，也不怎么出門與人逛街?！?/br>
    “那個山西商人的尸體最初出現(xiàn)的時候，是在父親擊斃他的三天后，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我心里感覺有些不安，就早早地歇息了。但是半夜時分，我突然聽到外邊有聲音，當時我還沒太在意，就隨口呼喚了一下丫鬟小云，想讓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br>
    “可是我連續(xù)呼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我這才想起來，小云下午的時候有事出門了，于是就親自起床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那陣奇怪的聲音在雨中特別地刺耳，像是一陣腳步聲，很沉重，我點開了蠟燭，一股奇異的香味飄到了我的鼻子里。”

    “這是那位山西商人特意送給父親的香料，父親沒要，所以就給了我。我悄悄的推開窗，一陣風從窗口吹過，蠟燭被風吹滅了，我的眼前瞬間一片黑暗，這個時候我的耳朵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我心里很緊張，轉(zhuǎn)身將那根滅掉的蠟燭又一次點燃了……”

    “你看到了什么？”楊水生問她。

    “我看到了……那個山西商人的尸體……他正對著我的面孔，我感覺他的眼珠在轉(zhuǎn)動，他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尖叫了一聲，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爹坐在我的身邊，也是一臉的恐懼，那時我就知道那不是一場夢了?！?/br>
    “那之后的幾次也是發(fā)生了同樣的事情嗎？”

    趙家小姐點點頭，“幾乎是相同的?？吹侥莻€山西商人的尸體之后，我就搬到了這個院子，但還是能看到那些尸體，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真實，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具尸體，他竟然向我撲了過來，他想掐住我的脖子，想殺死我?！?/br>
    楊水生聽了之后一陣心驚，死人怎么可能殺人？他扭頭看了小姐身邊的丫鬟一眼，丫鬟膽怯的搖搖頭：“小姐說看到了那個尸體動，但是我并沒有看到，我只是看到小姐當時……當時像瘋了一樣跑到了外邊驚聲尖叫，不過我當時也很害怕，可能沒有看仔細……”

    趙家小姐扭頭看了丫鬟一眼，帶著一絲猙獰的目光，“你怎么可能沒看到，你當時就站在我的身邊，他都快將我掐死了你還站在原地不動，你是不是也想害死我……”

    她越說越激動，神志顯然有些混亂，楊水生給她用了一些安神的藥物。趙家小姐服用了之后，激動的心神漸漸的平緩了，慢慢的感覺到了一絲倦意。見她的情緒穩(wěn)定了了之后，楊水生覺得自己和阿離應該告辭了。但是轉(zhuǎn)身剛要離開的時候，趙家小姐又一次叫住了他。

    “小姐還有什么事嗎？”

    楊水生疑惑的看著她的雙眼，她的眼神有些深沉，像是一團迷霧一樣籠罩住了楊水生，全然不在意他疑惑的目光，用一種讓人無法讀懂的笑容說：

    “聽說……圣瑪麗亞教堂的神父……殺了人……”

    第89章 噩夢

    臨近天黑的時候，趙司令疲倦的回到了府中，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神中似乎擔憂著什么，在大堂的紅木太師椅上剛剛坐下，就吩咐下人去問候一下楊水生，然后讓張副官帶人部署在府中的各個角落，尤其在小姐居住的附近要大量部署守衛(wèi)的士兵。

    楊水生托趙寅幫他帶了一份報紙，他想了解一下省城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尤其是關(guān)于中醫(yī)方面的信息，因為他心中隱約還有另一種想法——留在省城發(fā)展醫(yī)館。

    不過引起了他的注意卻是另一件事。

    關(guān)于圣瑪麗亞教堂的神父殺人案今天在租界的法院開庭了，庭上確認無誤神父因為和一個女子的糾纏而殺了人，法官判決他不僅玷污了一個神圣的職業(yè)，還為此做出了殺人的勾當，法官還借用了一句中國的成語“天理難容”，最后的判決是死刑立即執(zhí)行。

    楊水生想起了之前趙家小姐和他說起過這件事，看來這件事在省城的流傳很廣，同時他不由的想到，那個受刑的神父是會被槍決還是會被絞殺？是不是趙司令來處刑？

    下人趕過來敲響了門，楊水生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他恍然想起這個人總是跟在趙司令的身邊，而且在趙府似乎待了很長的時間，不過他很年輕，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體格很壯實，聽說趙府就是他的祖父跟著修建的。

    年輕人帶趙司令問了一下趙家小姐的情況，楊水生說小姐的病情很穩(wěn)定，但是還需要再觀察一下。他說的也是事實。下人聽了之后沒什么表情，又代司令說了一句話。

    “先生在房間里好好休息，今晚可能有事情要發(fā)生?！?/br>
    楊水生一愣神的功夫，這個下人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心中感覺有些疑惑，抬頭眺望了一下，那個下人的背影已經(jīng)出了院子了，在水塘那里緩緩的消失了。

    入夜。

    昨夜發(fā)生的事情讓楊水生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相信不光是他，隔壁的阿離也一定沒有睡著，這個趙府的人估計都沒有睡著，因為他能感覺到府內(nèi)有一種緊張的氣氛。

    水塘那邊閃爍著幾簇火光，他知道那是巡夜的人，趙司令今天又加派了兩個人在水塘附近巡邏，而且府中的其他地方也部署了士兵，看起來極度森嚴，這一切都表示可能要發(fā)生，或者即將要發(fā)生什么。

    房門輕輕的響了響，原本就沒有睡意的楊水生立刻起身坐了起來，他看到門外晃動著一個黑影，幾乎是完全沒有征兆，他緊張的問了句：

    “是誰？”

    “先生，是我?！?/br>
    門外傳來了阿離的聲音，楊水生輕輕的緩了一口氣，然后慢慢的起床打開了房門，三更天的月光照在阿離的臉上，看上去有些蒼白，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恐懼的目光看著他。

    “先生，我有些害怕?！?/br>
    她怯生生的站在門口，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熱情，楊水生心里有些疑惑，嘆了一口氣，然后側(cè)身將她讓到了屋內(nèi)，她穿著一身黑色的旗袍，走在黑夜里像是一個幽靈。

    他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到了一絲迷惑，他搖搖頭，走到窗前關(guān)上了窗戶，然后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房間頓時被昏黃的燭火照亮了。

    “你一直沒睡嗎？”

    楊水生坐在了椅子上，看著阿離有些蒼白的臉，她本能的搖搖頭，聲音顫抖的說：

    “阿離做了一個夢，夢到趙家小姐的院子里傳來了尖叫聲，所有人都向那個院子跑去，先生也向那邊跑去，阿離跟著先生的背影，路過水塘的時候，水塘里邊突然出現(xiàn)一只手將阿離拖下了水塘，但是先生還在前邊一直跑，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阿離消失的身影……”

    阿離的眼神有些可怕，又有些可憐，楊水生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發(fā)現(xiàn)她的額頭出現(xiàn)了一層冷汗，他心想，可能是昨天的事情嚇到她了，頓時感覺有些心疼，柔聲說：

    “別害怕，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的?！?/br>
    “真的不會嗎？”

    阿離可憐巴巴的抬頭看著楊水生，一雙明眸通透明亮，在黑夜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楊水生想要回答她，但是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水塘邊晃動的燭光，幾個人影不敢停歇的徘徊在院子里，他意識到今夜一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幾乎在他產(chǎn)生這樣想法的同時，安靜的黑夜里陡然出現(xiàn)了一陣尖叫，楊水生的心頭撩過一陣刺骨的寒風，他猛的抬起頭，眼睛向門外掃視了一下，那陣尖叫聲如同一陣旋風一樣，將周圍的火光全都吸引了過去，一瞬間，水塘附近一片黑暗。

    “先生……”

    阿離不安的叫了一聲，楊水生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雙手糾纏在一起，眼中帶著恐懼的看著自己。他感覺自己的心頭有什么東西劃過，走到了阿離的身邊看著她。

    “不會有什么事的?！?/br>
    阿離只是不斷的搖頭，她抓緊了楊水生的手，不安的說：“先生你別去，你真應該聽我的話離開這里的，那個趙司令絕對沒有安什么好心，而且這里發(fā)生的事……”

    “阿離！”楊水生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不過……”

    “先生還是要去嗎？”

    楊水生看了阿離一眼，又扭頭看了一眼門外，緩緩的點點頭。

    “那阿離也去，和先生一起去。”

    將阿離一個人放在這里，楊水生也不太放心，他點點頭，然后起身向水塘那邊跑去，黑暗很快就覆蓋住了他的身影。今夜有些冷，迎面飄來的風帶著一種腥冷的味道，他側(cè)耳聽了一下，阿離的腳步聲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后。

    遠處的傳來了一陣躁動不安的聲音，一堆人影從他的眼中劃過，他似乎已經(jīng)預料到了那邊發(fā)生的事，圣瑪利亞教堂的神父是今天被處決的，趙司令今天忙了一天，他一定是處理這件事去了，這也是他的職責范圍之內(nèi)的事情。

    今天府內(nèi)之所以這么森嚴，也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這也只是楊水生的猜測，而且今夜府中布置森嚴，即使是一只蒼蠅飛進來都會被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有怎么可能幸免，也許……也許是發(fā)生了其他的事情？

    楊水生的心里還在猜測著那邊發(fā)生的事情，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撲通”聲，好像有什么東西掉進水里的聲音，楊水生頓時停住了自己的腳步，然后回頭看了一眼。

    阿離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第90章 黑夜之影

    “阿離！”

    楊水生轉(zhuǎn)身呼喊，阿離卻如空氣一般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回身跑到了拱橋上，發(fā)現(xiàn)水下翻涌著白色的浪花，水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不斷的翻騰。

    “先生……先生……”

    水中傳來了阿離微弱的求救聲，楊水生如一尊石雕般佇立在原地，他想起了阿離跟他說過的夢，那個恐怖的噩夢里有一雙手將阿離拖到了水中……

    楊水生的手緊緊的把住了拱橋的扶手，冰涼的花紋讓他的心有些不安，他想要翻身跳入水中去救阿離，但是他不會游泳，貿(mào)然的跳入水中的話恐怕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正在他猶豫的這么一會，他看到黑色的水面上出現(xiàn)了一條常常的波紋，那條波紋不斷的向阿離靠近，他猛然發(fā)現(xiàn)那個波紋是一個正在游泳的人，似乎想要過去救阿離。

    他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可是，大半夜怎么會有人出現(xiàn)在水塘里？

    楊水生的心中恍然產(chǎn)生了這樣的疑惑，橋下的阿離已經(jīng)被水中的那個人給救到了岸邊的草地上，他急忙下了拱橋，看到阿離濕淋淋的躺在地上，仿佛死去了一般。

    “阿離！”

    他急忙查驗了一下，生怕阿離有什么生命危險，但是好在阿離只是被水嗆到了，他按壓了一下阿離的胸口，一口水從阿離的嘴中噴了出來，她咳嗽了幾聲，眼神有些茫然的四下張望了一下，在月光下看到了楊水生那張溫和而帶著擔憂的面孔。

    她很害怕，一下子就抱住了楊水生，忍不住哭泣了出來。

    “好了，沒事了?！?/br>
    楊水生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柔聲安慰她，這時他看了一眼坐在阿離身邊的那個人，盡管沒有見過幾面，但是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就是今天代趙司令來自己這里送信的那個人。他此刻渾身濕淋淋的，端坐在一邊看著楊水生，半句話都不說。

    “多謝搭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