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給妻子立碑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他想要打扮帥氣一點,正式一點。 陳嶺起身走到窗邊,不遠處的植被安安靜靜的聳立著,每一個棵樹都比上次來時更加挺拔蒼翠。 受到梟陽靈氣滋養(yǎng)的,何止是那棵艷麗的三角梅,整片山林都因為那強大的靈氣煥發(fā)出璀璨的生機。 江域站在他身后,猝不及防地突然說道:“唐先生和唐太太天人永隔,但我和你不會,你在哪,我就會在哪。” 死亡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存在方式的結(jié)束。 陳嶺的去處就是他的去處,陳嶺的歸處就是他的歸處,生死不是界限,因為于他而言,生即死,死即生。 認定的人,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他的。 陳嶺不知道老祖宗心思這么深,只是被突如其來的表白震了下。 他沉了口氣,努力抑制害羞的心情,問道:“可你看上去似乎永遠不會老,如果我以后成了老頭子怎么辦?” “那我跟你一起變老?!苯蛞馕恫幻鞯妮p輕笑了一聲,語氣里令人不容忽視的得意,“原來你背著我想得這么長遠?!?/br> 陳嶺:“我沒有!” 天地良心,他就是突然想到而已! 江域見好就收,伸手揉了揉青年的頭發(fā),順著說:“好,你沒有。是我想得很長遠?!?/br> 陳嶺正想反駁他這話說的很敷衍,便見一條金毛自己用鼻子頂開后院的門跑了進來。 大狗還記得這位曾經(jīng)造訪過的客人,張開嘴,露著舌頭狂奔過來,一下子撲到了陳嶺身上。 江域的臉頓時一黑,手指穿過金毛脖子上的項圈,將狗從青年身上撕下來。 男人身上的氣勢太甚,金毛下一秒偃旗息鼓,嘴里發(fā)出可憐巴巴的嗚嗚聲,玻璃般晶瑩的眼睛里全是委屈。 陳嶺頭好痛,無奈道:“你真的不考慮開個醋廠嗎?廣告語我都替你想好了,江氏特級陳醋,十里飄香,不酸不要錢?!?/br> 第77章 撲克橋03 對陳嶺的占有欲, 完全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流露出來的??僧斔庾R到之后,卻不曾想過要克制。 他們是天定的姻緣,占有、維護、疼惜, 這些都是理所應(yīng)當,遲早會發(fā)生的事情。 以往男人這些類似的小動作, 陳嶺從來沒說過, 現(xiàn)在好了,被當面扣上吃醋的帽子, 江域面上波瀾不驚, 內(nèi)里驚濤駭浪。 到底是沒談過戀愛的老男孩, 他按捺住洶涌的血液,嗓音沙啞,“開, 也行,只為你一個人供貨。” 陳嶺沒想到對方回了這么一招,愣了。 江域扳回一城, 心里卻沒多松快,他能感覺到, 自己的耳朵燙得嚇人。 為了不被青年看見, 他疾步越過,去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燈光明亮, 江域看著鏡子里的人,平淡的面孔下是讓他陌生又熨帖的情感, 心臟劇烈的搏動, 是從來沒有過的鮮活,渴慕。 他深深吸了口氣,像個無法冷靜的毛頭小子那樣, 低頭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 冰冷的液體刺激著皮膚,卻將他腦海中的畫面變得更加清晰。 青年故意的調(diào)侃,彎起的眉眼,因為笑意而加深的唇角……江域想,是啊,我就是在吃醋,我想要的只屬于我一個人,想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 這不對嗎? 當然沒有不對,因為那是他的未婚夫,是將要走過一生的伴侶。 江域從來沒有像這樣渴望過誰,青年的一顰一笑都輕易就刻在他心上,融入的血rou,然后一點點的下陷,被包裹在最中心。 舍不得給任何人看到。 將臉上的水珠擦干,江域睜開眼睛,鏡子里的人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除了耳朵有點紅。 江域:“……” 外面的客廳里,唐四平已經(jīng)從樓上下來。 他穿著非常正式的西裝,臉上表情緊張,拘謹?shù)恼驹陉悗X面前:“陳大師,你看我這樣穿行嗎?” 陳嶺點頭說:“行,唐太太會喜歡的?!?/br> 唐四平低頭拽了拽西裝外套,人到中年,外表依舊儒雅俊逸,那是浸yin商場多年以來cao練出來的。 “能娶上我太太那樣溫柔善良的女人,我一直覺得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可惜她走得太早,沒能等等我。”唐四平突發(fā)奇想,“陳大師,要不你賣我一個雙人墓xue吧,等我將來死了,就跟她葬在一起?!?/br> “若是運氣足夠好,說不定來世還能繼續(xù)當夫妻?!?/br> 唐四平越想越可行,就差抓著陳嶺的手大喊一聲求求你。 眼前的人不過四十出頭,現(xiàn)在買墓真的太早了,陳嶺問:“你認真的?” 唐四平鄭重地點頭,“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br> “行吧?!辈贿^這倒是給了他提示,昱和山陵園里的墓地類型中,似乎還沒有雙人墓xue呢。 將這件事寫到手機的記事本中,正要退出界面,吳偉偉的短信來了:【學(xué)校有問題,單子要怎么答復(fù)?】 陳嶺仔細看了兩遍,給吳偉偉回復(fù)過去:【暫時不答復(fù),我們今晚去看看】 坐在車里等待回復(fù)的吳偉偉傻了眼,手指頭按得飛快:【怎么看???】 單單只是發(fā)短信無法表達他錯愕的情緒,看短信顯示已讀,直接撥通了他陳哥的電話。 吳偉偉:“陳哥,你什么意思,你想半夜爬墻???” 陳嶺愣了下:“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眳莻ヮD了頓,不對,還是有問題的。 他陳哥這么正直的人,居然也會爬墻呢,真新鮮。 看到江域從衛(wèi)生間出來,陳嶺對那頭說:“我跟你江哥還得去趟雕刻室,沒別的事兒我就先掛了?!?/br> 吳偉偉忙不迭點頭,想起對面看不見,開口說:“好,那回去再細說?!?/br> 三人出發(fā)去了丁駿遠的雕刻室。 雕刻室煥然一新,從里到外都散發(fā)著全新的氣息。 為了讓雕刻室早點恢復(fù)運作,丁駿遠可以說是沒日沒夜的守在現(xiàn)場監(jiān)工,用的也是最好的環(huán)保材料,如今重裝已經(jīng)大體完成,再過幾天,就能重新開課了。 “丁先生。”陳嶺從江域那輛高級轎車上下來,沖著正仰頭指揮工人掛招牌的人喊了一句。 丁駿遠回頭一看,笑了,“陳先生怎么來了。” 陳嶺不愛假兮兮地說客套話,也不愛繞彎子,“帶人來找孫師傅,想刻碑?!?/br> 丁駿遠沖著雕刻室內(nèi)努了努嘴,“師傅在里頭整理自己的工作間呢,你進去吧,還在之前的位置?!?/br> 孫師傅的工作間比以前更大了,此時正在調(diào)試自己的切割機。 聽見有人敲門,他隨后喊了一聲進來,回頭一看,“喲,是陳先生?!?/br> 陳嶺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他,今天上門,一定是有生意要給自己。 他笑著擦了擦手,眼角笑出幾條明顯的紋路,“我這兒還沒整理出來,亂,只能委屈幾位先站著?!?/br> “大家都這么熟了,不用客氣?!标悗X側(cè)身讓唐四平從后面走到自己身邊,對孫師傅說,“孫師傅,我來是想請你幫忙做碑的。” 就知道是來送錢的財神爺! 孫師傅把擦干凈的手伸出去,跟唐四平握手,“先生打算給誰做碑,待會你在紙上寫下碑主和立碑人姓名,還有出生日期和逝去的時間。” 唐四平一愣,他搖了搖頭,干澀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努力擠出來的,“我不知道……” 孫師傅沒聽清他說的什么,陳嶺聽清了,不自覺的為唐四平有些難過。 唐四平從衣服口袋里拿出常用的鋼筆,在雪白的紙上寫下妻子的名字,落款人,以及出生。 至于逝世的時間,他留了空白。 于他來講,妻子的一部分靈魂就在那棵三角梅上,陪著他,等將來他死的時候,再一并添上日期。 沒有同年生,好歹也能騙騙自己同日死。 等唐四平填寫墓碑信息的時候,陳嶺把孫師傅叫到走廊里,低聲問道:“師傅,你看我都在你這兒做三塊碑了,眼下這是第四塊,不如咱們簽個協(xié)議,往后昱和山的墓碑全在你這兒做,你看行嗎?” “這可是筆大買賣。”孫師傅驚訝,旋即笑著說,“小兄弟,你就這么放心我?” 陳嶺這可真是來送錢的,送的還是金疙瘩,“放心,往后除了中型墓碑,塔陵所需的小型墓碑也要你做。” 塔陵并不是每個墓地都有,幾層到十幾層不等,每一層的內(nèi)墻上,都是排列整齊細密的方塊凹槽,用來囤放骨灰和小小的牌位。 這建筑修起來費時費力,一旦修成,聳立在蒼翠的植物群中,露出尖尖的塔頂,又有種別樣的風(fēng)情和古樸。 可大多數(shù)人并不能接受這些較為新型的喪葬方式,入土為安根深蒂固的嵌在眾人的觀念中。 孫師傅知道,塔陵落成后,少說有兩三萬個骨灰囤放位置,這么大一筆生意,沒有不接的道理。 他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行,我接?!?/br> 陳嶺笑了,伸手過去,“那祝我們合作愉快?!?/br> “合作愉快。”孫師傅是個實誠人,老板把錢送他手里,他必定會好好干活,把這生意維系住。 更何況,近幾年玩兒雕刻的人少,時常是半個月沒有一個學(xué)生,丁駿遠把他留下,也沒有削減工資,實屬出于好心。 孫師傅尋思著,自己借了丁駿遠的場地用,等賺了錢,也要分一些給人家才行,不能白占便宜。 事情談妥,陳嶺心情不錯,跟孫師傅勾肩搭背,“那就說好了,價格和其他細節(jié)咱們再商量?!?/br> “價格好說,你一下子給我這么大的單子,我肯定不能收你高價錢?!睂O師傅十分厚道,拉著陳嶺竄進丁駿遠的辦公室,借來紙筆,把自己的意愿價格寫了下來。 陳嶺看了看,不貴,沒有還價,當即借辦公室的電腦打了一份簡易合同,雙方把字給簽了。 等兩人出來,走廊里江域和唐四平已經(jīng)等了快半個小時。 唐四平煙癮犯了,偏偏身旁那位給他一種極大的壓迫感,硬是讓他把煙癮忍了下來。 聽見開門聲,他激動地抬起頭,“陳大師,事情談妥了?” 陳嶺心情特好,豪放的一揮手,“妥了,走吧,回昱和山?!?/br> 唐四平低頭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針,提議道:“要不先吃個飯?” 不提還沒有察覺,這么一提陳嶺還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