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江域依言坐下,高大的身形擠在窄小的凳子上,雙腿微微分開,一只胳膊閑適的搭在桌沿上,指尖有節(jié)奏的在桌面上敲打著。 不等陳嶺開口,男人率先發(fā)話,出口就嚇了陳嶺一跳,是他的生辰八字。 陳嶺的心揪了起來,氣勢又弱了:“你想說什么?” 江域忽然站起來,英俊的臉低下來,鼻尖與青年的鼻尖只相差毫厘。 “你今天去了江家?!?/br> 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近在咫尺,陳嶺向后退,被一只胳膊圈住,截住了去路。 他渾身汗毛根根直豎,外強中干的故作硬氣:“對,我就是去了。怎么了?” 第21章 雕刻室03 周遭因為一句略帶挑釁的話,變得更加靜謐,窗外的蟬鳴,流動的空氣,一切都陷入靜止。 “打聽到想要的了嗎?”江域盯著青年澄澈的眼睛,低柔的聲音卻散發(fā)著令人徹骨的寒意,那是從骨子和血液中滲透出的詭異,任何語氣和表情都無法掩蓋。 陳嶺閉著嘴,打死不說話,他掙動兩下,見實在掙不開,臉色冷了下來,“你到底想做什么?!?/br>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男人的指尖抬起青年的下巴,“你我命格相合,你生來就該是我的人,我的妻子。” 陳嶺:“………………” 陳嶺心跳都漏了一拍,“生來就該”四個字透露的信息太過霸道無禮,卻不知為什么,從江域嘴里流出來的卻又十分理所當然。 他錯開眼神,視線停在男人的漆黑的發(fā)梢上:“所以這就是你纏著我的原因?” “我沒有纏著你。”江域冷峻的臉微微繃著,“我不過是偶爾看顧一下。” 陳嶺想起那道從臉上憑空消失的傷口,和男人神出鬼沒的偶爾指點,這樣的解釋也說得過去。 認真想了想,他壓抑住從身體里迸射出的畏懼,語重心長道:“江先生,命格相合不代表什么,兩個人若是想要結合,必定得先有感情基礎。” 在他看來,江域的種種行為,更像是因“妻子”這個頭銜而對他產(chǎn)生的一點點責任感,連愛護都稱不上。否則肯定要天天守著,更加不會用眼下這種毫無波瀾的眼神看著他。 責任可以維系一段婚姻,卻無法讓這段關系怦然心動,這不是他想要的。 陳嶺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特別喜歡黏糊糊的相處模式,最好是對方能接受他撒嬌的那種。 就因為這個小秘密,哪怕是在還沒開始撞邪的十八歲之前,他也沒談過一場戀愛。畢竟,女生大多數(shù)都喜歡強勢有魄力的成熟類型,而不是黏人的小男朋友。 江域不認可青年的話,十指一抬,紅線從他手腕延伸出去,另一頭系在陳嶺的右腳踝上。 陳嶺呆滯的看著自己腳踝上鮮紅的一圈,腦子里蹦出四個字,命中注定。 “在沒有感情之前,你我就已經(jīng)是天生一對?!?/br> “……”陳嶺臉上緋紅,這也太會了吧! 他用力跺了兩下腳,鮮紅的細線牢牢地捆在上面,沒有任何松動。 江域手指一動,紅線消失,他蹲下,微涼的指尖摩挲著青年溫熱的皮膚,“如果不喜歡,我可以幫你換個別的地方系?!?/br> 男人粗糙的指腹,落到皮膚上有種異樣的感覺,陳嶺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失聲了。 用力清了下嗓子,往后退了半步,他終于掙脫出男人的觸碰范圍:“不用?!?/br> 換到手上低頭就能想起,更糟心。脖子上就更別說了,他又不是小狗! 青年抿了抿嘴,調動渾身力氣從心底擠出一句請求:“能把紅線剪斷嗎?” 江域的表情明明沒有變化,默不作聲,臉上陰郁的色彩更加濃烈,偏淺的眼睛里兇戾的紅光一閃而逝,快得人無法察覺。 “不能?!?/br> 森冷的回答,寒氣宛如實質撲面而來。 陳嶺后背發(fā)涼,鎮(zhèn)定的心理生出些許懼怕,可他實在無法接受憑空冒出來個丈夫,不,妻子妻子是妻子。 他對同性戀沒有偏見,也不排斥被同性喜歡,就算你是個鬼,也該有喜歡任何人的自由。但沒有過程,直接就讓他上崗這種cao作太可怕,太突然了。 造成的沖擊用五雷轟頂來形容也不為過。 陳嶺皺起的眉頭快打成死結了,他觀察著江域的臉色,謹慎的開口:“正常來說,如果我們真的是命中注定,應該不其然的偶遇才對,但你卻提前出現(xiàn)了,有點犯規(guī)?!?/br> 可若是聯(lián)想到老祖宗的年齡,和他所經(jīng)歷過的時光,這cao作似乎也正常—— 早從兩千多年前起,古代就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還是不成形的小蝌蚪,只要爹媽一句話,娃娃親就算是定下了,長大必須結婚的。 像老祖宗這樣提前知道了老天定下的姻緣,四舍五入可不就是已經(jīng)被訂婚,有了未婚夫么! 說到底,還是封建糟粕的鍋,是老天爺?shù)腻仯撬徒騼扇怂枷滕櫆系腻仭?/br> 陳嶺恍然大悟,難怪自己問能不能剪斷線的時候,男人反應那么大。 這件事情在江域眼里,恐怕就和被人當場退婚差不多。 察覺男人身上糾纏的陰郁潰散了些,沒有前一刻那么風雨欲來,陳嶺耿直的性格又找回來了。 “遷墳那天,你把衣袍丟到我腦袋上,是因為認定我是你的老……”還好“公”字沒出口,太險了,陳嶺面不改色的改口,“你的另一半,因為按照規(guī)矩,該由未亡人捧衣冠,對嗎?!?/br> 江域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 陳嶺瞅著他的臉,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怎么感覺那張冷巴巴的臉是在害羞? 輕咳一聲,這回來了一句更直接的:“那你主動出現(xiàn)接近我,是因為單身太久,等不及什么偶遇邂逅,想提前認識我?” 霎時間,陳嶺感覺令人緊張的窒息,氣溫驟降,窗戶開始無風自動,嘎吱作響。 糟了,說錯話了。 問這么直接,讓人家老祖宗的臉往哪兒擱! 江域面上越發(fā)沉靜,白皙的頸側卻泛起一小片微紅。 陳嶺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一細節(jié),錯愕地張開嘴唇,眼睛瞪得溜圓:“你……” 話未出口,男人的手指忽然捏住他的嘴唇,禁止他再說話。 江域的身形迅速淺淡,眨眼間隱匿于空氣中。 陳嶺:“……” 居然被他一句話給被羞跑了!臉皮這么薄,以前肯定沒談過。 陳嶺覺得不可思議,好笑又無奈,老祖宗其實也沒有那么可怕嘛。 會因為母胎單身太久,迫不及待地想見未來對象,也會因為被戳穿急切的心思,冷峻的臉上露出羞澀的小表情。 有點可愛是怎么回事! 陳嶺兩手捂住臉用力搓了幾下,趕走腦海中可怕的想法,再抬頭,對上一雙疑惑的眼睛。 “陳哥你朋友怎么就走了,我還以為他要留下來吃飯,專門去廚房多悶了一點米飯。”吳偉偉指了指從院門外一閃而過的身影,“他到底是誰啊,新客戶嗎?光看衣服就知道是個有錢人。” “老客戶?!标悗X斜睨著他,“你剛剛趴窗臺上都聽見什么了?” “我可什么都沒聽見!”吳偉偉對天發(fā)誓,“我是很尊重他人隱私的,你拉上窗簾后我就撤了。對了,我還去給雕刻室老板打了個電話,叫丁駿遠,這個你知道吧。他說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可以明天一早就過去?!?/br> 陳嶺說可以,瞅見師父的房門打開了,知道是打坐結束了,趕緊跑進去,神神秘秘的關上房門和窗戶。 趙迅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垂眸喝了口涼白開,小徒弟尚未開口,他卻率先發(fā)話了:“剛剛你房間里有人,是誰?” 隔著厚厚的墻壁都能察覺到對方懾人的氣息和壓迫感。 絕不是普通人。 陳嶺深吸口氣,坐到趙迅昌對面,不答反問:“師父,你能幫我算下姻緣嗎?” 趙迅昌詫異,眼睛探究地端詳著小徒弟,有問題,問題大了! 小徒弟勤勞刻苦,有善心,有仇必報,好口腹之欲,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但若是相處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他和普通的小男生差別有點大—— 對談戀愛這件事閉口不談,春心如死水。 以往自己調侃說幫他算姻緣,他都是跳著腳反對的,說一切隨緣,不想提前知道。 趙迅昌嚴肅下來,扭身過去觀察小徒弟的表情:“為什么突然關心這個。” 陳嶺不說話,低頭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一字不錯的寫下來,又把左手掌攤開伸過去,為了增加準確性,他將臉也往師父的方向湊了湊。 趙迅昌無語:“你這是想八字、手相、面相一起測算?” 陳嶺誠實的點頭:“麻煩師父了,謝謝師父?!?/br> 事關寶貝徒弟的下半生幸福,趙迅昌提出:“要不再給你起一卦?” 陳嶺答應:“好啊。” 小徒弟的生辰八字趙迅昌倒背如流,只是沒有詳細的拆解過。他手持圓珠筆,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念念有詞。 陳嶺忽然有點緊張,兩手握成拳頭橫在坐榻中間的小桌上,一眨不眨的望著師父手底下那張被漸漸寫滿的白紙。 趙迅昌平靜的臉凝重起來:“我看不透你的婚姻宮,算不出你的姻緣究竟何時出現(xiàn)?!?/br> 陳嶺心涼了三分,提議道:“那咱們再試試面相和手相?!?/br> 趙迅昌擱下筆,捏著小徒弟手仔細看,姻緣線附近龐雜的細紋,更加沒有分叉,說明他感情婚姻一帆平順,可奇怪的是,姻緣凝實的部位線條很是短小,后續(xù)延伸出去的更是虛實不清。 面相就更不用說了,同樣也是什么也看不出來。 趙迅昌不信邪,起身取來青銅龜殼和幾枚古樸的錢幣,錢幣被丟進空心龜殼中,靜心一瞬后兩手將其舉至半空搖晃,放開手好讓錢幣落于桌面。 連續(xù)六次后,趙迅昌開始解析卦象,給出沉重的四個字:“前路未卜。 陳嶺啞口無言。 可不就是前路未卜?因為他的未來對象來自幽冥地府,甚至是地獄深淵,哪怕師父道行再高,也不可能跳出陽世的因果,測出他與一個死人的姻緣。 第22章 雕刻室04 “師父。”陳嶺聲音干澀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br> 趙迅昌還沉浸在苦惱中,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給徒弟測算。若是早發(fā)現(xiàn),說不定能找出出現(xiàn)這種卦象的原因,繼而找到破解之法。 “剛剛來找我的人是江家那位老祖宗?!标悗X說,“他說他是我未來的媳婦兒,而且我跟他之間連著一條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