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平平無奇的黃色符紙,瞬間多出幾分玄奧。 陳嶺有點緊張,剛閉上眼睛又睜開,他看向江域,“我要開始了?!?/br> 江域啟唇:“慢著?!?/br> 陳嶺迷茫看過去,只見男人將右手的食指放入唇縫間,指腹被咬破,殷紅的血滲出來,沾染了嘴唇。 帶著溫?zé)岷湾竦闹讣?,在青年的眉心點過,男人在他怔愣間靠近,鼻尖幾乎要碰上他的面頰。 “借你一點力?!?/br> 江域說完打了個響指,陳嶺指間軟趴趴的符紙一下筆直。 陳嶺顧不得去深思老祖宗突如其來的saocao作,閉上眼睛,精氣凝神:“上有三清,下有十殿,三魂歸寧,七魄歸靜,上下鬼神聽我請愿,聚魂結(jié)魄,律令即來!” 筆直的符紙無風(fēng)自動,唰唰作響。 陳嶺感覺渾身有用不完的力量,眉心處像是滾動著巖漿,灼燒的熱度往丹田奔涌而去。 指尖靈活的動作起來,三兩下把符紙折疊成了一個黃色小紙人,將其遞給唐四平,“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寫上去?!?/br> 唐四平從呆愣中回過神,接過吳偉偉及時遞來的圓珠筆,飛快寫下孩子的生辰八字。 他心里暗自慶幸,還好當(dāng)初將孩子放到孤兒院門口的人在襁褓中留下了具體的生日,否則今天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 八字的最后一字落下,小紙人活了過來,直挺挺的立在桌上。 陳嶺將桌上的蠟燭取下來,火苗貼上紙人的頭頂,隨即抓著它的腳倒過來,好讓火苗往上飄。 “吳偉偉,水杯?!?/br> 吳偉偉往玻璃杯子里倒上水,剛放到法壇上,手還沒撤走,已經(jīng)被燒得只剩腳尖的紙人被摁進水中,發(fā)出滋啦的聲音,灰白的煙霧直往天花板上飄。 符紙入水后,被燒成黑色紙灰,只留個形狀的紙人瞬間潰散成細碎的粉末,與液體相溶。 陳嶺端著那杯感官不好的飲料坐到床邊,沖唐四平抬了抬下巴,指揮道:“唐先生,我扶著他,你來喂他喝下去?!?/br> “哦,好?!碧扑钠绞置δ_亂的接下杯子,不知道該何從下手。 陳嶺兩指捏住小孩兒的腮幫子,迫使他開啟齒關(guān)和嘴唇,示意道:“喂吧?!?/br> 唐四平謹慎的把杯子抵住兒子的下嘴唇,一點點的往上抬,黑色的液體流淌進去,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從嘴里溢出來,而是自主的鉆入咽喉,進入食管。 一杯符水也就一百來毫升,唐四平卻感覺自己在做一個十分浩大的工程。 工事結(jié)束,他精疲力竭。 陳嶺把小孩兒重新放平到床上,面上的鎮(zhèn)定轉(zhuǎn)眼不見蹤影,征詢地望著江域,“你說成了嗎?” 江域打量兩眼小孩兒乖巧的睡臉,點了點頭,拇指揩過青年眉心的血跡,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凝固。 他輕笑一聲,“弄不掉了,那就留著吧,挺好看?!?/br> 陳嶺嘴角抽了抽,自己跑去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瞧了瞧,撇嘴腹誹,哪里好看了,什么欣賞水平。 擰開水龍頭,腦袋往下埋,單手捧起水往眉心潑洗。 重復(fù)幾次動作后,陳嶺起身看向鏡子,奇了怪了,居然洗不掉。 陳嶺氣沖沖的出去,指著自己的眉心壓著聲音質(zhì)問:“為什么洗不掉?!” 江域故做沉思,悠然開口,“或許是因為我不想?” 陳嶺胸口一窒,腮幫子鼓起來,他好歹是個企業(yè)領(lǐng)導(dǎo)人,眉頭帶著個紅點算怎么回事! 看出青年的郁悶,江域無奈的扯過一張紙巾,細心的替他擦掉血跡,“既然不能落在顯眼的地方,那下次就把痕跡留在別的地方吧?!?/br> 陳嶺面紅耳赤的教訓(xùn):“你在說什么鬼話,還有人在呢?!?/br> 江域淡淡一眼掃過去,兩個保安低頭點煙,唐四平彎腰給兒子擦臉,吳偉偉則掏出筆記本,專心致志地做起筆記來。 陳嶺:“……” 看不出來,他周圍居然全是戲精! 江域摸摸青年的頭,手指肆無忌憚的插進發(fā)絲,寵溺似的揉動,“在沒人的時候就可以說?” 陳嶺明顯感覺到,這個試探的腳步放大了,興許是因為兩人長久以來還算和諧相處,亦或許是因為睡覺前他的縱容。 “不可以!”他心慌意亂的扯來其他話題,堵住男人接下來的話,“為什么突然借力給我,我記得你說過我需要歷練,而且不干涉陽間事?!?/br> 江域也怕真把人逗得炸毛了,見好就收,把青年帶到窗口。 凌晨的天空本該是深沉的藍色,如今卻聚滿了烏云,黑沉沉的擠在四方山上空。 與厚厚云層相對的,正是四方山下的種植林。樹林中的樹木幅度極小的擺動著,像有巨物從中穿過。 “怎么回事……”陳嶺呢喃。 “山精若成了氣候,便是林木精氣的根本,與林間萬物相輔相成。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梟陽動怒,山林崩塌?!苯蛘Z氣平淡,好像天大的事情到了他面前也只是拂袖而過的小事。 “可他不是從秀水市過來的么!”就算是有根,也該是在秀水市啊。 “山精和世間的其他生物一樣,需要攝入養(yǎng)分才能生長?!?/br> “所以當(dāng)初唐太太主張從秀水市搬過來,是因為那里的精氣已經(jīng)無法滿足她了,根本不是顧及唐先生?!标悗X隱隱明白過來,語速越來越快,“四方山本身就樹木豐沛,又是千百年來的名山,精力蘊藏龐大。山精入住之后,與四方山的萬千精氣相連,便成了四方山的主宰……我之前本以為唐太太只是能cao控草木,沒想到,這整座山都會成為她殺戮的利器……” 江域微瞇起眼,眸中的情緒深不可測:“這只梟陽橫行于世恐怕已有千百年了?!痹谶@一點上,他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陳大師。”唐四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他蒼白著臉,嘴唇張開又閉上,儼然是一副遭受重大打擊的模樣,“我剛剛聽見……你們在聊我太太?!?/br> 陳嶺:“唐先生,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再跟你解釋?!?/br> 老祖宗如此鎮(zhèn)定,說明事態(tài)還沒發(fā)展到崩壞的地步。 陳嶺抓緊時間,撈起還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童童塞進唐四平懷里,推著他往外走,“去通知宿舍里的所有人,馬上離開四方山,快!” 第53章 梟陽10 草木環(huán)繞的別墅里, 唐太太被保姆阿姨推上樓后,并沒有上床休息。 就如同一位真正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那樣,焦急的守在客廳里, 想要第一時間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李鴻羽背著銅錢劍,對女人真摯的演技仿若未見, 他兩腿微微分開, 雙手搭在膝蓋上,神情肅然的盯著唐太太那雙被薄毯遮住的腳。 唐太太幽幽嘆了口氣, 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打, 語氣有些憂慮, “大師,你知道陳大師大概還要多久才能替我兒子治好病嗎?我看這都過去快二十分鐘了?!?/br> “唐太太稍安勿躁,童童已經(jīng)病了兩年多了, 即便符水是神丹妙藥,那也需要有個恢復(fù)過程?!崩铠櫽鹛鹧燮ぃ驗樘铺么蚍鍪值念l率突然加快而提高了警惕。 他知道, 梟陽按捺不住了。 唐太太一手撐住額頭,揉了揉眉心, “童童雖然不是我們的親生的, 但我和我丈夫一直視如己出,他變成今天這樣, 我這個當(dāng)mama的真的很痛心。要是童童的病情真的能有所好轉(zhuǎn),大師你放心, 我和四平一定牢記于心, 待事情結(jié)束后,必定回以重謝?!?/br> 向來安靜平和的女人,變成了話癆, 她低聲說:“之前四平對青玄觀口出不遜,實在是因為公司和家里近來的事太糟心了,那絕對不是他的本意。事情解決后,我會讓他給觀里的神明塑金身,修整殿宇。你看怎么樣?” “過后的事情就不勞唐太太費心了?!崩铠櫽鸱词殖槌鲢~錢劍,抓著劍柄,另一手兩指夾住劍身,稍一用力,銅錢劍潰散,變成由紅線串聯(lián)的銅錢串。 銅錢相互撞擊,當(dāng)啷作響。 唐太太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也是,畢竟壞我好事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她丟開毯子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雙腳從白色拖鞋中出來,輕輕落到地板上。她的腳指頭動了兩下,因為習(xí)性的緣故,即便是擁有一雙人類的腳,她依舊無法適應(yīng)正常的行走姿勢。 腳踝關(guān)節(jié)擰動,腳掌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至后方。 唐太太活動幾下雙腿,滿意的直起身,撥弄著頭發(fā)溫柔道:“四方山是個精氣精純的好地方,幾百年才能找到這么一個,我實在不愿意離開?!甭曇敉蝗话胃?,近乎破音,“可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 李鴻羽大概是沒遇到過被女人如此嚴(yán)厲指控的情況,愣了下,不贊同道:“你若是不殺人,我們自然找不上你。說到底,是你自己做孽招來的報應(yīng)。” “報應(yīng)一說未免太早了?!碧铺嫒菖で?,眼皮睜開,眼球幾乎要凸出來,她的嘴也咧得更開,口紅被腥紅的口腔襯托得像是涂抹的鮮血。 既然對方已經(jīng)露出了真面目,李鴻羽認為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多跟她廢話,帶著銅錢的紅線頭彈射而出,直朝唐太太的面門而去,卻撲了個空。 唐太太的身影飛速倒退,斜斜依靠在落地窗前,她沖著李鴻羽古怪一笑,纖纖玉指勾住腳下那株耷拉著腦袋的蝴蝶蘭。 脆弱的花被連根拔起,細細的根腳依舊連接土壤中,隨著唐太太手里的動作,扎根的土開始上下松動。 緊實的土壤變得松軟,一顆灰白色的半球形,被蝴蝶蘭細細的根帶了出來。 隨著球形被徹底暴露,李鴻羽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是一個顆骷髏頭! 蝴蝶蘭被|cao控著纏上骷髏,鉆進頭骨中,顫顫巍巍的將花朵從骷髏的嘴里伸出來。花瓣一動,骷髏僵硬的骨骼開始咔嗒作響。 動作由緩慢變得自如,骷髏抬起張開的五指,朝李鴻羽抓去。 他一腳踹過去,挽起銅錢串朝前丟。 骷髏身體只是微微一晃,受到的影響極小。 李鴻羽出外勤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頭一次遇到這么難纏的對手。而此時的唐太太并沒有安靜坐下看戲的打算,她離開別墅,穿過樹林,繞到那片蝴蝶花田。 花田中,一朵朵慘白的蝴蝶花朝向月光伸展著花瓣,花瓣根部的紫色暗得發(fā)黑。 她蹲下來,五指插入土壤中,隨手抓住一把根莖,用力往上提拉。 安靜的泥土沸騰一般的翻滾起來,整片種植區(qū)因此而震動。天上的烏云愈發(fā)晦暗,沉甸甸的壓在四方山上空,隨時都會塌下來一樣。 陳嶺收回看向黑云的視線,推搡著一個員工走入樓道, “別愣著了,都快點!” 今晚的辭別會上,大家玩兒得很盡興,喝了酒,跳了舞,精神亢奮到極致后,便需要安穩(wěn)的休息。所有人幾乎是一回到宿舍就直接躺倒睡著了。 大半夜被呼喊聲驚醒,大家錯愕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聽保安隊長大喊鬧鬼才徹底清醒,趿上拖鞋,拿上重要物品往外跑。 宿舍樓共有五十多間屋子,陳玲和江域一組,保安和唐四平一組,胖瘦師兄一組,分三路挨個去敲門。吳偉偉則負責(zé)站在三樓樓道里疏通人員,原本躲在書包里的黃鼠狼也沒閑著,它負責(zé)望風(fēng)放哨。 它歪著腦袋眨了眨眼,后腿用力一蹬,直接從五樓跳了下去,安然落地。 陳嶺跑到窗邊,發(fā)現(xiàn)黃鼠狼正朝著別墅后的那片種植區(qū)跑去,心下猜到什么,扯著嗓子高喊:“大家快一點,快走!” 青年的催促聲,就連在五樓的唐四平都聽見了,他緊緊護住兒子的腦袋,一腳踹向正埋頭撿東西的青年。 “別他媽撿了!再耽誤命都快沒了!” 青年踉蹌一步,頭也不敢回的往前跑,沒走幾步,就聽見緊緊跟在自己身后的唐四平在接打電話。 電話是陳嶺打來的,“唐先生,你們公司有員工大巴或者大型貨車嗎,有的話就把人全弄上去,把車開走,越遠越好?!?/br> 做城市綠化的公司,大巴沒有,用來拉樹的大貨車絕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