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電話無法接通。 見小徒弟眉頭緊皺,趙迅昌建議道,“可能是天氣影響了信號,先按我說的辦,等晚點雨停,你再打電話試試看。” 陳嶺做事利落,擱下電話帶上測量工具,費了老大勁兒才在雜物間內(nèi)找出一把小花傘。 臨走前,他跑去師父窗前覷了兩眼,見老爺子正忙著閉眼打坐。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把眼下更緊急的事處理完,再找?guī)煾阜磻邂徲鲂安豁懙氖隆?/br> 距離山頂下方大概十幾米的位置,多了兩個臨時搭建的棚子,五六個工人在左邊的棚子里躲雨,而另外三人在包工頭的帶領下,正愁眉苦臉的蹲在坍塌的坑xue邊。 見青年突然親自上山,包工頭提著褲腿站起來,一手擋雨,探出半個腦袋沖前方喊:“陳先生,你怎么來了?!?/br> “我親自上來看看!”陳嶺大聲回應。 三兩步跨進簡陋的棚子,一直身,腦袋就碰到往下凹的雨棚,沉甸甸的,全是積攢下來的雨水。 陳嶺用手里的尺子往上戳了下,雨水立刻沿著棚子的四個邊角流了下去,那水滲入泥土,與泥濘的土壤和被打濕的枯草融為一體。 新xue垮得并不嚴重,整個墓xue只需要擴寬大概0.3米就行。 陳嶺跳下去,反復用尺子測量,定了一個較為吉利的寬度:“照著這個數(shù)字擴寬,不能多也不能少。” “是是是,明白?!卑ゎ^雙手接過青年遞來的紙,“現(xiàn)在雨這么大,泥土的濕度太高,實在不宜動工,陳先生,你看咱們能不能等雨停再繼續(xù)?” “當然可以。”陳嶺說,“烘干機你們備好了嗎?” “正在送過來的路上,再過半個小時就到?!?/br> 陳嶺點點頭,正想說聲辛苦了,頭頂雨水的擊打聲突然變小。又過了三五分鐘,下得人心慌意亂的暴雨毫無征兆地停了! 包工頭面露喜色,大手一揮,讓著兄弟們開工。 陳嶺站在一邊安靜的看著,等到了七點半左右,見已經(jīng)有工人開始餓得啃自備的干糧,他下山回家,鉆進廚房給做了一大鍋蛋炒飯,用干凈的木桶盛起來,往山上提。 這次的主顧資金穩(wěn)當,又只請了自己這一個包工隊,楊包工頭帶人干起活來異常賣力。 當天夜里十點過,墓xue掏好了,一個成年人站進去,張開手臂都觸不到兩頭的邊界。 包工頭笑著跟陳嶺打趣:“也就是你這種新開的陵園才能買到這么大的墓,換了別的地方,一平米的單人骨灰墓都很難買到了。” 這年頭,陰宅陽宅的價格是看著在漲,一天一個價。 包工頭嘴里說的,那是風景優(yōu)美,配套完善,又距離市區(qū)較近的高檔陵園,除了墓葬區(qū)域,其中還有各種殯葬服務,檔次甩了陳嶺的昱和山十條街不止。 雖說做陵園項目的提議者是趙迅昌,但陳嶺也是真心實意想干一份事業(yè),他打探道:“楊哥,你知道別的陵園大概都什么價嗎?” 一問這個,陳嶺就忍不住沮喪。 他一直覺得自己演技挺好,可怎么每次裝作客戶去別的陵園打探價格信息,都被人毫不留情的戳穿。 連續(xù)三次以后,他直接上了本地各個殯葬公司的黑名單。 “高檔骨灰墓價格不一,看位置和大小,幾十上百萬的都有。而普通的小型骨灰墓,大概也要十萬到十五萬。對了,每二十年得繳納一次管理費,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标悗X說:“按照墓xue價格的百分之十計算?!?/br> “對?!卑ゎ^給自己點了支煙,又遞給陳嶺一只,見對方拒絕,他打趣道:“怎么,女朋友不喜歡?” 陳嶺擺手否認:“單身狗,哪兒來的女朋友,師父不讓抽?!?/br> 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躁動,熱衷接觸新鮮事物的時候,可陳嶺自從入門,就再也沒沾過煙酒。 用趙迅昌的話來說,沾染太多塵世污垢不太好,影響人的靈氣。 當然,這一點只針對陳嶺,當師父的沒有半點要以身作則的打算,想喝就喝,想抽就抽。美其名曰,師父老了,晚年要及時行樂,太苛待自己,死了要下地獄的。 快到午夜的時候,今天的工作暫告一段落。 陳嶺打著電筒,帶著工人們下山,經(jīng)過協(xié)商,他暫時把人安置在附近那幾戶村民家里。 告別了包工頭,已經(jīng)凌晨一點,陳嶺知道自己陰陽失衡,很注重養(yǎng)身,生怕生病或者亞健康狀態(tài)會加重自己的狀況。 像今天這樣,凌晨還沒到家的情況,十八歲之后就再沒發(fā)生過。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搬走了,剩下一棟棟黑漆漆的房子立在原地,像是趴伏在黑暗中的怪獸,虎視眈眈的盯著從前方白色小路上經(jīng)過的人。 陳嶺目不斜視,握著手電的五指微微收緊,掏出兜里的鈴鐺用力搖晃,用鈴聲為自己開道。 叮叮當當?shù)拇嗦晹嚻屏怂兰诺某睗窨諝?,給人莫名的安定。 陳嶺緊張的心松弛下來,繼續(xù)往前,但很快,他輕松閉合的嘴唇漸漸抿緊 ——背后有腳步聲。 腳步聲不遠不近的緊綴在后,對于三清鈴毫不畏懼,陳嶺跑起來,對方速度慢悠悠的,放慢腳步以后,那串腳步依舊不緊不慢,游刃有余,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 換成陽氣旺盛的正常人,這會兒想的肯定是被壞人跟蹤了。 輪到陳嶺身上,結合對方極具侵略氣息的視線,緊跟不放,卻又遲遲不肯向他動手的態(tài)度……對不起,他只能想到死前壓抑到變態(tài),死后放飛自我的癡漢鬼! 想到某種可能,陳嶺警鈴大作,迅速用手捂住自己被雨水沾濕的脖子。 出門上山前,身體被冰冷觸碰的感覺重回大腦,和眼下的的詭異的情況重疊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嶺嶺是成長型,不會一開始就很厲害哈 第5章 一座孤墳05 陳嶺越走越快,手里的銅鈴隨之晃動,叮當聲不停。 這只三清鈴是趙迅昌曾經(jīng)的貼身法器,使用多年,煞氣很重,普通鬼怪一聽見鈴聲就躲得遠遠的。 今天這個倒好,不但不躲,還一路緊跟。 陳嶺連續(xù)做了幾個深呼吸,反復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要鎮(zhèn)定,萬一慌亂之下沒踩穩(wěn)摔一跤,花錢治療不說,還影響他擴展業(yè)務。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方也沒有要害自己的打算,否則早就撲上來了,哪里會這么靜悄悄的跟著。 想通以后,陳嶺行走的動作不再僵硬,伴著鈴聲安然無恙的抵達了小院。 院子里留了一盞燈,趙迅昌的窗戶內(nèi)燈火已經(jīng)熄滅,鼾聲放肆地從窗戶縫傳出來,如同雷震。 短短一天,撞了兩次鬼,陳嶺沒心思再好好打掃個人衛(wèi)生,草草沖了個熱水澡,手腳麻利的爬上床,用毛巾被將自己裹成蟬蛹,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鼻子。 趙迅昌的鼾聲,在因為擔驚受怕無法入眠的夜里,是最好的催眠良劑,陳嶺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快被困意淹沒,變成漆黑的,無法抗拒的夢魘。 夢里,陳嶺感覺身體被困縛,四周逼仄,像被困在一個容器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氣,帶著難言的冰涼,從四面八方侵入皮膚,鉆進他的口鼻。一只手,從容磨人的拂過,停在他暴露在外的細頸上。 陳嶺瞪大了眼睛,嘴唇和牙齒張開,上下攢動的喉結出賣了他想要開口呼救的意圖。 于是那只手驟然移動,近乎兇狠的捂住了他的嘴。 陌生的呼吸擦過下頜和臉頰,一路往上,略過青年的眉心。 一瞬間,陳嶺就確定了,此時壓制他的就是之前突然出現(xiàn)在書房中的“人”,也是之前跟在自己背后回家的那位。此時此刻,那東西在他身上嗅來嗅去的模樣,像一頭饑餓過久,著急進食的兇獸。 陳嶺意識清醒,卻無法睜眼醒來。 這是又遇到鬼壓床了。 過了將近兩個月勉強算是安穩(wěn)的日子,陳嶺險些就忘了這些東西有多么兇狠嗜血。 他拼命掙扎,手腳剛一動,就被固定住,仿佛有看不見的釘子,將他的四肢牢牢釘在床板上。 陌生可怖的氣息盤旋在臉上,陳嶺屏住呼吸,用力閉緊眼睛,好像只要看不見,就可以當做這一切都不存在??勺云燮廴说谋硐?,遲早會被戳破。 只聽見“嘶啦”一聲,掛在鎖骨上的t恤領子竟然被撕壞了,那道呼吸沿著他的脖子滑動到了鎖骨,隱隱有往心臟去的趨勢。 危險正在靠近,陳嶺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一下又一下劇烈的搏動猛烈撞擊著肋骨,隨時要從胸腔里蹦出來。陳嶺憋不住了,呼吸變得粗而重,灼熱的,帶著鮮活的氣息,盡數(shù)噴在那只看不見的手中。 空氣中響起一聲輕嗤,冷冽的男音貼著他的耳朵,語氣柔和,“怎么怕成這樣?” 陳嶺:“……” 人嚇人,嚇死人。 同理,鬼嚇鬼,應該也能嚇死鬼。 為什么被嚇成這樣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陳嶺滿心控訴無法說出口,調(diào)動一切力量展開自救,他合上牙關,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師父說過,他們專業(yè)人士講究三尖血驅(qū)邪,三尖分別指指尖、舌尖、心尖。這三個地方的血是人的精血,蘊含純陽之氣。情況允許的話,取指尖血最方便,疼痛度最小。 在眼下這種不能動彈的情況,陳嶺只有中間選項。 舌尖破開,腥甜的血立刻涌出來,還好自己發(fā)不出聲,否則非得沒出息的哎喲一聲。 未免舌尖血被不小心吞咽下去浪費了,陳嶺張嘴就要往外噴。 轉瞬,張開的嘴唇被兩根手指捏住,重新閉合。 陳嶺震驚的瞪著眼睛,喉結上下一滾動,嘴里的血被吞下去一半。 最可怕的是,那東西竟然將兩根手指擠進他的嘴里,勾著里面還在滲血的舌頭不放。 寒氣沿著舌根一直往下蔓延,方才說話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在正他對面,詭異的吐息,沿著被撬開的唇縫侵虐感極強的,緩慢的往里面流淌。 跟趙迅昌學術法以來,陳嶺聽過不少小故事,尤其是山間女鬼吸人精氣這一類的尤其多。沒想到,他今天遇到了一個男鬼版本。 就在他心里大叫“完了完了”的時候,對面的氣息突然停止進犯。 緊跟著,空氣中轟然一聲巨響。 陳嶺渾身一震,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趙迅昌收起踹飛門板的腳,提著一把雷擊木七星劍沖到床頭,他警惕的觀望四周,眉宇間的警惕漸漸變成了疑惑不解。 陳嶺抹了把額頭的密集的汗水,抓緊被撕壞的領扣,嗓音嘶啞:“師父?!?/br> 趙迅昌沒搭腔,捏緊劍柄,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還蹲在各個墻角聞了聞,什么也發(fā)現(xiàn)。 他走回床前,把手里的劍啪一聲擱在床頭柜上,大馬金刀的坐下,“我方才分明感覺到你房間里有東西,怎么一過來就沒了?!?/br> 陳嶺沒好意思說自己的嘴巴被對方的手指調(diào)戲了,挑了兩條重點:“鬼壓床,可是您給我三清鈴似乎沒什么作用。” 這么一算,這是三清鈴第三次啞火了! 陳嶺趕緊將傍晚書房內(nèi)的事,和雨夜回家被跟的事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